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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闲潭梦落花

时间:2023-08-23 05:00:07  状态:完结  作者:薄荷酒bhj

  自从上一次在云毓那里碰到,我已经好些天没有见到苏管事,从众人的谈论里也听不出端倪。

  事情很多,今天比平时晚了近一个时辰才收工。我回到住处独自用了晚饭,想着要不要去看看云毓,但最后还是作罢。天色已经晚了,以我初来乍到的身份,贸贸然掺合智慧实在不合适。说不定,他们只是一时意见不合,过两天风波就会自动平息了。

  十二月一日 中雪

  连日降雪,天气严寒,尽管下人们每隔一个时辰都会清扫一次,堡内各条通道仍然被白雪覆盖。听侍女们说,山里的积雪早已没过膝盖了。

  也是因为天气的缘故,今天收工较早,郑管事和其他两名管事邀我小酌两杯,但我想着去同云毓说说话,婉言谢绝了。

  没想到的是,踏着咯吱的积雪来到通霄阁,翠晴却告诉我,堡主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说要静一静,吩咐了今日不管谁来都一概不见。

  “连我也不见吗?”出于惊讶,我不假思索地脱口问道。

  “白公子当然与旁人不同。。”翠晴连忙说道,“堡主并非要将您拒之门外,只是……”

  他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只是,像今日这种情况,公子在调整好心情之前,一般都不愿开口说话,即使篦子让您进去,恐怕也……”

  我疑惑地盯着她,不愿说话是什么意思,与不肯见有区别吗?

  但翠晴像是自觉失言,之后就沉默了,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我在敲门进入和放弃离开之间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算了。云毓应该只是想安静独处一会儿,又何必打扰他。

  回到住处,碧烟和绯叶马上架起炭锅,在桌上摆满羊肉片、豆腐、粉条,以及暖棚里出产的鲜嫩蔬菜,说天气太冷,要让白公子好好吃一顿涮锅子。菌汤在铜锅里翻滚,发出悦耳的嗞嗞声响,窗外依旧雪花纷扬,室内却热气腾腾、暖意融融,我心里的纳闷也随之渐渐消弭,相信云毓冷静下来,总会和苏管事言归于好。

  比起初来云堡时,我好像变得更会自我宽解、得过且过,最重要的是,,这般严寒飞雪的夜晚,能在温暖的房中好好想用一餐,实在是上天恩赐,在多烦恼也烟消云散了。

  十二月三日 晴

  雪下了两天一夜,终于停了,但室外却越发寒冷。快到中午时分,云毓遣人来请我过去一起用饭。我注意到管事从人们对此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有几个人露出了向往羡慕的神色。云毓不仅是堡主,还是无双无对的大美人,从各种角度说,我得到的待遇都是羡煞旁人。

  可实际上,这顿午饭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愉快。云毓的心情不大好,虽然他尽量想表现得若无其事,想让气氛轻松愉快一点,却仍然掩饰不住情绪低落。我讲述了几件清点库存时的趣事:库房角落里发现了一窝躲进去过冬的虎皮猫,为了保暖撕破了好几匹松江斜纹布;酒窖深处还藏有几坛五十年陈的楚江春;铁匠房那边说心换上的风箱能够大大提升炉温,新一批的枪头很快就能打制完成;……

  云毓起初还露出一丝微笑,听到后来就变得面无表情,我才想起,风箱好像是苏管事指点改进的。

  屈指算算,从吵架到现在都过去四五天了,怎么火气还如此大?我觉得按理说自己没有立场插嘴,但在这种冷冰冰的气氛下,午饭都快吃不出味道了,只好试着做和事老:“听说苏管事这几日都没有出门,有些日子没见,也不知他近况如何。我想着今晚拜访一趟,贤弟要不要同去?”,

  云毓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多云转阴,冷冷道,“不去。”

  我硬着头皮劝说,“苏管事遇事较真,但一向都是尽职尽责,为云堡着想的,你们两头生闷气又是何苦,到不如当面谈谈,若是有误会也好解开。”

  “看来你已经听说了。”云毓好看的眉毛蹙起,面颊现出一丝含怒的薄红,白大哥,“你以为我乐意和他志气?明明是他不依不饶、没完没了!昨天我都已经派人去请他了,结果呢,连门都进不了,吃了闭门羹!”

  说着,略微提高了声音,“他喜欢端架子、拿乔,就随他去好了,难道还要我亲自去求他不成?”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云毓发脾气,总觉得颇有几分色厉内荏,而且分辨话意,好像理亏的是他而不是苏凌雪?

  我很想询问究竟,可云毓随后就变成了锯嘴胡掳,完全不肯透露发生冲突的原因,一顿饭下来好生气闷。但是不高兴归不高兴,他始终没有阻止我去探望。

  苏管事住在靠西的一处小院里,据说他不喜喧哗,因此选择的居处也较为僻静。我傍晚下工后踱步过去,扣了半天门,里面才有个侍女打开一条缝隙。她显然认得我,福了一福说道,白大公子,苏先生有要事在忙,且身体不适,这几天都不见客。”说完后,就不轻不重地将门扇在我面前合上了。一开一关之间,一股苦涩的药气飘入鼻端。

  好吧,先是云毓不见客,然后轮到苏管事也不见客,害我两头碰壁,回回都吃闭门羹。就算云毓才十八岁不成熟,苏凌雪怎么也不肯退一步?真是神仙打架,误伤烦人。

  说不郁闷是假的,我只好自我安慰,与其白操心多管闲事,到不如回去温暖的污渍里吃涮锅,何乐而不为?

