“这件事不简单,他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必须马上告诉你二哥。”季明尘当机立断带我上马,“当年在丰峡,勾结外邦入侵北漠十八州的西胡首领,就是扎旗罗。” 季明尘骑马飞快,沉声道:“他认识我,刚才肯定认出我来。这些天尽量不要出门,我怕他会对你不利。” 想到那道毒蛇般的目光,我全身发冷地打了个寒颤。 帅帐里,楚飒听完季明尘的话,面色凝重地问:“你确定没看错?” 季明尘说:“他做了改扮,但脖子上的疤和右腿的微瘸都没变,可以确认是他。” 楚飒皱眉道:“驻北军半个月前刚击溃了一只西胡流匪,按照常理,西胡应该养精蓄锐。但扎旗罗竟然会在此时出现在北漠,实属怪异。” “或许是想攻其不备。”季明尘说,“小捷易生骄兵,昨日又大摆宴席,正是人心浮躁之时。总务处又入驻北漠,行商多为不满,易生事端。西胡很可能在这个时候浑水摸鱼,杀个回马枪。” “我了解扎旗罗,此人阴狠狡诈却又小心谨慎,不然西胡不会在丰峡的惨败后,短短几年又恢复了实力。若不能确保万无一失,扎旗罗此人绝不会以身犯险。他出现在这里,本身就不简单。” 楚飒倏地站起身来:“此地只有驻军三千,若是西胡集全族之力来犯,我军远远不是对手……五万大军在内营休整,调兵过来尚需三日。” 楚飒当即叫来传令兵,写下调令,命传令兵迅速前往调兵。他在帐中来回踱步,语带焦躁:“你说得对,他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牧民摆宴,朝廷嘉奖,昨日军饷又运到,我军正是松懈之际……要是西胡真这个时候打来了,后果不堪设想。要是真的大军进犯,援军没来之前,怎么打,你有什么想法?” 季明尘看向桌上的地图沙盘,沉吟片刻,询问了几个问题。楚飒一一地详细解答。 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可能要发生大事,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帅帐,把空间留给他们。 刚走了两步,一位身着轻甲的士兵过来,恭敬道:“王爷,晚膳已备好,请您先行过去用膳。” 我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跟着他走了几步。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停下了脚步。 士兵停下躬身道:“将军和王妃估计还要商讨一阵子,您先用膳,他们的也会一并备下。” 我仔细看了看他,认出他是昨日跟着楚飒来官道接我的亲兵之一。便缓缓松了口气,打消了疑虑,跟着他往远处走去。 我心中想着事情,跟着他走着,再回过神来时发现已经走了很远,已经看不到营帐了。 心中警铃大作,那双鹰隼般的冷眼又浮现在脑海。可我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后颈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第60章 好痛。 这个念头一出现, 我迷迷糊糊地便要坐起。却又被颠了回去,脑袋重重地撞在硬物上,痛得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随即, 后颈的疼痛复苏, 我瞬间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情。 一位亲兵提出带我去用膳,却暗中把我带离营地,打晕了我。 此时不停有颠簸和摇晃,似乎……是在一辆马车上? 我悄悄睁开眼, 果然看到了马车车壁。两个大汉背对着我坐在前面,□□的手臂上有狰狞的刺青。 胡人!我倏地睁大了眼。 其中一个胡人似有所感,转头直直地向我望来! 我连忙闭上眼, 装作还在昏迷。感觉到视线在我身上停留,我浑身冷汗, 后背一下子汗湿了, 控制不住发抖。还好马车的颠簸将我的颤抖掩盖了。 不知过了多久, 视线消失了。 “大哥, 怎么了?”其中一个胡人问。 另一个声音说:“这小子真弱,现在还不醒。” “不会是装的吧?” “不会, 这小子是个傻的, 从小脑子有问题,穿衣吃饭都要别人伺候, 哪里会装。” 两人大笑了起来, 不再注意我, 闲聊起别的事情。 我死咬着嘴唇控制颤抖, 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用不太聪明的脑子思考起当前的处境。 我被打晕前, 季明尘和楚飒正在排兵布阵, 商讨如何应对西胡入侵。 季明尘…… 一想到他,我简直没有办法思考了,眼泪马上就要往下掉。我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这个时候,我明明应该和他坐在一起吃饭,听他给我念故事书。可我却躺在冰冷的地上,双手被缚,还撞了脑袋。 我用力咬破嘴唇,尝到一丝血腥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两个人是胡人,果然西胡要大军进犯吗? 可为什么要绑架我?又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没等我想出头绪,马车停下了。 我被人粗鲁地拎起来,又撞了一下头,眼眶顿时湿了。 我不敢睁眼,忍着鼻酸把眼泪憋了回去。感觉到进了一个房间,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我被重重地扔在地上。 