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时候若是半夜要小解,只需贴在兄长耳边含糊说出想撒.尿,其余就不用管了,兄长自会抱着他去,全程他都不用睁开眼睛看,半梦半醒就解决了。 每日早晨亦如此,他爱睡懒觉,从来不肯自己去撒.尿的,就赖着兄长抱他去,还赖着兄长抱着他洗漱穿戴,有时吃饭都要大哥亲自喂,吃完饭才算睡醒。 大哥谢宁昀也因他年幼丧母,故而对他格外的骄纵,甚至可以说是溺爱,就乐意惯着他。 他小时候的起床气更大,丫鬟们根本拿他没法,只有大哥才能管得住他,大哥就坐在椅子上抱着他,让丫鬟们在一旁拿着洗漱穿戴的一应物品,大哥亲自伺候他。 即便如此,他偶尔还要闹脾气,兄长倒也不会将他惯的太过,但凡他敢冲着无辜的人发火,必定要将他按趴在膝上,一顿巴掌将臀腿抽红,必让他哭着认错才算完。 李及甚虽不知这些底细,却也猜到谢宁昀必定是亲力亲为、千娇万宠的养大这个弟弟。 他正待下床,抱人去小解,谢宁曜却已经醒了。 谢宁曜看着与自己躺在一个被窝的李及甚,一边揉眼睛一边说:“阿甚,你这回可赖不掉了,何时钻我被窝里来的,从实招来!” 这段时日以来,都是李及甚亲自叫他起床,但以往李及甚都已穿戴整齐,今日却明晃晃就穿底衣躺他的被窝里。 李及甚如实道:“我见你总是夜里揭被子,索性与你同睡,等天暖和起来,我便不再管你这许多。” 谢宁曜笑着说:“没想到你还学会这欲擒故纵的把戏,以往我求着要与你同睡,你打死不肯,如今倒这样豁达起来,即便我想赶你走,却实在舍不得,毕竟来之不易。” 李及甚也不与他胡搅蛮缠,提醒道:“你不是想小解?我抱你去。” 谢宁曜笑着说:“我都醒了,哪里还用你抱?更何况我都长大了,我也要脸的,我说的梦话,你不许当真,更不许告诉别人,我小时候都让兄长抱着撒.尿。” 李及甚道:“京都里恶名昭彰的谢小霸王竟这样娇气,说出去是惹人笑话的,保证为你守口如瓶。” 谢宁曜笑着说:“这还差不多!我憋不住,先去撒.尿,你要不要一起去?” 李及甚一边为他穿长袄,一边叮嘱:“快去快回,不许到后院玩冰,这些时日昀大哥不用去早朝,每每都会抽空来看你的,仔细被他抓个正着,又怪我没提醒你。” 只因前不久谢宁昀查案时不小心伤了腿,皇帝甚为担忧,命他在家好生修养,他却不肯为一点儿小伤耽误公.事,皇帝便让他伤好之前都不用早朝。 谢宁曜看过大哥的伤无数遍,大哥的伤实在很轻微,早已痊愈。 他都明白,皇帝体恤臣下是假,找借口不让敢于直言上谏的大理寺少卿上朝是真,只等这桩棘手的案子彻底结案后,才会让兄长继续早朝。 兄长查的便是几年前的“翰林院哗变案”,大哥已快查到幕后主使,但皇帝不想再追查下去,只想让大理寺卿赶紧结案,兄长只是少卿,不能越过顶头上司,才被牵制。 谢宁曜很为兄长感到愤愤不平,但他心知自己在这事儿上帮不了什么忙,也就只能作罢。 他一边想一边已经洗手熏香完毕,但见帘子外的后院浓雾弥漫,隐约可见四处草丛山石上都结着厚厚一层霜,大树上挂着很厚的积雪。 这片晶莹剔透的冰雪世界中,一抹明艳的红猛的闯入他的眼帘,竟是后院靠近锅炉房的墙角那树红梅开花了! 红梅没有其他梅花那样耐寒,一般是冬末初春才开花,谢宁曜记得很清楚,昨天还没开呢,今早竟开了。 他心想定然是锅炉房的热气促使其开花的,那锅炉房专供屋里地龙的,最近严寒,地龙终日都烧的很旺。 为了哄大哥开心,他赶忙取了多宝阁上的花瓶来,忙忙的去摘了几枝红梅放在瓶中,双手冻的通红也毫不在意。 他又想着不能让大哥知道,他是刚才冒着严寒出去摘的,赶忙就将花瓶放到李及甚那边床上。 两边屋子里的地龙都很暖和,只要将红梅上的风霜暖化,他就能说是昨天傍晚摘回来的。 他刚回到这边屋子,只见李及甚已经穿戴整齐在外间温书,大哥也走了进来。 因着心虚,并且刚才摘红梅时,双手落满了霜雪,这会儿还像冰一样冷,他连忙将双手背到身后,笑着说:“哥,我要洗漱换衣,你先出去。” 谢宁昀手把手带大弟弟,如何能看不出这点猫腻。 他两步走过去,一把将弟弟双手拿过来,一边说:“你换衣,还用避开我?从小不是我亲自给你洗澡换衣?” 