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牧民。”他说。 见我依然看着他,他便又补充道:“很热情豪爽的一位老牧民,经常杀羊宰牛,请行商和驻军们喝酒吃肉。” 我依然盯着他。 季明尘无奈地揉了揉我的头,说:“嗯……两年多前认识的,有一回他孙女放羊走丢了,那晚我值夜,给她送回家。塔布便经常请我去喝酒。” 我心里突然有点酸酸的:“他孙女很漂亮吧?” “想什么呢。”季明尘好笑地说,“他孙女是个五六岁的小丫头。” 问了傻问题的我羞愧地捂住脸,夺过缰绳,欲盖弥彰地踢了踢马腹:“我、我会骑马!” 季明尘轻笑着松开拽着缰绳的手,搂住我的腰,在我耳边道:“放开了骑,我接住你。” 他沉稳从容的话语给了我无限的勇气,我用力一抽马臀,马儿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我没有勒缰绳,只是一味的加速,再加速。 我向着如血的残阳冲去! 两边的景色飞速后退,呼啸的劲风迷了我的眼,我甚至看不清前方的路。 可我依然没有减速。 因为他说过,他会接住我。 又是狠狠一抽马臀! 更快了! 牛羊追不上我,太阳追不上我,连风也追不上我,更不用说那些盘亘在心底的愁思了。 我忘我地向前奔,不问来路,不问归处。 “啊——” 我撕心裂肺地用力大喊。背叛、信任、愁绪和难过全部喷涌而出,又被草原的劲风刮走! 顺着这一声喊,泪水忘情地流了下来。我迎着风痛痛快快地流着眼泪,没有人看见,没有人知道,我把这些日子的难过全部流出来了。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我们误入了格桑花深处。 季明尘接过缰绳,极富技巧性地一拽,狂奔的马儿渐渐减速。一声雄浑的啼叫后,前蹄高高扬起,停在了原地。 他搂过我的腰,带我飘然而起,落在七彩的格桑花丛中。我们紧紧相拥,在花丛中滚了十几圈才堪堪停住。他压在我身上,双眸明亮地盯着我。 “哭了?”他问。 我眨了眨眼睛,哑声问他:“是不是不好看了。” “好看。”他俯身亲了亲我的眼睛,“你最好看了。” 我拉过他的手按在胸口,回答他刚才的话:“是哭了。但这里不怎么疼了。” 季明尘含笑望着我:“小树又开始抽条长高啦?” 我听得脸红。 我们并排躺在五颜六色的格桑花丛中,不时交换一个吻,蹭蹭脸颊。 夜月下的凉亭中,他第一次开口和我说话时,我就感觉自己在无垠的草原上狂奔,亲吻风和月。而现在梦里的场景成真了。 残阳渐落,天幕渐深。我们骑着马来到了一座大帐篷前。 方圆十里灯火通明,香喷喷的烤全羊冒着热气。换上轻甲的士兵谈天说笑,穿民族服装的男女抱着瓦罐。我定睛一看,呆住了——竟然、竟然有好多大胡子、蓝眼睛、金头发的行商! 楚飒远远地向我们招手,大步走了过来,笑着对我说:“正想去找你们。来了就坐,随意一些,不用拘谨。你的王妃可是这里的常客。” 他身为主帅,自然不能一直跟着我,说完就被士兵们拉走了。 我突然有些紧张。除了宫宴,我从未和这么多人坐一起过,而且还都是陌生人。我的手心渗出汗来,攥住季明尘的衣角,怯怯地跟在他身后。 季明尘握紧我的手,捏了捏我的指尖。 “明尘哥哥!”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去,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跑了过来,站在季明尘面前,仰头又脆生生地叫了一句:“明尘哥哥!” 季明尘把小女孩抱起来,笑着道:“索娜长这么大了!” “是的呀!”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索娜已经能帮爷爷放牛啦!而且也不会走丢啦!” “真厉害。” 我的手心空落落的,听着小女孩那两句称呼,心里酸酸疼疼的。 我都没有这样叫过他。 ……我也想叫。 没等我开始胡思乱想,手又被握住了。季明尘单手抱着小女孩,另一只手把我拉到身边。 小女孩澄澈的大眼睛好奇地望向我:“这位漂亮哥哥是谁呀。” 季明尘揽过我的肩膀,笑着说:“索娜,这位是小楚哥哥。是我的夫人。” “小楚哥哥好!”索娜脆生生地叫我。 我慌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好。” 季明尘揉了揉我的指尖,对索娜说:“小楚哥哥害羞。他其实很喜欢索娜的。” 索娜弯起眼睛笑了起来:“小楚哥哥是明尘哥哥的夫人吗?就是我阿爹和阿娘的那种关系吗?” 季明尘轻笑道:“索娜真聪明。” 我低头攥紧季明尘的手,想说他才是我的夫人,却又觉得没有必要对小女孩说得那么清楚。便不说话了。 一个穿着藏蓝色皮袄的老牧民小跑过来,训斥道:“索娜,你怎么又让季将军抱你,季将军可烦死你了!” 索娜做了个鬼脸,利落地跳了下来。 老牧民搓了搓手,憨厚地笑着对季明尘道:“听说您去了南楚,索娜天天念叨着您,您都快两年没来过我这里了。” 季明尘笑道:“这不是来了吗,老塔布,你倒是越来越精神了。” 我乖乖地站在季明尘身边,听他们闲聊。