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后,马儿驮着我们出发了。 马儿仿佛也知道这是一场不计时间的旅行,走得不紧不慢,不时停下来啃两口路边的草。 下午飘起了小雨。 初夏的雨是温柔的,软软地覆在皮肤上,像是风的抚摸。 季明尘买来一把油纸伞,撑在我们头顶。我仰靠在他怀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今后的打算。 “现在是六月初,我们不用慌也不用赶。经过下一个城镇时,要去逛逛夜市,我一直想去,但没有人带我去。” “逛完夜市,就一路向北。到了七夕,去听一出鹊桥仙的戏;初秋去大酒楼,吃一顿螃蟹,一定要配烫得热热的黄酒!吃完就进大草原了……” 我嘿嘿地笑着,继续道:“还没有吃过烤全羊呢!不知道几片金叶子能买一只烤全羊?” 季明尘说:“三片。” 我提醒他:“那你记得提前留好!可不能很穷的进草原,咱还要买大狗狗呢。” 他笑着应道:“嗯。” 他又说:“钱不够也没有关系,我可以去耍剑卖艺,赚钱给你买大狗。” 我急道:“你怎么能去卖艺?让自己的媳妇去卖艺,我还是不是男人啊。” 他说:“你在一边收钱。” 我纠结地想了想,不情愿地答应了:“那好吧,但一天只能一场,不能累着你。” “好。” “进入草原,再走半个月,应该就能到北漠十八州了,不知道能不能碰见那些商人……” “对了,买了大狗后,可以带着大狗狗一起卖艺!” “唔,现在还不饿,那明日中午再吃辣子鸡……” 我脑子里天马行空,想到哪说到哪,季明尘一直温柔地看着我,我说什么他都说好。 雨停了。 我们已经远离城镇,来到了人烟稀少的郊外。 路边是两排繁茂的梧桐,梧桐树后,是一池粉红的莲花,莲花把湖泊遮得看不见影了。 我看呆了。想到那日月下,仙人红衣带笑,艳过了十里红莲。 恰在此时,微风拂过,把我心中的星点欲望吹得燎了原。 他早已在我看莲花时勒停了马。 我痴痴地看着他,说:“马儿需要休息。” 他微笑着说:“好。” 他没有说怕着凉,没有说怕有人路过,更没有一丁点儿拒绝的意思。 他是这么的温柔。 马儿悠闲地吃起草来。 走近了才发现,湖泊中间有一块小小的空地,被一人高的莲花和莲叶遮得看不见影。 我们躺在了接天的翠绿和粉红中。 初夏连泥土都是芬芳的,耳边是水波荡漾的柔声,抬手就能摸到莲瓣。 这一定是莲仙为我们织就的隐秘空间。 我们寸缕未着。 我软弱地躺倒,头顶是他汗湿的发梢和明亮的眼,再往上是织成红云的莲瓣,透过莲瓣的缝隙,我看见了晚霞铺满的天空。 从山巅坠落之际,一片莲瓣悠悠飘落,碰散了交织的欢愉。 我幸福地溢出泪来。 莲瓣爱美人,沾在他肩头不肯落下。我伸手替他摘下,可一阵风来,更多的莲瓣飘落了。 宛如下了一场粉色的雨。 我们并排躺在万千莲花的中间,听着水波荡漾,闻着彼此的气息,不时交换一个吻。身上覆了一层花瓣。 我想到梦里的天宫和桃花林,我们共同醉倒在桃花林里,忘记今夕是何年。 这可不是在梦里么。 可不可以永远不要梦醒。 “明尘。”我偏头看他,“只要有你就够了,我什么也不要。” 粉色的梦中,我虔诚无比,宛如颂念神明的名:“我爱你。” 地面微微震颤,隐隐的马蹄声传来。
第44章 我们谁也没有动。 另一阵马蹄声从相反的方向过来, 嘈杂的人声响起,随即,马蹄声远去了。 一株洁白的茉莉花正盛开, 季明尘摘下十几朵, 又从衣服的袖口捻下一根金线。手指灵活翻飞,将茉莉花串在一起。 “送你。”他将茉莉手串挂在我的手腕上。 他问:“接下来去哪?” 我想了想:“去夜市好不好。” “小时候,只去过一回元宵灯会,是大哥带我去的。后来长大了, 每次说想去,下人都会很为难。”我用指尖描摹季明尘胸口的伤疤,有些失落地说, “后来我就慢慢地不提了。但心里还是很想去的。” “傻瓜。” 回到路边,马儿依然悠闲地吃着草, 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马儿又驮着我们出发了。 天黑下来后, 我们来到了一座繁华的城镇。 我早已饥肠辘辘, 拉着季明尘去了最大的酒楼, 点了一大份辣子鸡。 “小的时候,第一次吃了御膳房做的辣子鸡, 可香了。”我说, “可是当晚就胃痛,呕吐, 皇后就再也不让我吃辣子鸡了。可根本不是因为辣子鸡。” 季明尘接过话头:“嗯, 你说胃痛是因为喝了药, 皇后让太医熬的治傻病的药。” 我忙附和:“对。和辣子鸡根本没有关系, 可我从那以后, 就再也没吃过辣子鸡了。” “可她不听, 也不相信, 还天天让我喝治傻病的药,于是我天天胃疼,却已经学会忍着不说了。胃疾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说到一半,我疑惑道:“不对,你怎么知道?” 季明尘一笑:“不是你讲给我听的吗?” 是了,是他昏迷的时候,我日日夜夜抱着他,讲给他听的。 我问:“那我还说过什么啊?” 