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睁开眼睛,可实在是太困了,何况旁边实在是太温暖,一把就给他拉了进来,让他甘心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 严彭习惯了独当一面,出了事也是先想着安排妥当旁人,还从未有过被人如此无理地回护过。 “好好睡一觉罢……我守着你,没事的……” 像是得到了甚金玉良言,严彭的意识再一次沉入了无际的黑暗中。 “进药就没事了,”迟畔松了口气,“这小子,忒不让人省心!我还要大老远地从湖州跑过来伺候他!” “多谢迟先生了,若是没有您在这,我们还真不晓得该如何做。” 迟畔摆摆手,而后试探着问:“殿下啊,玉声有没有和你说过一些……白家的事?” 方俞安点点头:“已经说了很多,而且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脱不开的关系。” 迟畔有些惊讶,他没想到严彭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 “好罢,”迟畔叹了口气,“我上了年纪,也拦不住你们……只需得记住,你们连着的不只是自己,还有你们身后那么多人呢!” 方俞安明白,这是被严彭给吓着了,于是只好脾气似的笑笑,没说什么。 “殿下!殿……”戚逢大力推开门,寒风一下刮了进来,“迟先生也在……殿下,我审了赵天明一天一宿,可是……” 方俞安抬手截断他:“无妨,我已把解药拿回来了,山秋费心了。” 戚逢张了张嘴,看样子可能是怀疑这是方俞安逼宫抢回来的。 “这几天,赵天明的事可以逐步上奏了,”戚逢道,“先前急于让他倒台,好些事皆是猜测,这下可以好好查证一番。估计最迟今年三月末,这件事就有结果了。” 戚逢做事靠谱,说是三月末就绝对不会拖到四月初。于是方俞安点点头:“那时候玉声也该好些了。” 戚逢一皱眉:“殿下这话……” “把赵天明看好了,我估计玉声一定会想去见见他的。”方俞安轻笑,“对了,他从北原找回来的那个人如何了?” “他生意不干净,又是宋清弋的人,审出不少有用的东西。不过他和白家确实无甚关系……”戚逢停顿一下,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说起此事我倒想起来……这个是甚物事?” 迟畔一见那血玉牌脸色就变了,而方俞安倒是镇定:“给乌晟看看罢,估计他认识。收好了,这可能不是甚善茬。” 戚逢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连忙把血玉牌收回了袖中:“还有,我拜托常镇抚又核实了一下,这个张知节是先识得高瑞的。” “你查这些做甚?” “其人曾涉及去岁开恩科舞弊一事,因漏题又与多人雷同,被朝廷永不录用。” 戚逢一说方俞安倒是想起来了,去年这个案子他还着手了一些,当时还问严彭会不会因此物伤其类呢! “他早就认识高瑞?” “不错,只是我昨日审他,他似乎并不晓得自己结交的是首辅大人。”戚逢神色凝重,“只是他说,当时有人找上他,问他愿不愿意做些边市贸易的活计。” “最开始倒没有多过分,只是些中原的特产运到北原那边去。那时边市已然衰落,他按照那人给的路线走每次都能平安回来。后来他清楚了,运过去的特产中,夹着不少银子,甚至有时还有黑火。” 方俞安莫名想起在北寒关时见过的,胡人的火铳。虽然还没抬出去就被他们一把火炸了膛,可来源至今不明,实在叫人坐不住。 “张知节读过书,只是对方层层加价,他也是硬着头皮就做了。后来他上京科举,还没进京就被高瑞的人拦下,说要给他今年恩科的题目。他当时还不信,直到同乡带着同样的题目来询问他时,他才确信。” “看来并非冤枉他啊,”方俞安道,“结果呢,宋清弋趁着他被朝廷永不录用的当儿,收留了他,继续在北原给首辅大人办事?” 戚逢点点头:“而且他这个人胆子很大,甚人都敢接触做生意,惹不高兴了更敢翻脸,所以破绽很多,和白家或者岭南帮有纠缠也是正常。” “既然如此,那要保护好他,”方俞安道,“说不准今年首辅大人也会流年不利,落得个赵天明一样的下场呢。” 戚逢应下,又抻着脖子看了两眼严彭,便脚下生风地冲了出去。 抛开此事不谈,这年节下的,确实很少有人想出来走动。戚逢一离开,这府里顿时又冷清下来。 方俞安坐在床边的小桌旁,可能是严彭已经转好的原因,他明显比先前平静,默默地看着公文,不时提笔写些什么。 所以迟畔推门进来那一刻,觉得自己来得特别不是时候。 “迟先生?” “嗯?哦……来,想办法让他把药喝了。” 迟畔活了这么多年,也在官场上混过,自诩见多识广,可就是没见过方俞安这样的。 严彭与他非亲非故的,做到这种程度……要不是信任严彭的人品,迟畔都该怀疑这俩人背着他有甚不可告人的交易了。 药碗空了一半,方俞安却忽然停下了:“玉声?” 严彭好像听见有人叫他,然而混沌一片的梦里最不缺叫他的人,几乎是鬼哭狼嚎。 他像是又回到了北寒关那幽深不见光的地牢,寒意刺骨,可他必须放平气息,缩在角落里看着……旁观着…… “军籍到底在何处,我只问这最后一次……白统帅若是再不识好歹,我可就不客气了。” 紧接着是一阵铁链的乱响,还有痛苦的呻吟。 “白统帅若要舍生取义,问过家里人没有?” “你好好看看……我白湘昇,还有家里人吗?” 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被拖了过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这不是么?” 沉默了半晌,还是没有人说话。 但严彭听见了,他听见疯魔似的碎语:“我想死啊……我想死啊……” 血腥气骤然加重,然而这次却不太一样,严彭从呛人的气味中嗅到了一丝熟悉的皂角香。 温暖的触感像是一把长刀,猛地撕开阴暗骇人的梦境,一下给他拉回大雪纷纷的人世间。 “玉声,玉声?” 严彭就着这几声,从缠了他好久的梦里脱困而出,长抒一口气,艰难地睁开眼。 ---- 最近要出一趟远门,可能要停一周 _(:з」∠)_
第44章 “来,看看这是几。”迟畔伸出三根手指头在严彭眼前晃了晃,“再看看我是谁?” 严彭确实没想到连迟畔都惊动了,看到的听到的一时太多,有些反应不过来,一脸迷茫地看着迟畔那三根手指。 “完了,傻了。”迟畔收回手,“殿下啊,别端着碗了,收拾收拾让他自生自灭去罢。” 方俞安没理迟畔的玩笑话,只是偏过头去看着严彭:“玉声?你现在感觉如何?” 这时候严彭才反应过来为甚枕头如此软和,梦里的血腥气潮水一般褪去,只剩下方俞安身上干净的皂角味……还有药汤子味。 “我还好……”严彭清了清嗓子,“迟先生,您如何还来了?” “我怕太医直接给你治走。”迟畔气哼哼地嘟囔了一句,“你这破孩子,这次实在是太冒险了!若非殿下在这给你转寰,你现在还指不上在哪呢!” 严彭去看方俞安,而他并不打算此时深谈这件事:“先把药喝完。” 方俞安不常照顾人,应该说他压根也用不着照顾谁。但他动作虽然生疏,可严彭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用心,竟然坐立不安起来。 “你要不再睡一会?”方俞安把空碗放在一边,正准备起身把人放下,然而严彭却突然抓了他一把,还用的伤手。 “别乱动,”方俞安不敢用力,只轻轻地把着他的胳膊,“疼不疼?” 当然是疼的,但严彭只是放松了些,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有些含混:“再给我靠一会……” 可能是刚醒的缘故,严彭又说了一句什么,便又沉沉睡去了。 “醒了就没事了,”迟畔把了把脉,“四月份就能活蹦乱跳地继续惹事,不用太担心。” 方俞安僵硬地点点头,生怕吵醒了怀里这稀世珍宝。 天色渐渐暗下来,方俞安有些困意,却听见了严彭的声音:“你都做了什么?” “我……我只是把赵天明的丑事翻出来了,让他倒台,自然能救你。”方俞安道,“你,你现在感觉如何,饿不饿?疼不疼?” 严彭像是没睡醒,又好像怕冷,迷迷糊糊地往方俞安身上靠:“对不住殿下,让你担心了……” 直到严彭又要迷糊过去了,他才听见方俞安的声音:“你还晓得我挂念你……你晓不晓得正月初四那天小长安告诉我,你被赵天明带去镇抚司的时候我在想甚。我当时恨不能直接手刃了他,整整三天,我甚至,甚至以为……” “再也见不到我了?”严彭补上了他后半句话,轻笑一声,“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方俞安抓着他的胳膊:“你管这叫好好的。严玉声,你是真嫌我命长了是不是?” “殿下……”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傻,”方俞安有些疲惫,可到底没有挪开,“玉声,我待你与他人不同,我那时是真的怕了。你真的……真的没怕过么?” 怕……严彭眼神一动,想起了听见赵天明说要找上方俞安的时候,那种心里咯噔一下的感觉,大抵就是怕罢。 “我初五晚上,做了场噩梦。”方俞安声音有些嘶哑,严彭明明白白地听着他的心音,好像随时能破膛而出一样,“我梦见你一身血污地站在我面前,我如何喊你也不应。我是硬生生地把自己喊醒的,当时……当时我想不顾一切直接冲进镇抚司看你一眼,可我晓得……” 可他分明晓得那不行,那个可怕的念头疯魔地缠着他,稍有不慎便倾巢而出,万劫不复。 “玉声,如果,如果你觉得你我一体,那能不能别再独自一人去涉险了……我怕我已经走到这一步,却发现你走丢了。”方俞安微微颤抖,虽然极力克制着,却还是被严彭感受到了。 严彭眼眶一酸,连忙眨眨眼:“我,我在镇抚司里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总想着初一那天早上没有与你好好道别,不晓得你要埋怨我到如何地步……至于别的事,是早就想好了的,就算我死了也不会耽误。” 唯独这一颗依然在跳动的心,背离了主人淡漠而疏离的躯壳,疯狂地向温暖的怀抱里靠拢。 严彭觉得方俞安手上的劲收拢了一些,按住了他的伤口,他微微一挣,对方才如梦初醒似:“我弄疼你了?” “……俞安,你还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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