随即,一脚狠狠地踹在了我的腿上,狞笑声响起:“装!给老子装!” 我痛得装不下去,睁开了眼。 一脸络腮胡的魁梧胡人站在我面前,手臂上的大蛇刺青透着阴寒,蛇眼阴冷地和我对视。我哆嗦着往后退,却倔强地不肯掉下眼泪。 “哟,还知道跑,不傻嘛。” 络腮胡饶有兴致地拧了拧手腕,带着怪异的笑容慢慢走过来。我惊恐地瞪大眼,说:“别、别过来!我要是出事,皇帝和皇后不会放过你们!” 络腮胡停下了,阴沉地盯着我。 另一个胡人走过来,正是两人中较瘦小的一个。他瞥了我一眼,对络腮胡说:“大哥,别耽误工夫了。首领说了,把他关几天就行,千万别让他死了。” 络腮胡盯着我,阴恻恻地说:“三年前,老子手下二十多个兄弟,死在了你王妃的手下。半个月前,又有十多个兄弟,死在你二哥手下。” 我警惕地往后缩,绑在身后的手悄悄握住了袖中的寒铁。 他握拳握得噼里啪啦,又朝前走了一步。 小个子胡人拉住他:“大哥,他死了可就麻烦了。首领还给了我们任务,亥时前要赶到西丹坡,走吧。” 络腮胡咧嘴一笑:“放心,死不了。” 又是一脚狠狠踹在了我身上。我感觉腿骨裂开,剧痛让我眼前一黑,后背全湿。 脚步声远去,房间陷入漆黑。我脱力地倒在地上,手还紧紧握着袖箭。 躺了许久,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勉强辨认出这是一个小房间,四周堆满了杂物。 我艰难地用袖箭磨断手腕上的绳子,中途袖箭割破了手心,血流了出来。我解开腿上的绳子,尝试着站起来,却又被腿骨的剧痛折腾得跌了回去。 “季明尘。”我小声念着这个名字,似乎这样就可以获得力量。我终于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挪到墙边,透过沾满脏污的窗户,看到院中有三五个胡人在巡逻。 防卫不强…… 我跌坐在地,晚上没有吃饭,胃里传来熟悉的疼痛。也许刚才就开始疼了,但沉浸在惊惶中的我没有注意,现在却疼得不得不注意。 好疼…… 冷汗流下来濡湿了眼睫,我用力按着胃,咬唇止住痛呼。得错过饭点半个时辰了吧…… ……嗯?半个时辰? 这说明我距离营地不远! 刚才那小个子胡人说,把我关几天就行,千万不能让我死。而看守我的防卫力量又如此松懈。这说明、说明我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他们的目的只是让我失踪几天! 可……为什么? 季明尘给我讲过很多战场上的事情,他教过我一个词,叫、叫……我痛苦地按着脑袋,终于扒拉出了那个词,调虎离山! 用我的失踪,分去主帅的兵力和注意力。西胡再出其不意,大举进攻。 胃疼变本加厉,我蜷缩成一团抵着痛处。季明尘一直把我照顾得很好,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痛过了。 他把我养得娇贵了。 地面的寒意渗入骨髓,全身上下无一不痛。我感觉血液渐渐冰冷,意识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过来,依然躺在冰冷的地上。 我极缓慢地扶着墙起身,透过窗户又看了一眼,院里只剩两个守卫。 胃里尖锐的疼痛已经消减,剩下闷闷的钝痛。这种痛感一般发生在错过饭点三个时辰后。 快到子时了。 现在要紧的是腿伤。络腮胡那两脚踹得极为用力,我左腿根本不能着地,只能扶着墙挪动。 就算我能用袖箭放倒门口两个守卫,腿伤成这样,我也根本跑不远。 何况院子里肯定还藏着其他胡人。 而且……我饿得没有力气了,全身发软,眼前灰黑。 我靠着墙坐下,从怀里摸出两个小糖人,一个不苟言笑,一个笑得温柔。我小声地说:“你什么时候来救我啊。” 我忍住鼻腔和眼眶的酸意,他还没来,我不能哭。 糖可以迅速补充体力,可我犹豫了好久,还是把糖人揣了回去。 我抱着腿缩在墙边,手中握着他白天给我买的羊脂玉护身符,静静地盯着地面。 外面偶尔有嘈杂人声,夜晚这么热闹的地方并不多,而北漠十八州的集市便是其中之一。 半个时辰的脚程,疑似仓库的房间,热闹的街道。我很可能就在白天逛的集市里。 我能想到,季明尘肯定也能想到。 楚翊,别慌,等他来找你。 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可信心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动摇,冷痛蚕食了我的意志,我的心渐渐凉了下去。 半个时辰的脚程,临近街市,这是我单方面感觉到的,他并不知情。 他并不知道…… 而且集市那么大,成百上千家摊贩,一一搜过来,又需要多久? 我抱紧肩膀,冻得全身发抖,连牙齿都在发颤。 不对。 是地面在抖!是马蹄踏过地面引发的颤动。 就在这时,门猛地被撞开。一个人冲进来把我往杂货堆后面推,紧紧捂住了我的嘴。 “唔……”我伸手推他。可身体虚软,很快被他制住。 那人狠狠在我耳边道:“别出声,不然杀了你。” 庭院的门被推开,透过狭窄脏污的窗户,我看到身着铁甲的士兵冲了进来! “例行检查!”士兵粗犷的声音喊道。 院中一人迎了上去,赔笑道:“官爷,俺们都是小本生意……”说着递了块银锭过去。 脚步声停在关我的房门口,那人继续赔笑道:“俺们卖布的,这是仓库,里面都堆的是布。官爷,没啥看嘀。” 我瞪大眼睛,可捂在我嘴上的手像铁钳似的,我压根发不出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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