  碧烟和绯叶果然又端上了热腾腾的锅子,但是听着她们清脆的欢声笑语,望着琳琅满目的盘碟,我却有些出神,入口的滋味也不似前两天鲜美。我不由自主地想起苏凌雪寂静无声的院落,还有那一股浓郁的药气。莫非他真的生病了?看云毓中午的态度,似乎并不知情。

  心不在焉地用过饭,我还是唤过碧烟,嘱咐她悄悄去知会翠晴一声。天寒地冻、背井离乡,身体不适怎能独自熬着,和堡主怄气是一回事,一旦病倒可不是闹着玩的。

  白清洲的云堡日记(八)

  十二月初四 多云

  苏管事确实病了。晨起后我从碧烟口中得知,昨晚堡里的大夫前去看视,发现他浑身烧得滚烫,尤自伏案做事,诊断下来应是受了风寒。总之他居住的小院折腾到很晚,云毓闻讯亲自去了一趟。

  “鸢萝也太不尽心了。”绯叶絮絮叨叨,“苏管事这少说也病了两三天,她竟然不知道请大夫,若不是白公子细心,还不知要拖多久!”

  我想到那名将我拒之门外的侍女,应该是苏管事不希望声张吧,些许小病,自己弄复药,忍耐两天也就过去了,正在负气的档口,这般处理十分符合苏聆雪的性格。

  无论如何,我还是舒了口气,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如此一来,他们两人总该言归于好了吧?

  十二月出七 晴

  不知是不是认为我在清点库存方面已经逐渐上手,郑管事竟然把一个堆满杂物的仓房分派给了我单独负责。

  这座足有四间屋子大小的仓房里堆放着农具、打猎用的弓弩,灶房用的木柴和铁锅,取暖用的木炭,还有各种坛坛罐罐,器皿摆设,有些已经积满灰沉,明显搁置了很久,看的我简直晕头。我需要盯着下人们把所有的杂物分门别类清点出来,登记名目和数量,再分送到各处专门的仓房里重新入库。郑管事说这些杂事做起来虽然繁冗琐碎了些,但有利于我尽快全面掌握情况,独当一面,他真的不是自己嫌麻烦才故意推给我的?

  但我还是愉快地把任务接下来了,因为郑管事说,从本月起,我每月会得到三两纹银的月例。

  在小镇上发烧醒来时,我的身家只有一套布衣,二两多碎银,来到云宝后,云毓命人一口气给我做了六套衣衫(一半是白色的),还有一代银锞子,约莫二十余两。手头能不至于拮据当然好,但所有一切都是云毓给的,我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如今能靠自己努力挣到月例,心里卓识爽快。

  晚餐有新鲜的狍子肉,是猎户们在对面山岭的林场猎到的,浓郁喷香。突然觉得,云堡冬天虽冷,日子倒也别有情趣。

  不过,听碧烟说,云毓和苏管事似乎仍在僵持,未能言归于好,也不知怎么回事。

  十二月初八 阴

  下午,正在忙碌,翠晴来到仓房,说堡主有请。

  几天不见,云毓眼睛下方多了淡淡的青色,像是休息得不大好。他找我没什么特定的目的,只是单纯地想说说话。也幸而我现在对云宝的情况远比刚来时了解,管理仓房每天都会碰到各种大事小情,否则身为一个记不起过往的失忆人士,还真不知道该找什么谈资。

  我拣了一些不打紧但又有趣的见闻讲给云毓听,又陪他下了盘棋,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云毓的心情果然好了一些,唇边开始有了浅浅的效益,邀我一起到他那里用饭。如果不是我犯了一个扫兴的错误,接下来的时光应该很愉快才是。

  当时,我恰巧瞥见书案上搁着一叠纸笺,相比其他文书信件,这些雪浪笺之所以吸引目光,是因为最上面一张不满了裂缝,竟像是撕碎后重新拼合粘贴起来的。我一时好奇,拿起来端详,发现全部二十多页都是如此,上面工整地写满迎头小凯,笔致遒劲而秀润,“云堡御敌应急方略”?

  鹰凸岩山道挖掘壕沟,宽三丈五尺,深一丈三尺,……;双轮单扇水车,至于天愁涧横断石边,保障特殊情况下堡内生活及灌溉用水,……

  青逍崖铁索桥设置转轮开关,……

  粗粗看去,列出的建议总有十多条,每一条都做了清晰细致的说明,有些还画出了图形。

  “这是……?”我询问地看向云毓,然而就在短短的片刻功夫里,云毓放松的神情已经不见了,他蹙着好看的眉峰,脸上不满阴霾,每一寸表情都写着烦扰和不开心。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云毓才提起一点的兴致烟消云散,怏怏地不愿说话。他不是善于处理和掩藏情绪的人,我问也不好问,重新开启话题又太艰难,唯有找了个托词推掉晚餐,独自回去了。从书房出来,我多少有点悻悻然,翠晴跟到外面,拉了拉我的衣袖,朝远处比个手势,俏脸上写满无奈。

  她指的方向,是苏管事的住处。我立时醒悟,书房里被撕碎又拼合起来的纸笺,莫非出自苏聆雪之手,与他们连日来的争执有关?

  云毓应该是希望缓和关系的,甚至为此无精打采、心情低落,显然,之所以陷入僵局,是苏管事那边不肯原谅。

  这段时间,我其实不止一次在心里犯嘀咕,觉得十分费解。云毓绝不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最多有一点点任性,也是瑕不掩瑜,如果他诚心赔不是,换做我一定是扛不住的。苏管事病还没好,怎么会如此大气性?即使再有才能、贡献再多,一味和堡主过不去,能落得什么好?

  而现在,我第一次感觉到,云毓与苏聆雪之间,并不像我以为的只限于吵一架那么简单,而是有着更深层、更复杂的原因,回想一个多月来见到他们相处的种种,矛盾和隐患或许早已存在,只是我还无从得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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