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坐着一个人。 他在肩上随意地披了一件白袍, 朴素的白袍被他穿出了三分贵气, 比世上所有最华丽、最昂贵的衣服都要好,好一千倍,一万倍。原来人靠衣装这句话是骗人的,明明是衣装被他赋予了生机和灵魂。 他一头如墨的发散着,发尾还湿着,在胸前的衣服上留下了水渍。他低垂眼眸,正在翻一卷书。烛光柔柔地洒在他的侧脸上,削弱了几分英气,更增柔和与温润。 我屏住呼吸,呆呆地伸出了手,伸向那根根分明的蝶羽似的睫毛。 他握住我的手,对我一笑:“睡醒了?” 我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惊觉窗外的天空已变成深蓝色。我问道:“什么时辰了?” “该用晚膳了。”他替我理了理衣衫,拿过床头的外袍给我披上,说道,“饿不饿?” 我认真感受了一下,诚实地摇头:“不饿。” 先前守着他的时候,我除了看他,没有别的事情做,便吃了好多的糕点和水果,所以现在还不饿。 嗯……守着他?我倏地反应过来,焦急地拉过他的手:“你怎么起来了?你还病着……身子还难受么?烧有没有退?我看看……” 他挡住我探向他额头的手,无奈地说道:“已经没事了,早上说过,我睡一觉就好了。” 我坚持探了探他的额温,又在他肚子上摸了摸,确定都没有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他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闷声说道:“不许和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是不熟的人之间才说的。” 他愣了一下后笑了:“那谢谢。谢谢阿翊照顾我。” 他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叫我的名字,我的心都快化了。我悄悄红了脸,目光下移落在他恢复了血色的唇上,低低地说:“那你要怎么谢啊?” 想是我的目光太过露骨,他立刻接收到了我的暗示,凑过来温柔地吻我。我溺在他的吻里,全身无力地软在了他的怀中。 中午吃的零嘴儿还没消化,晚膳只喝了半碗粥,吃了两块绿豆糕,我便饱了。用过晚膳,我裹上厚厚的狐裘披风,拉着季明尘去雪地松林中散步。 他不喜多穿,在我的强烈要求之下也只是多披了一件薄披风。我怕他冷,拽着他的手暖着,暖来暖去发现他的手心比我的还热,便放心地把手揣回袖中拢着手炉。 夜幕已经降临,天空是墨黑的蓝,一轮金黄的圆月挂在山巅。薄雪落在脸上,凉凉的,很舒服。 我们踩着厚实的雪慢慢散步,遇见上坡路,季明尘会在我腰上扶一把,我便如脚下生风,一点也不觉得疲累。我们绕过松林,走向山顶,不知不觉走了很远,来到了一棵巨大的榆树下。 已是深冬,榆树却依旧翠绿茂盛。树干极粗,百人合抱估计也抱不下,看上去得有上千年树龄。 我仰头看这颗独木成林的大榆树,仰得脖子都酸了也看不见顶。 一只手在我后颈揉了揉,季明尘的声音响起:“上去吗?” 上哪去?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却没有再说话,而是揽过我的腰,脚在地上轻轻一点,我便腾空而起,直向上掠去。 距离地面越来越远,我抱住他的腰,脑袋埋在他肩上。他身上沐浴后的雪松味清香让我无比安心,心里连一丝紧张也没有。 榆树极高,是真正的参天大树。他不时在凸出的枝干上轻蹬借力,飘逸地一直往上。柔软的叶子擦过我的衣服,发出簌簌的轻响。 我们在榆树中心的粗枝上停下。 季明尘背靠着树干坐下。他一条腿曲起踩着身下的树干,左手手臂搭在膝盖上,另一条腿伸直。他在那条伸直的腿上拍了拍,对我说:“阿翊,过来。” 我在他腿上坐下,却总担心压疼了他,挺直着腰,扭扭捏捏地不肯坐实。他好笑地一拉,我便整个人扑在他怀中。 “怕什么?”他低头看我,眼中含笑。 我说:“怕压疼你。” 他又问:“刚才上来的时候怕不怕?” 我说:“不怕。” 他奇道:“为什么?” 我说:“你在。” 枝叶重重叠叠,根本看不清地面,我们宛如腾空而坐。可我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他就在这里,在我身边,揽着我。他一定不会让我出事。 他愣了一下,语气宠溺又无奈:“傻子。” 很多人都叫过我傻子。 叫得最多的是母后,她总是心事重重,目光复杂,话音里是恨铁不成钢的悲哀与无奈。父皇偶尔也叫,带着三分的宠溺,三分的鞭策,四分的失落。楚竣也叫,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优越。 可季明尘叫的这一声,与所有人都不一样。没有母后想强加诸于我的期待,没有父皇那隐晦的失望,更没有楚竣那不自知的优越。只有温柔,只有宠溺。 只是一个简单的爱称。 没有承载任何其他东西。 我凑过去,用脸蹭了蹭他的侧脸,表达着我的亲近。传闻西洋有一种大狗,喜欢扑在主人身上摇尾巴,用湿漉漉的大舌头舔主人的脸。曾经我觉得楚彦像这样的大狗,现在却觉得,我比楚彦像多了。我就是这样的大狗。 今夜恰逢月圆,银光遍洒。 透过头顶重重叠叠的枝叶,可见深蓝色的天幕和浑圆的玉盘。 我靠在季明尘肩上,不时偏过头亲亲他,他也不时地回我一个吻。夜渐渐深了,他的手按在我后心处,一股暖融融的热流从后心涌入四肢,我全身都暖和起来。 我喃喃地说:“今晚月色真美。” 他在我耳边说:“我也喜欢你。”