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来来往往,谁都不敢和他搭话,放下茶杯恨不得脚底抹油,生怕被面色不善的摄政王抓住为难。 “你留下。”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似乎努力压抑着喷发的怒火。 下人们私底下都发现了,自从嵇首辅离开京城那天起,摄政王的脸子就越来越差,原来整整齐齐的发丝动不动就随意拢上,凌乱垂在腰侧,眸中分明是怒火,却隐忍不发。 云霓悄悄透露过,摄政王没遇见嵇首辅之前就是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展现在嵇首辅面前的都是美好的一面,其实这才是他最真实的面貌。 “王爷……您有何吩咐?” “今天找到宣懿的尸体了吗?” “还没有,林副将到现在也没回来,您怀疑睿王诈死,看来是确有其事。” 段栖迟深深呼吸一口气,眸光一开一合间,竟然显出几分狼狈:“有没有……书信送来?” 下人马上跪下:“王爷恕罪,听闻去漠北的古河道上大雪封山,又下起了雹子雨,军队行到山脉前就失去了联系,探子进不去,书信自然也送不出来……” 还有一句话下人不敢说,只怕是王爷自己心里也有数。 身强体壮的士兵们都暂且生死未卜,更何况孱弱多病还怀着孕的首辅大人,是死是活……谁又敢说? 段栖迟抬手便摔了茶杯,吓得跪在地上的下人抖成一团,头也不敢抬,纵然嵇首辅平常不总是在摄政王府待着,但是只要他在,王爷就和蔼又好说话,不像现在,能把人活活吓死。 下人们全都开始想念起嵇首辅来,明明是清清冷冷的人,说话也不温柔,但就是能让他们都喜欢他,一见到他就忍不住笑。 “你走吧。”段栖迟揉揉眉心,闭上眼睛,把戾气都藏进了眼底,不让下人看见。 下人端着茶盘子唯唯诺诺就退下了,门关上之后,段栖迟才睁开眼,看着这满眼熟悉的布景,分明看了多少遍,偏有那么多不一样。 窗幔没变,桌子还是水曲柳台面,菜也摆了一桌,就连茶都是曾经喝惯的温度。 可就是不舒服,哪里都看的别扭。 少了那一抹白衣,整个摄政王府就冷清下来。 就在这时,林渊和沈敬带着闫明登门拜访,一进王府就察觉到了诡异到死一样安静的气氛。 就连林渊都不敢大声说话:“闫大人,您是有天破了要女娲来补那么大的事吗?如果不是的话,卑职奉劝您快走吧,眼下府里的氛围可不是闹着玩的,咱们王爷最近……唉。” 沈敬接他的话茬:“最近大开杀戒,简直是疯了,大越氏有一支没跟上军队的突击兵,那个瞿罪也不好惹,他等着埋伏霍邱他们,结果被咱们王爷发现了蛛丝马迹,愣是一个不留,全都杀了,到最后我也看不下去了,处理了剩下的人,来和王爷汇报。” 闫明打了个冷战:“林副将,你天天在城里转悠,到底发现宣懿的尸体了吗?” 林渊摇头:“根本就没有尸体。所有的据点都被咱们的人炸了,连骨灰都扒拉起来粘上,都没发现宣懿的踪影。” 闫明叹气:“我来找摄政王就是为了这件事,多亏了首辅大人远见,皇上和皇后刚从行宫里走出去,行宫就被宣懿的人包围了,翻遍了每个角落都没看到帝后,现在皇上正在我家,这也不是个办法。” 沈敬小声说道:“一会儿见了王爷,您可千万别提嵇首辅这三个字,鸡这种动物都不能提!” 闫明:“你放心,我还没活够呢。” 三个人各有各的要紧事,不约而同推开门,竟然不敢去看摄政王。 段栖迟好似陷入了沉思,一身不带任何颜色的黑衣裳把他显得像是地狱里来的恶鬼,脸色苍白,发丝凌乱,微微抬眸的时候,眼里冷傲的姿态让人不寒而栗。 “有事吗?” 三个人扑通跪下,一个接一个地开始汇报。 段栖迟就这么静悄悄的听着,时不时嗯一声,多余的话也没有,直到他们说完了,平心静气开始吩咐,虽然一如既往的心思缜密,不出错处,却让人听出来喉咙嘶哑,像是熬了几夜那么疲惫。 送走几个人之后,云霓小心翼翼地进了房,送上一碗饺子,一碗元宵。 段栖迟没有拒绝,云霓这才敢说话:“您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明天是除夕,好歹吃些吧。” 云霓不忍心去看他的眼睛,好像洒满了细碎的光,让人看了就难受。 她记得前一阵子,王爷和嵇首辅约好一起过年,当时有说有笑的,谁知道一转眼,嵇首辅就生死不明了,失踪在蛮荒的地方,让人揪心。 云霓是个机灵的姑娘,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强颜欢笑道:“王爷别烦心,奴婢知道最近有位神算的道长来了福临寺,正给有缘人祈福算卦呢,您先吃了这些东西,明天奴婢陪您去算。” 段栖迟闻言,不由得抬眸去看她,许久许久,他才点了点头,默默道:“好,我吃。” 云霓却注意到,装满饺子的碗里却悄悄荡起一点涟漪,很快就消失不见。 今天,是阖家团圆的除夕夜。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崽崽登场倒计时——3
