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他做了个鬼脸。 季明尘一低头,我马上嘴角下撇恢复了委屈,可怜兮兮地盯着他。 他一笑:“我都看见你笑了。” 我眼珠四转:“仙人,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他说:“然后呢?” 我急道:“你说了要教我,那个。” 一想起他每次提到此事时的不自在,我以为他会推脱,没想到他竟漫不经心地一笑,直接说道:“好啊。” 他看着我,眸中意味不明:“那明日,一起泡温泉吧。” 我被这天降的惊喜砸晕了脑袋。 接下来的十几个时辰,可谓是度日如年。 夜幕降临了,星辰暗淡了,朝霞连天而来。 太阳渐渐升高,又隐在云后,从云朵边缘露出半个脸。 下午日头不那么晒时,我终于如愿以偿地来到了温泉边上。 温泉在山顶的凹陷处,隐藏在四面山体中,甚少有人能发现。一踏入此地,带着硫磺气味的潮湿水汽扑面而来,让人周身温暖了起来。 季明尘坐在池边,脱去外袍和鞋袜,身上便只剩一件雪白的单衣。他转头唤我:“阿翊,过来。” 我低着头慢慢挪过去,他帮我脱去衣服,轻轻一推,我便稳稳地落入了温泉中。 温热的水包裹全身,我脸红得发烫,眼观鼻鼻观心地低着头。 一阵轻微的入水声响起,水波纹在湖面荡漾开来,温柔地冲击着我的皮肤。我身体一颤,越发紧张。 他含笑的声音响起:“不是要跟我学么?低着头做什么?” 我鼓起勇气抬起头,只一眼,脑子轰然炸裂,只剩嗡嗡嗡的单调杂音。 他慵懒地背靠着温泉池,双臂随意地搭在岸边,抬起眼眸看我。他的面容被蒸腾的雾气遮挡了些许,更显缥缈神秘。胸口那道狰狞的伤痕为他增添野性的美感,散落的墨发被水浸湿,发尾落在胸前和锁骨处,一片春色。 雾气缭绕,他的双颊染上一抹薄红,好看的薄唇略微勾起一个弧度,唇色是健康的淡粉。 他捉住我的目光,懒懒地一挑眉:“嗯?” 我被迷得心智不全,口不择言地慌乱道:“你、嗯、你说教我,和、和和泡温泉,有什么,关系。” 他冲我勾了勾手指:“过来,我教你。” 我完全不受控制地挪了过去,我们的腿便挨在了一起。羞怯让我想退却,可内心深处想亲近的愿望又让我变本加厉,又朝他靠了靠。 他低声道:“阿翊,抬头看着我。” 我耳尖一动,难耐地紧攥着手。在如此近的距离,要我去看没穿衣服的他,我铁定会流鼻血的吧。 我死死地低着头盯着水面,看到了自己模糊的影子。我欲盖弥彰地转移话题:“我长什么样子。” 他说:“你不知道你的长相吗。” 我说:“母后不让我照镜子,怕我丢魂。” 他捧起我的脸,深深地看了我一会儿,我别无选择,被迫和他对视。 他说:“你长得很好,特别好。” 覆在我双颊的手湿漉漉地滴着水,水滴顺着下巴,滴落在肩头,一滴又一滴。 滴在我的心上。 一种微妙的变化产生了。 我的身体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某种隐秘的感觉悄然苏醒。 太阳从云层后面探出了头,午后的阳光柔柔地洒在水面,荡漾的水波上闪动着金色的光点,晃得我眼睛微眩。 羞怯感让我下意识地想躲起来。 他的双手以强硬不容拒绝的力道按住我的双肩,不让我逃离。 他的嗓音低沉悦耳,像一位最耐心的太傅,徐徐说道:“去感受它,不要怕。” 我呼吸急促起来,抬头看他。 渴望。 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渴望,汹涌地冲上心头。 如春风拂过九州四海,霜雪覆满山间梢头。这种急切的陌生渴望席卷我的每一寸皮肤。 我有些喘不上气,攥住了他的手臂。本能的羞耻感让我想遮掩,可是他却跟我说,别怕。 我放松身体,任由温泉水拂过全身上下。 “什么感觉,嗯?”他的唇贴近我的耳边,低声近似引诱地说着。 我想要他。 可我已经隐约觉得,这个“想要”,与世俗意义的想要相去甚远。这两个字包含的事情太严重,是我从未接触的范畴。 这事情太严重。 我靠在池边看他,贪恋又克制。 水下的皮肤已经不满足于简单相贴,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想要更多。 想要和他贴近,想要比紧紧相贴更近的距离。 季明尘倚在池边,勾唇一笑。 他很低很慢地开口了,像传说中的神话故事里,大海边低语的人鱼,声音蛊惑而沙哑:“想要我吗?你只要说,我就给。嗯?”
