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意中人?老大开窍了? “就看一下!”钟雨眠自知抢不过常安,于是开始谈条件,“我又不是没见过甚弩机暗器的,你怕甚呢!” 果然啊,是以前锦衣卫的暗桩!老杨越来越笃定自己的猜测,已经把他老大编排进了无数话本里。 常安坚决不动:“时候到了自然会给你看。” 还真是给这姑娘的!老杨简直比自己娶了媳妇还高兴。那里面是银梳与一对手镯,前些日子还托他打了一根银发簪,分明都是定情之物,老大当真要娶媳妇了! “这位姑娘,我们老大有钱的紧,这里面物事珍贵,您若提前看了岂不是失了身份!” “你你你你闭嘴!”常安焦头烂额,“早晚找你算账!小郡主,你回不回家了!” “给老子看一眼!小长安你别跑!” 老杨乐呵呵地看着两个人打闹着跑远,摇摇头打算回家,然而忽然反应过来——常安适才叫那小姑娘甚? 小,小郡主? 老杨虽然早已不在锦衣卫,但消息总归是灵通的,稍一回想就晓得到底是哪个郡主。 商原侯家的武宁郡主?老大怎么,怎么跟人家混那么近?也不怕明天就叫陛下拖出去斩了! 不过常安目下没有这方面的忧虑,钟雨眠似乎也不太在意。 就好像如今当真是天子垂手而天下治一般,边关没有战事,朝堂没有内忧,两个人也只是……普通人家的普通人。 “这可真好看,”钟雨眠倚在河边的栏杆旁,看着不远处的歌月楼,“你说她们都没有不开心的日子吗?” 常安轻笑:“小祖宗,你都多大了,如何还问如此幼稚的问题。” 钟雨眠却像真的认真思索此事一般:“你说百年之后,还有人会记得这歌月楼吗?” “……说书的记得罢?” “那史书呢?你我此刻的心中所想,我们今后做的一切……会有人记录原委么?” 还是会像尘埃一般,淹没在不晓得还有多久多厚的史书之中? “你总想那些没用的做甚,”常安看着那些搔首弄姿的女子,也不晓得几颗牙是真的,“别说你我了,便是陛下的喜怒哀乐,又有多少人能记全。” 钟雨眠摇了摇头:“我不甘心。” “从古至今多少人都如你一般不甘心,最后才青史留名的。”常安打趣道,“小郡主若有如此志向,倒也不失为女中豪杰了,有商原侯遗风。” 钟雨眠不再去看他,目光落到了更远的灯火阑珊之处,神色十分平静。 也只有这个时候,常安能直勾勾地打量她片刻。 钟雨眠似乎总是活泼的,绝对不比任何一个男儿差一分,王府里的人难得突破了对她是女子的看法,把她当做和自己一样的人。 她生在花海,封郡武宁,是西北里漫山遍野的炽烈的花。 常安从未见过她如此平静的神情。 “这里真好……”钟雨眠轻声道,像是怕吵着了什么,“若是西北也像此处一般好,阿爹阿娘还有阿爷便再不用驻守荒沙了。” 常安想拍拍她的肩膀,又觉得有些不妥,只好和她一起靠在栏杆上:“放心罢,会有那么一天的。” “希望那一天史书可写,这样起码欢动之中也有百姓的欢动,而不是一个人在窃喜。”钟雨眠忽然转过头,正撞进常安专注的眼睛里,“这样他们也不算被史家的笔墨遗忘!” 常安一时没说出话来,愣在了原地。 钟雨眠反应快,一见他发愣,一下便抢过了他手里的盒子:“嘿嘿!就给我看……一眼……这,这也太漂亮了!” 常安这才回过神:“给我!” 钟雨眠一闪身:“天呐……小长安,这么好的东西你不让我看!这镯子和先前我在西北见过的实在太像了!” 常安一脸窘迫:“快,快给我拿回来!你别弄坏了。” 钟雨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做得如此好,你这是要送谁啊?” 常安一下僵在原地,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可都是定情的东西……难道这就要与她说? 可说了也没用啊。常安眼中的期待与窘迫一点点消失,只剩下了满眼的落寞。 “真不错,”钟雨眠打量着那对镯子,“纹样是西北那边的……用心很细腻嘛,你若没人送,我便收了?” “可是,可是这手镯与银梳,是……” 是定情之物。 常安向来直来直去,这会吞吞吐吐地讲话还是头一遭。 “我晓得啊,”钟雨眠坏笑,“就是要你送我的嘛!你若还不送……我都要找你讨了。我这辈子就算,就算再也回不去西北,也不能把此物弃置不顾……小长安,晓不晓得?” 钟雨眠的声音有些打颤,但常安依然清楚地听清,他半晌没言声,末了只是笑笑:“那便好生收着罢,我娶不了心尖上的姑娘,这物事留着也没用……不如赠了你。” 说完,他转身便走。 “诶,小长安!”钟雨眠叫住他,“你心尖上的姑娘她……她美么?” 常安笑了笑,回头看着她:“美,特别美,无论在西北,还是在京里,都没人能比得上她。她与别的姑娘不同,跃马提枪,排阵操演,那时她才是真的英姿飒爽。” “你喜欢她?” “喜欢得不行。” 常安只撂下这一句话,便匆匆离开了。他不回头都晓得,钟雨眠此时定像个怀春的少女一般,欢天喜地地跑开。 可惜现在又不能娶她。或许再过个一二年,十年八年,或许更长时间,他们的名字连放在一起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得想个办法配得上她。 世人对女子多有偏见,连那位圣天子都不例外,像齐贵妃,当年驰骋四方,眼看着能成一位女将军。 