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方效承摇摇头,“李仁,去备些赗赙给高家送去,再看看还有甚可帮上忙的。” “眼看着到年末,结果高瑞他老母走了,这个年首辅大人可过不好了。”常安歪在椅子上,桌上是一纸薄薄的讣告。 钟雨眠坐在他对面,总觉得方俞安再不回来,这府邸真得姓常了。 “我记得老人家身体不错啊,这是怎么了?”她拄着头,白纸黑字写着,一点假没有,“是冬天太冷了?” 常安一耸肩:“谁晓得,这人世间的事就是如此。今天健壮如牛的,明天说不准就因为半夜摔进阴沟一命呜呼。” “怎么办,咱们去奔丧么?” 常安刚想点头,忽然觉得这话有些怪:“等等,什么叫咱们?郡主,你还没嫁进来呢。” 钟雨眠有些失落,这刻意划清界限的行为实在太过生疏。 常安也觉得自己话说得有点过,又谨慎地找补了一句:“若是,若是你们家里也收讣告了,等奔丧时一起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雨眠接话:“高瑞他们家里命不好。” “啊?郡主,你还会算命呢?” “猜的。”钟雨眠起身,“高瑞他老爹就是壮年暴毙,据我所知,有些个他的长辈也是这么突然就走了的。想不到,他老母也过不了这个坎。” “都甚乱七八糟的!”常安失笑,“上了年纪自然也就要历经老病死,何况老人家都八十三了,好像还无痛无病的,算是喜丧。” 钟雨眠转过头:“可是宋清弋在京里,他们还找了不少老人……就是那种晓得当年事的老人。还有,赵天明最近特别不老实……你,你看我做甚?” “你每天监视他们做甚?” 钟雨眠一愣,随后出离地愤怒了:“你,你问我做甚?小长安!你有没有脑子!我不是怕他们对你,你……你们不利吗!还我做甚,你以为我是闲的啊!” 常安失笑,站起身,把她按回椅子中坐好:“郡主别生气,我的意思呢,这种事我来做就好了。商原侯在西北动不得,你不要牵扯进来,好不好?” 钟雨眠依然没消气:“我告诉你,我是打仗的,我们家全是沙场上的人,不怕你们这些朝廷里的弯弯绕绕!谁有多大的本事,他也得敢动到我才行!” 常安连忙附和:“对对对,你多大的本事呢,谁敢动你……” “长安!”钟雨眠一下挣开他,“老子十一二就跟着我爹杀敌,不怕事!你他娘别总像护着瓷器似的看着老子!” 常安被她这一嗓子吼得一愣,后知后觉地咂摸出来,钟雨眠气愤的地方可能和他想得不一样。 然而钟雨眠一见他这一脸茫然的神色就来气,一下没收住:“我不比你们谁差,不是累赘也不是花瓶!方俞安想当皇上,当就是了。你想帮他,我帮你还不行吗!” “吁吁……”常安连忙打住她,“这话不好乱说,你要不要命了。” 钟雨眠自知失言,气焰一下就消了:“……哼,老子瞎了眼,帮你这么个混账!” 常安脸皮厚如城墙:“对对我混账,不过郡主,你这些天有没有甚发现,能跟我这混账说说?” 钟雨眠依然瞪着他,然而常安丝毫不为所动,依然嬉皮笑脸:“还气呐?你这样谁敢娶你?反正俞安是肯定不会了。” 钟雨眠撇撇嘴:“哼,我还瞧不上他呢!就,就你还差不多……” 常安没接话,只是不甚明显地笑了笑,即使自己现在不敢回答,也不想让这来之不易的真心被当成笑话过去。 至少在他的记忆里,也是被大郡主看上过的人了。 等歌月楼的灯都熄了时,这场雪才堪堪落在京里。 静谧的京里,唯独高瑞家门口两盏惨白的灯笼最是显眼。这个时候,除了守灵的,其他人都睡去了。 院子里还留着白天兵荒马乱的痕迹,灵堂还有些没布置好,只是现在无人敢动,只好昏昏欲睡地熬着等天亮。 忽然,守灵人似乎听见了什么,可他孤身一人,也不敢妄动,只好硬着头皮跪在原处。 本来高瑞作为老人的儿子是该守在这的,可人家是首辅大人,在外人前装个样子就得了,怎么可能在这真的跪一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守灵人觉得风更冷了些。 然而并没有甚事发生,他的眼皮也开始打架。只是这倦意来得奇怪,竟是山呼海啸一般,没过一会,他就再也撑不住,晕倒似的睡在了一边。 而灵堂之后,走出了两个人。 “时间不多,大人得小心,速战速决。”朱颜把迷香收起来,“要快。” 付正越擦了擦手心的冷汗,壮着胆子到了棺材边。 他作为京兆府的推官,死人见得是最多的,但还没有在人家灵堂公然检查的经历。 说实话,他至今也想不通自己为何要来。 这自称朱颜的小姑娘肯定是偷跑出来的,而且费了不少周折,半夜三更地闯进自己家里。还好自己没成家,否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说高瑞老母的死有蹊跷,她不会看尸体,又没有甚可信的人,只好来找他。 于是付正越迷迷糊糊地就跟着她出来了,好像一点也不怀疑似的。直到此时,他才想起来,查科举一事时,严彭曾把他领到北客来,像是认人似的走了一遭。 于是怀着对前上司的信任,他又体验了一些摸进别人家的宅子。 果然和严彭的风格一模一样! 老人的神色并不安详,脸上敷了很厚一层白粉,昏黄的烛火一照显得更加可怖。 付正越不敢耽搁,他轻手轻脚地摸索了一遍,又学着仵作的样子,打算回去验毒, 整理好老人的遗容后,还诚惶诚恐地冲着灵位点头哈腰的,这才敢离开。 “付大人,此事需办得隐蔽些,切不可走漏了消息。”朱颜低声嘱咐着,“现在京里没有人手,我只好出此下策来找您了。” 付正越摆摆手:“若是真有蹊跷,那便是我的本职,你……你自己得好好保重,若是出事了,我不晓得该如何向严大人交代……” 朱颜一笑:“不必有甚交代,劳烦大人了。” 付正越并没有着急去验,而是等了两天,京里的人扎堆去吊唁时,才偷偷找了个老仵作。只说是帮忙,让他给好好看看。 老仵作神色十分凝重:“你小子是不是遇上甚麻烦旧案了?” 还真有问题。付正越轻叹一声,果然,尸体的死状实在太奇怪不得不让他怀疑:“您说罢,到底是甚毒,吓不死我。” 老仵作眯了眯眼睛:“我可告诉你,这不是甚好差事,赶紧找机会交给别人罢!此毒,乃是销骨啊!” # 旧事