第24章 入门 这一瞬间,有太多事情从脑海闪过。我那不太灵光的脑袋,第一次经年跨月,把一系列不同时间发生的事情串联了起来。 我想到了十四岁那年,那个与我同睡的少女,她滚烫的身体,不住的呢喃。她一遍遍地说,进去,你进去。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人体内有一道“门”,能让别人进去的门。 我又想到了半年前,许清泽在我的卧房,脱下衣衫,满脸屈辱和愤怒,破罐子破摔地说,要做就做。 于是我意识到,不止女子,男子体内也有那一道“门”。 可是在今天之前,我没有丝毫兴趣,去寻觅那一道隐藏的门。要寻觅,须得肌肤相贴,在别人的身体上细细地、一寸寸地寻找。父母从小教导我要正衣冠,仪容得体。因此在我看来,与别人坦诚相见,亲密接触,实在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可他除外。 当他用低沉而缓慢的语调说出那句话,我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我下意识地知道,他也在说关于那道门的事情。 他身上也有那道门,那道困扰我多年的门。 一件同样的事情,在不同的人身上,为我带来了截然不同的心境。得知门在其他人身上,我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可得知门在他身上,我便陷入了疯癫。 我想用尽浑身解数,昼夜不歇地探索,去寻觅那道门。我愿等待上千万年,一刻不离,只求门为我打开。 他是我的月下仙。 温泉池中雾气缭绕,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却也知道他想必和我一样不平静。他耳垂尖上泛起了微红,被水泡得发白的指尖摩挲着发尾。 我的目光落在他胸前那道伤痕上。 那是一道陈年旧伤,早已结痂,从胸口一直延伸到上腹,离心脏极近。当年他落下这伤时,想必再偏一点点,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伸出颤抖的手抚上了那道伤痕,问道:“疼吗。” 他轻轻嘶了一声,握住了我的手:“不疼。” “骗人。”我说,“你当时一定很疼。跟我讲讲好不好。” 我们轻声细语地说着话,水下的身体也悄无声息地挨得更紧,动作轻而隐秘,带上了耳鬓厮磨的亲密。 “阿翊。”他在我耳边喊我,声音被水汽氤氲得带上了几分缠绵。明明很低沉,却让我觉得震耳欲聋,他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原来他看出了我的羞怯和软弱,知我在顾左右而言他。他问我想要他吗,我怎会不想。他是我梦中都不曾见过的仙人,他不属于这个污浊的尘世,他是天边月,林间雪。 我怎能玷污我的仙人。 可他的目光是这样的温柔,这样的包容,我一下子卸下了所有伪装。 我用力地抱紧他,喘息着在他耳边说道:“你教我找,那扇门。” 温泉池边常年湿热,野草野花十分丰茂,连寒冷的冬季也不曾凋零,在下午的阳光下,长得生机勃勃。 我的身体早已不听使唤,全身烫得像是发了高烧,他把我抱上岸,我们两人便倒在了绿莹莹的草地上。 褪去衣衫的他不像是仙人了——不对,他仍是仙人,却变成了沾满烟火气的仙人。不再是远在天边,而是伸手就可触碰,他沉溺在这尘世,不愿意回天宫了。 我叫他:“明尘。” 他俯身吻了我,一个充满力道的,热烈如火的吻。 身上不知是温泉水还是汗水,不知是他的还是我的,黏腻的触感并未让我觉得不适,我只想和他再贴近一点。 吻仍在继续。 太阳正在头顶,刺得我闭上眼睛。我的视野里是无边的黑暗,仅剩一个模糊的人影,那是我闭眼都能勾勒出的,他的身影。 我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他松开了我的唇。 我说:“我爱你。” 他引着我找到了那扇门。 门很狭窄,他身体僵住,喘息急促。可他像一位最耐心的向导,放慢了速度继续为我引导。他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耐心,那样的隐忍。 山重水复疑无路。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吻上他汗湿的额头。又找到了他颤抖的唇,轻柔地含住,用他教我的方法,安抚着他。 我想到那晚的初见,他在凉亭中沉睡,一袭红衣翩然,如坠落凡尘的月中仙。他身中软筋散之毒,身子虚弱,被我扶住。可现在我抓着他的手臂,他的臂膀是那样的有力。 他的毒解了,真好。 门后陡然变宽,逼仄的感觉消失了。像是经过重重远山,终于抵达平坦宽阔的康庄大道。从此山高水阔,尽是坦途,眼前再无阻挡。 柳暗花明又一村。 阳光依旧眩得我睁不开眼,我只能用唇描摹他的容颜。我找到他的眼睫,轻轻地吻着,原来他也闭着眼。是被阳光照的吗?他紧咬着牙关,我用舌头轻轻舔舐,他便松开齿关,接纳了我。 他开始动作。 原来门后不尽然是坦途,仍有隐藏的艰难险阻。看似一望到头的康庄大道上,常有危险潜伏。 路漫漫其修远兮。 可我并非孤身一人。 原来动作也是有韵律的,我竟也是个精通节奏和韵律的人,甚至不用刻意去记,我便跟上了他的节奏。微风拂过泉水,为我们打着节拍。清风唱和,流水为声。 太阳渐渐落了,我能睁开眼了。 映入眼帘的是他颤抖的睫毛,我本该去安抚他,亲吻他,我也是想这么做的。可我只是抓紧了他的手臂,连脚背都绷紧了,甚至连心脏都漏跳了几拍。 我感觉到海浪快涌上岸头,夜航的船只快要泊岸,倦鸟就要归巢。 果然。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浪把我冲上了云霄,我突然感受不到我的身体了,我忘了今夕是何年,忘了此处是何地。 直挂云帆济沧海。 我无神地盯着空茫处,直到身体慢慢坠落,重新回到这片坚实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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