第71章 漠北02 第二天一大早, 云霓陪着他去了福临寺。 云霓:“郑道长才到京城,肯定没见过您的样子,您就放心大胆地问他。” 郑道长就坐在福临寺里, 这个时候太早,然而已经排了好多来掐算的百姓, 段栖迟耐心等着, 终于在日上三竿的时候,轮到了他。 郑道长只抬头看了他一眼, 便露出个心有所信的表情。 “有龙气落于漠北。” 段栖迟还没等开口,略一愣怔。 郑道长捻须,虽是方外之人,神情也不由得感叹。 “又是一位落于漠北的龙子啊。” 旁人便问:“郑道长, 什么叫又?” 郑道长微微一笑, 摇头不语,眼神只瞥了一下段栖迟, 黑白分明的瞳仁看透了是是非非。 “天机不可泄露, 知道的人心里明白,不知道的人没有缘分得知,只是公子需知, 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公子只需等待, 四月之后,自见分晓。” · 漠北的城邦壮阔而粗犷,王宫虽有,却仍然有游牧的习俗,大宁的兵马直接给大越氏打了个措手不及, 两军焦灼,一路追至贺木山脉。 贺木山脉易守不易攻, 大越氏藏在里面不出来,嵇雪眠叫范停带人布置了整整四个月的暗线,白天和霍邱商议路线,忙的不像话。 四个月之后,大越氏的偷袭来的猝不及防。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最后的负隅抵抗而已,他们的粮草已经全部消耗完毕,战马死了不少,更别提士兵逃的逃死的死,整个防线像是被蚁蛀了一样,一夜之间被范停炸了,瞬间崩溃。 与此同时,霍邱带着士兵进去做最后的收割工作,嵇雪眠却突然觉得肚子里不对劲。 疼,疼的要死了。 他背着所有人,驱使战马,找到了一个隐秘性非常强的山洞入口处。 他都要忘了他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山洞里去的。 每一步都觉得自己要死了,马上就要去见先皇了。 当晚,随着霍邱得胜而归的的兰慎才发现,嵇雪眠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他和霍邱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发现了弥天恐惧。 “嵇首辅呢!” 下一刻,兰慎和霍邱不约而同冲出帐篷,招呼着人疯了一样:“都跟我搜山!找不到首辅大人,你们谁都别想活着回去!” 兰慎跑得快,跑的偏,找了无数地方,莫名其妙拐来了这个山洞。 没别的原因,总有野狼往这靠,说明这里可能有活物。 “这山洞里有人吗?大人?大人你在吗?” 里面却静悄悄的,连个老鼠声音都没有。 兰慎四处找不到嵇雪眠,耿直疲倦的面容满是愤怒:“大人到底去哪了?去北边找找,你们几个去南边,要快。” 脚步声渐渐远去。 嵇雪眠终于松了一口气,却陷入更深更深、一阵一阵的折磨之中。 不知道几天过去,大越氏的残军败将也找到了这个不起眼的山洞。 洞口围着一群狼的尸体,它们都饿的皮包骨头,闻到血|腥味全都扑上来,但是它们死了,伤口平滑,一看就是用剑砍出来的。 “山洞里有人,快给我进去搜!” 敌戎还没等进去,就被里面飞出来的一把石子击中,倒了好几个。 嵇雪眠从山洞里走出来,他的发丝有些凌|乱,像是被汗沾|湿过,没有清洗,紧紧粘在脸颊上,又被血滴染的通红。 敌戎上下打量他:“你是谁?”回头问旁边人:“不是说那个首辅怀孕了吗?他也没怀孕啊,还要不要杀?” “当然要杀,非我漠北人,那就是大宁的狗!弄死他!反正我们回去也没命活了!” 嘴上是这么说的,谁也不敢动。 “他……他的眼神……简直就是一匹饿狼!” “跑……跑啊!” 几道寒芒闪过,敌戎全部死在他剑下,恐惧而歹毒的神情还留在脸上。 嵇雪眠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抬手扔下剑,扶着山壁,跌跌撞撞走回山洞里。 厚厚保暖的几张狼皮之上,睡着一个白|嫩|嫩的小娃娃,他小小的手无意识地攥着狼毛,安安静静,不吵也不闹,很乖。 听见有人靠近了他,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黑溜溜的大眼睛便弯了起来,眨也不眨地看着嵇雪眠。 他从出生那天就爱笑,别的孩子哭,他却不是,一声都没有哭闹过。 小娃娃抬起手臂,他想要抱。 嵇雪眠初为一个小娃娃的爹,其实是很手忙脚乱的,他年龄也不大,任谁看都是个公子,对这些事还没有认真了解过,总是羞于去学,结果真吃了亏。 嵇雪眠把他抱起来,动作已经熟练了很多。 小崽崽闻到爹爹一身的血腥气和奶香,一时间好像愣住了,被他抱在怀里,才感受到熟悉的亲近。 嵇雪眠知道他这是又饿了。 漠北这地方,身边连个怎么教他抱孩子的人都没有,刚生下来的那天,嵇雪眠差点没了半条命,好不容易缓过来,也不知道孩子该吃什么。 最后,是他的身|体情况如实地告诉了他,应该如何喂养一个这么小的孩子。 小孩子吃了半天,才扭过头,不吃了,轻轻打嗝,然后抓着他的头发,自顾自地玩起来。 嵇雪眠放下衣襟,脸还是很红,戳了戳小孩子的脸,清雪一样的脸颊上难得多了几分温和。 “吃饱了?” 小崽崽就握住他的手指,笑个不停。 他长得很漂亮,简直不像一个男孩子,嵇雪眠不在乎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只要别和他一样是个哥儿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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