第35章 京郊吴县,北风依然在肆虐地嚎叫。 这个时辰已近宵禁,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连平日里总是醉酒的老酒鬼都找地方睡觉去了,凄凉得很。 然而远处却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还越来越近。不过听声音,好像只有一个人。吴县不小,不过找一个人似乎用不上一天的时间,唯一的可能,是他硬是叫开了县门。 赈济堂的大门已经成了栅栏,凄风苦雨地树在那,被人一推就倒了。 “谁,谁啊!”老郑翻了个身,裹紧了棉衣,“大半夜的,发甚疯!婆娘被人抢啦!” “那倒没有,我还不敢娶我婆娘呢。” 这声音似乎极年轻,老郑有些奇怪。然而下一刻,火折子的火舌立刻舔上了他的眉梢,他吓得一激灵,不住地往后蹿。 “老丈,向你打听个事。”常安微微一笑,按住他的肩膀,“你妻子儿女呢?” 老郑撇撇嘴,但觉得此人非同一般,便有些戒备地拉开一点距离:“死了。” “不对吧,我怎么听说是又嫁人了呢?” “你,你到底想问甚?!” “没别的意思。”常安摸出一袋钱,“听听,够你喝一辈子酒了。说说罢,你妻子儿女到底何处去了,别耍滑头,你肯定有所耳闻。” 说话间,常安将绣春刀架在他脖子上,手里还拎着钱袋晃悠着。 老郑咽了下口水,磕绊着道:“那,那婆娘带着我一儿一女改嫁了,可没几年就死了。再之后,我就真的不晓得了!” 常安点点头:“你儿子女儿都叫甚?” 老郑一头雾水:“这,这我哪里晓得!” “哦,看来你是钱和命,都不想要了。” “别别别!”老郑瑟缩了一下,然而常安那双手如同铁铸,“我,我真的不晓得了!何况那婆娘不得给孩子改名吗!我,我晓得也没用……” “说就得了,哪那么多废话。”常安阴恻恻一笑,伴上那鬼哭狼嚎的风声,更像是个夜巡的鬼差。 一夜很快过去,然而第二天的京里是个阴天,并没有喷薄的日出。 常安熬了一宿,此刻才晃晃悠悠地进到京里。 “长安哥哥!”吉祥颠颠儿地跑过来,“王爷来信啦,说过年之前就能回来!” 然而常安看起来好像更疲惫了。 吉祥惯会察言观色,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你说,严玉声他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常安病急乱投医,竟然问起吉祥来。 然而这孩子竟然也歪着头思考了片刻:“每个人都有些秘密罢。” 常安坐在桌上:“小来小去的我自然不感兴趣,可若是大事……不该如此瞒着。” 严彭真的只是一个白家军的后人,他父亲真的只是甚无名小卒或某位将军? 那他晓得的也未免太多了。 还是说白家几乎死绝了,才把一些事交到外人手上?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常安的直觉依然觉得奇怪。 不过现下,没甚人追究严彭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尉广白已经几天没上朝了,总不可能是他捅上去的。”高瑞的脸色不怎么样,加上这些天的守灵也耗神,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那是谁把新野军的事走漏的!翁洪吗?!” 赵天明也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新野军里都是我们的人,可还是被方俞安踢回原处去了。恐怕这里面不只他一个人的功绩……还有咱们这边的助力啊!” 高瑞脸色一变:“翁洪反了?” 赵天明一摊手:“他最开始也只是与四殿下联系密切些,脱身脱得理所应当。” 高瑞磨了磨牙:“混账……怪不得这一路上风平浪静的,原是有人撑腰!严彭呢,甚事没有?” 赵天明严肃起来:“首辅大人,在下倒是觉得他是个可以好好利用的人。” “他若是听话,现在早就为我所用了!” “首辅误会了。”赵天明凑近了些,“利用他何必在乎他是哪边的。” 这件事戳到了高瑞的痒处,他的眼神亮了亮,凑近了些:“怎么,难道指挥使有何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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