季明尘说:“你说五岁的时候尿床,被罚站了一整夜。” “啊?”我目瞪口呆,脸腾地一下烧红了,羞愧得想找地缝钻进去! 怎么、怎么连这个也往外说啊! 是不是傻啊…… 我急忙道:“那、那是最后一回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真的!你要相信我!” 季明尘轻笑:“嗯。” 他挑了挑眉,笑得痞坏:“你还说,以为自己能敷出小鸡,趴在床上用肚子暖鸡蛋,结果睡着了,压碎了一床的鸡蛋。” “拿玉佩跟人换了一个包子。” “记不住脸,跟着别人家下人回府,那夫人正高兴捡了个儿子,老爷认出了你,赶紧把你送回宫里。” “在书页上画王八,把太傅气晕倒,死谏要求辞官。” 我崩溃地捂住脸:“别说了别说了……呜呜……” “每天跪在树下向神灵许愿,祈求神灵给你送来一条大狗狗。” “被爆竹声吓得躲床下。” “和别人躲迷藏,在衣柜里躲了一天一夜,没人来找你,自己呼呼大睡,饿了都不知道。” 我欲哭无泪地捂着脸摇头:“仙人……你欺负我……” 辣子鸡也不能让我消气了,我趴在臂弯里,哼哼唧唧地不愿意抬头。季明尘无奈地哄我,再三保证一定会忘记那些事情,我才勉为其难地原谅他。 夜市灯火通明,人流如织。 前面围了一圈人,正在高声喝彩。我拉着季明尘过去,原来是杂耍艺人正在表演。 赤膊精壮的汉子大喝一声,猛然跃起,铁臂往下一劈,案上的石头便碎成了两块。 围观的百姓把手板心拍得啪啪响,连声喝彩。 “好!” “厉害!” “真是神人!” …… 我撇了撇嘴,拉着季明尘离开。 季明尘说:“怎么不看了?” 我说:“没有你厉害。” 我的仙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用手指洞穿石头。这卖艺汉子脸都憋红了,那么大张旗鼓,又是运劲,又是借势,又是大叫,才砸开石头。 可不是和我的仙人差远了吗! 转头看见一个老汉,长得慈眉善目,正捏着栩栩如生的小人和小动物。 季明尘说:“是糖人,买吗?” 我眼睛一亮,拉着他跑过去,对老汉说:“能照着我们的样子捏吗?” 老汉一笑:“当然可以。” 我说:“捏两个他,一个我。” 季明尘笑问:“为什么要两个?” 我说:“两个你,一个吃肚子里,一个揣兜里。” 老汉手艺精巧,捏得栩栩如生,小糖人不苟言笑,手按在腰间软剑上,完全就是缩小版的仙人。 我一个也舍不得吃了。 小心翼翼地揣兜兜里。 他也把我揣在了他的兜里。 天空突然一阵巨响。 我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就要蹲下抱头,却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是烟花,别怕。” 一双手捂在我的耳朵上。 隔绝了炸响,也隔绝了喧哗。 只剩他的声音:“看看。” 我鼓起勇气抬起头,绚烂的烟花正在黑夜中绽放。没有了令人心惊的爆炸声,无声的烟花原来这么美。 夜色已深,人群渐渐散了。 我们从华灯初上,逛到灯灭人散。我吃到许多从未吃过的东西,见了许多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 我们拉着手回到客栈。 总觉得今夜还缺一点什么,以至于有种缺憾的美。 季明尘说:“喝酒吗?” 我眼睛一亮,就是它了!如此良辰美景,怎能没有美酒相陪。 美酒入喉,年轻的身体自然交缠。 蜡烛燃尽了,月亮隐去了,可谁也没有停下。 我们专注地,不肯浪费一瞬一刻。 就像今天是末日来临前最后一天。 我是被马蹄的震颤声惊醒的。 熟悉的吻落在脸上,让我想起身在何方。 我掀开窗纱向下望去,身着铁甲的禁卫已将客栈重重包围。 原本热闹的集市现在一片冷清,偶有百姓路过,面带惊慌。 身后传来敲门声。 进来的却不是禁卫军统领,而是一个陌生的黑衣人。 黑衣人直接道:“死士五十人,愿舍命相护,送王爷离京。” 我平静地看着他:“你们是太子的人?” 黑衣人默认了。 我又看了眼窗外:“下面有禁卫三百。” 黑衣人说:“既是死士,便是只知前路,不问退路。” 我说:“太子是怎么说的。” 黑衣人说:“只要王爷愿意离开,永不回京,太子殿下必会全力相帮,保王爷一世荣华富贵。” 我说:“你的人在哪里。” 黑衣人说:“一部分隐匿在客栈中,一部分在街上的商铺中。有我的人拖着,王爷必能安然离开。” 季明尘一直站在我身边,沉静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选择。 我知道,他手下的暗卫也早已准备好,正在暗处伺机待发。 我沉默了很久,说:“下楼吧。” 黑衣人焦急道:“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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