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在说什么。明明是答非所问的话,却没有一点违和感。可我想起了,我想说的也并不是月色,而是月色下的他。 暖白的月光温柔地笼罩着他,他闲散随意地背靠着主干,闲着的那只手拈着肩上的榆树叶玩,另一只手牢牢地揽住我的后腰,有力的臂膀给了我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我想着他的大腿一定被我坐得酸麻,便伸手捏了捏他的大腿根,想为他缓解。哪知下一刻,搂着我的手臂一松,我整个人便栽了下去! 我愣愣地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下意识张大了嘴,立即被灌了一嘴的风。 但坠落的感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一只手臂揽住了我的腰,把我往上一带,我便又坐回了温暖的怀抱中。 “没事吧?”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时两只手轻轻捏了捏我的双颊,为我回神。 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喉咙异常干涩。我后知后觉地发现全身都在发抖,心脏急遽跳动,方才还暖和不已的身体一片冰凉。我全身无力地软在他的怀中,艰难地喘着气。 他用力搂紧我,脱下披风裹在我身上,从肩膀顺着腰背一下一下抚着,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不怕了,不怕了,乖,好了,没事了。” 我攥紧他的衣袖,张嘴大口喘息,等心跳渐渐平息,我伏在他胸口,虚弱地说:“说了……别说对不起……” 他柔软略凉的唇贴上了我的额头,随即向下,亲了我沾湿的眼睫。再往下,蜻蜓点水地亲了亲我的鼻尖,然后落在我的唇上。没等我尝到滋味,他的唇离开了。来不及感到失落,他的唇又落在了我的耳后,滚烫的舌尖舔了舔。 我全身一缩,抓紧了他的腰。一种奇特的颤栗传遍全身。从来没有人碰过这个地方。 他的唇继续往下,顺着我的下颌线,落在了喉口和脖颈。一路的舔舐和亲吻,让我软成了一滩泥,在他怀中发颤。 “好……好了……”我抓住他的手颤声说道。 回过神的我终于有空去想刚才的事情。我发现了,似乎每次碰他的大腿,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前几回是举止怪异,说什么也不让我碰。上回是答应了“教我”,这回……这回竟直接搂不稳我。 我后怕地看着他匀称修长的双腿,却不敢伸手再摸。 他无奈地说:“别摸这个地方。” 我说:“为什么不行。” 他深深地看着我:“昨日不是教你了么。” 他确实教了我如何亲密相依,教会了我如何获取云巅的快乐。可是……这和大腿有什么关系。 许是我的目光直白地表露了我的疑惑,季明尘看了我半晌,突然伸手,也在我的大腿上捏了捏。 他的手像是带着魔力,那一捏下去,酥麻感瞬间传遍全身。我倏地并拢腿,一下子全明白了。这股酥麻的感觉,与昨日在浴池边时如出一辙,两件事情立刻联系了起来。大腿这个部位,可以引发身体的某种奇特变化。 两人就会做昨日的事情。 原来如此。可是…… 我看了看四周,我们正在一根巨大的,足以躺三四人的大树干上。仅仅躺两个人的话,无论怎么动,应该都是不会掉下去的。 “为什么这里不行?”我问。
第27章 离开 月色温柔。 我们之间的空气变得无比暧昧, 视线交缠在一起。 季明尘依旧懒懒地靠在树干上,他看着我,说:“没说不行。” 没说不行, 那就是行? 我愣了一下后明白了他的意思, 昨日的种种浮现在脑海,当即红了脸。 “不行的。”我说,“你早上才病了,太医说了要保暖。这里, 会受冻。” 说到这里,我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小声问道:“那个…昨天……你、你……感觉……怎么样啊……舒服吗…?” 问完我就后悔了,巴不得他没有听见。可是他显然已经听见了, 因为他的脸上浮现出促狭的笑意。 他反问道:“你舒服吗?” 我诚实地点头。那种感觉无法言说,像在云巅翻跟斗, 刺激又快乐。 他微笑着说:“以后再多练练, 也就好了。” 什、什么?!多练练……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我张大了嘴傻乐, 脸上像是烧了两团火, 烫得不行,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通红的。 这时, 季明尘冷不丁地说:“你刚才说……太医?” 我反应过来, 下意识捂住嘴。糟糕,说漏嘴了!瞒着他去找太医的事情暴露, 他一定会生气。 我拉住他的袖子晃了晃, 弱弱地说:“仙人, 你饿不饿。” 在怀中掏了半晌, 我把一颗小橘子递到他面前, 讨好地说:“吃不吃小橘子。” 他对我温和一笑, 幽幽地说:“我想喝蜂蜜糖浆。” 贿赂失败。 我苦兮兮地看着他, 冲他露出个难看的笑。他不买我的帐,我想不出任何办法,唯有耍赖。反正我是傻子。 我夸张地打了个哈欠,捂着脸倒在他胸前,闷声说道:“我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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