结果方效承只有一句话,齐家屁都不敢放一个,还不是把闺女欢天喜地地送进王府里,又眼看着她进了宫里。 可能是自小无人管束的缘故,常安在这种事上看得与他人不同。锦衣卫的线人暗桩不乏女子,她们大多已经是家破人亡,没规矩得紧。 常安与她们交往时也无甚拘束,在他看来,这些人与他身边的兄弟无甚差别,何况都是些在酒桌上喝多了都是嚷嚷声音比谁都大的豪迈人。 女子到底比男子差在哪了呢?常安摇摇头,今夜他在禁军之中还要值夜,于是便向宫里走去。 夜色深沉,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安睡。太平而沉寂的长安城中,不少人彻夜难眠。 方晏清已经快一整天水米未进了。 不说别的,贪腐的大罪一旦败露,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济于事。然而他毕竟经营了这么多年,此次只要不是重创到要害,东山再起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他还是低估了戚逢,毕竟他也懒得去看戚逢当年是如何升迁的。 “应该是此处……”戚逢擦了把汗,他经历过太多人证被灭口的事了,所以此时格外着急。 这是吕炳德一个幕僚的住处,戚逢盯很久了。此人无甚建树,举人也没考中,跟着商队混进京里后不晓得如何就攀上了吕炳德,做了个狗头军师。 不过其人虽然一事无成,倒是把吕炳德家里的算盘打得不错,险些连戚逢都骗过去。 戚逢本来想叫几个帮手来,然而看着漆黑的夜幕,他咬咬牙,硬是自己走进了窄巷。 京里的污秽之地太多了,只是那些走着街上正路的大人们看不到,因此滋长了不少淤泥与黑暗。 这一片戚逢相当熟悉,毕竟能经手刑部的案子非死即伤,主犯也必定不是甚善茬。不过有些奇怪的是,那幕僚虽无甚钱财,好歹也是给吕炳德做事的人,如何净见他往此处钻? 这里晚上虽无几点灯火,但其实四下暗流涌动。好在戚逢时常来,对这里有些了解,不至于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不过他走进那幕僚的院子时,里面却安静得不似有人。戚逢心下大震,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其实心里已经做好了又被灭口的准备。 “你就是戚逢?” 等等?这是谁?! 戚逢张了张嘴,然而屋里黑黢黢一片,日头落了,他甚都看不清楚。 “见过戚大人。” 戚逢愣了愣,总觉得这女声有些熟悉,而后猛一拍脑门——这不是吉祥他朱颜姐姐么!如何到这来了! “你如何到这了?”戚逢问,“原来住在此处的人呢,我找他有要事。” 朱颜没回答,最开始站在阴影里的少年迈出一步道:“先生吩咐过,若是方晏清颓势已显,对于其人……我们不敢擅做去留,需得来问。” 戚逢听得一头雾水:“不是,你们……你们说甚?” 那少年身上有种挥之不去的阴郁,可模样看着柔美异常,二者掺在一起,竟然有种诡异的美感。 “这个幕僚,其实……其实是旧主留在这的。”朱颜想了想,与戚逢将阁老,他恐怕会联想到高瑞那里,便借了个岭南帮里的称呼,“旧主走一步看百步,早在十四年前就留下了他的算计。” 十二将剩了一半的蜡烛点燃,微弱的火光映亮了小半个屋子。戚逢眨眨眼,看清眼前景象后顿时汗毛倒立——房梁上吊着一个人,舌头伸着,面色青紫,早已没气了。 “他做了自己的决定,这是我无法干涉的。”十二道,“罪证都已保留好了,大人只需拿着这些离开便是。” 戚逢有些没听进去,压低声音问:“他,他为何要如此……” 十二没回答,只是被戳到痛处似的,闭上了眼睛。 于是朱颜轻声解释道:“慕叔公当年留下过祖训,慕家世代受明主恩封,文死谏武死战,不准出不忠不孝之人。慕家二叔便是死在阵中,如今……如今三叔是全了慕家的名声。” 戚逢呆立当场。 慕衡将军当年接替父兄承袭爵位,随白家军镇守北原,年方二十六。慕家多出武将,唯独他弟弟选了科举,原以为是条闲人路,却成了慕家最后一条活路。 谁知,竟然也死在此处。 “三叔高义,就算蛰伏于吕炳德也从未改变心中志向,仍盼着有人能洗涤乾坤,扬清扫浊。”朱颜的语气激动了些,“戚大人,一定拜托您了。” 戚逢直到走出好远,依然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没想旁的,满脑子都是那具晃晃悠悠的尸体。 他只在传闻中见识过慕家的风光,谁晓得真落到凡间,竟然就是这般模样。 一阵清凉的夜风吹过,戚逢这才缓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似乎多日不曾回过家了。 他心中烦闷,无处消解时,未尝没想过抛下一切隐居到九池山上找迟畔种地的想法。可是…… “山秋回来了?” 戚逢勉强笑了笑,却并不似往日简单应答一声,而是十分郑重地将那一沓厚厚的卷宗放到阿彤手里,“阿彤,你收好,我日后会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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