手心突然一热,我低头一看,索娜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边,往我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索娜冲我甜甜地一笑,跑远了。 我张开手心,是一块热乎乎的小牛饼干!我想起来了,高毅说过他夫人便是北漠草原上的牧民。 季明尘揽过我的肩膀向塔布介绍,说我是他的夫人。 我在心里默默地又说了一遍,他才是我的夫人。 塔布张罗着让我坐,端来了热热的马奶酒和烤羊腿,问我喝什么茶,又拿来烤馕饼和奶饼,他忙前忙后,我紧张地拽了拽季明尘的袖子。 季明尘挨着我坐下,对塔布说:“行了,你忙去吧。我来照顾媳妇就行。” 天色全黑,不远处篝火熊熊燃烧着。 季明尘把羊腿肉撕成条给我,又把凉了的马奶酒重新热了热,倒了小半杯给我。 “喝喝看,不喜欢就不喝。” 我抿了一小口,浓郁的奶味混着淡淡酒香而来,顺滑香浓。不由得眼睛一亮:“好喝!” 季明尘拿手帕给我擦手上的油,说:“那也不能多喝。后劲可大。” 他顿了顿又说:“没事,我在。想喝就喝吧。” 气氛渐入佳境,美丽的异族姑娘围着篝火跳舞,为远道而来的客人斟酒,天南地北的人用不同的语言谈笑。笑声一阵盖过一阵。 我渐渐放松下来。 不停地有人来和季明尘打招呼,牧民们热情又熟络,都称呼他为季将军,为他斟上自家酿的马奶酒。季明尘微笑着同他们聊天,桌下的手一直握着我的手,我在一边痴迷地看着他。 他对每个人都介绍,说我是他的夫人。我每回都在心里默默说一遍,他才是我的夫人。 又一位姑娘端着酒盏过来,本以为是敬季明尘,没想到她直直地向我走过来。 她在我面前盈盈一拜,把酒盏捧到我面前,用黄鹂般婉转的声音说道:“远道而来的客人,请喝了这杯酒。” 我看向季明尘,他微笑地鼓励我。我便接过酒盏喝下了。 姑娘低着头,右手按在左肩轻拍了三下,突然红着脸跑掉了。 我不明所以。 季明尘微笑着说:“草原上,这个手势的意思是表达爱慕。” 我惊呆了。 没等我回过神来,一位金发碧眼的行商过来了。他也端着杯酒,冲我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 我听不懂,但看他的动作像是要敬我酒。我便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他立刻喜笑颜开地喝下了酒。 行商又叽里咕噜地说着话,我求助地看向季明尘。 季明尘浅笑不语,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对行商说了句话。行商冲我一笑,端起酒杯离开了。 我惊异地看向季明尘:“你、你会说那叽里咕噜的话?” 季明尘说:“在这边久了,会说几句。” 我问:“他刚才说什么?” “他说你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中原人。他很喜欢你。” 我又惊呆了。 呆呆地啃了条羊腿,又喝了杯羊奶酒,我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原来、原来草原上的人们这么热情开放的吗! 季明尘一直带着温润笑意,我凑上去问他:“有人喜欢我诶。你不吃醋吗?” 他说:“你天生就该被喜欢,被爱。” 我说:“哪有人天生就该被爱!” 季明尘说:“有。特别可爱的人。” 我脸红了。 他这下回答我方才的问题了:“他们可以喜欢你。但你只能是我的。” 我的脸更烫了,用假意的嗔怒掩饰着害羞:“你怎么这么霸道啊。” 季明尘但笑不语。 月亮又大又圆,挂在天边。 喝醉了的人们躺在地上,唱着草原上的歌,不同的语言唱着同一首歌,竟有种奇怪的协调。 楚飒带着几位营官过来和我们坐在一起,营官拿着木盅和骰子,竟似要玩骰子。 几位营官似乎对季明尘颇为敬惧,连输了几把,喝了好几杯酒后,终于放开了些。一位黑脸汉子笑道:“老楚,你战场上没赢过季将军,这玩骰子也赢不了人家啊!” 楚飒笑道:“可不是嘛!所以我走偏道,把他变成我的弟媳,这下成一家人了,就谈不上赢不赢了。” 我激动得快哭出来。一晚上都说我是季明尘的夫人,只有我这不着调的二哥证实了季明尘才是我的媳妇!弟媳,多好的一个词儿! 我殷勤地给楚飒倒满酒:“二哥,您喝。” “哟,知道疼二哥了?”楚飒喝多了更控制不住嗓门,大着舌头,震得我耳朵嗡嗡的,“小三儿,你放心,二哥去、去求父皇,让父皇答、答应你在北漠住下,咱们天、天天喝酒!” 俁. 囍. 季明尘不动声色地把我往后一拉,楚飒想摸我头的手便落空了。他使劲晃了晃头,说:“喝、喝得有点多,没看清距离。” 说着又吆喝起来:“开!我买大!” 我:“……” 我抱着膝盖好奇地看他们玩,季明尘握剑的手摇起骰子来竟也丝毫不差。他修长的手指抓着骰盅,随意得有些漫不经心地在空中摇着,骰子竟没有落下来。 骰盅往桌上一盖,楚飒便率先道:“小!” 几位营官跟着嚷道:“小!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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