谢宁昀摸着弟弟的手冰浸,顿时便火冒三丈,但他还是先强压着怒气,将弟弟带到最暖和的床上坐着,又是哈气又是用自己的手捂,又命拿刚灌的汤婆子来。 飞琼赶忙拿来汤婆子,谢宁曜立马就要去接,谢宁昀却说:“我先给你捂热一些,骤冷骤热,你这手会如同扎满针一样疼,还不长记性!” 谢宁曜心里已经很怕,他知道大哥这会儿很生气,连忙解释:“哥,我没出去玩冰,不过洗手后忘记擦干……” 李及甚早听得里面的动静,走了进来说:“昀大哥,都怪我没看好阿曜……” 谢宁昀一边用汤婆子为弟弟暖手,一边含笑道:“阿甚,你不用为他辩解,他又不是三岁小孩,要你时时刻刻看着,我看他就是欠收拾!” 他摸着弟弟双手已经十分温暖,转身便取了床头柜子里的一根戒尺,指着弟弟说:“跪下。” 谢宁曜也有些赌气,他原为哥哥高兴才去摘头一枝红梅,寓意“鸿运当头”,兄长却只想教训他,就算真是去玩冰又如何,哪里就值得为这点小事如此动怒! 他赌气就要下床跪地上,却被大哥拦住,只令他跪床上,他仍不服气,嘀咕着:“都要打我了,跪哪里不是一样,不用你大发慈悲。” 谢宁昀也不计较弟弟总是顶嘴,只说:“右手还要留着写功课,左手伸出来。” 他越发赌气起来,尽管伸出的左手无法自控的微微颤抖,还是嘴硬: “方才怕骤冷骤热,怕我手如针扎一样疼,却又来打我,这比针扎疼多了!可见你根本就不是怕我疼,就想找借口教训我罢了!” 谢宁昀怒极反笑:“打你的疼,是为了让你长记性,以后不敢在大冬天早晨衣物都没穿好就跑后院玩冰,定要病了才知后悔?每每生病,你是又哭又闹,只会折腾人,我看着你病起来也可怜的紧……” 他一面训斥一面将戒尺在弟弟手掌心敲着,却没打下去。 谢宁昀见这手白里透红,实在嫩气的很,手指如修竹一般倾长且骨节分明,手指头都是粉嫩的,打在哪里都很疼的样子。 他一把拉住弟弟手腕,最终将戒尺落在了肉多的臀腿上。 谢宁曜满心里只有委屈,若是往常他早躲床里面藏起来,胡搅蛮缠不让打,今日就一动不动的挨,哽咽着说:“我没去玩冰,就连你也要冤枉我……” 谢宁昀训斥:“不论是去干嘛,都该挨打,有什么是不能穿好衣物再去做的,有什么不能让这满屋子的丫鬟奴仆去做,非要将自己冻成这样? 成日里就知道贪玩,偏这一年半载我又忙的很,没空管你,如今正好得闲,再不好好管,定要看你又把自己折腾生病? 你有好手段,去趟军营回来,让爹也不敢再管你,阖家上下就没你怕的人,如今也就我还能管得住你一点,你还总在我面前扯谎、顶嘴,这都该罚……” 谢宁曜又疼又委屈,哭着控诉: “原来就为这些打我,你忙就不管我,得闲就来打我,你算什么好兄长?!谢启自己不愿管我,你也要怪我头上……” 他说完这句自己也觉太过分,往常他私底下直呼父亲名讳,没人听见也就算了,竟在兄长面前也这样,这在古代价值观体系下,都不能用错误来形容,这是罪过。 谢宁昀气的面如金纸,指着弟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原本只用了三分力打,换上了十分的力,怒斥: “总是这样口不择言、狂悖乖谬,谢宁曜,我看你真是被惯的天不怕地不怕,父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若被外人听去,认真要治你的罪……” 谢宁曜疼的没法,又赌气不愿认错,哭喊着说:“您是大理寺少卿,现抓我去吃牢饭罢,原来你也变成那种我最厌恶的人,官场失意便将气撒在弟弟身上?” 他说完这句便很后悔,兄长从来不是这种人,更不会将外面受的气撒他身上。 每每只会因他太难管教,总是撒谎、顶嘴、胡搅蛮缠,被他气的不行,又舍不得打他,故而将气带到了工作里,待下属更严苛。 之前大哥在翰林院供职,作为翰林院最年轻的大学士,手底下管着大几十号侍读,这些侍读都唯愿他听话一些,莫总是惹他哥生气,否则他们讲课的内容又要反复修改。 谢宁昀听了弟弟这话,也不生气,眉目含笑的说:“那我便如你所愿,往后在官场上有一点儿不如意,回家就将你痛打一顿,可好?” 他心知自己已几次三番说了大逆不道的话,更何况实在疼的厉害了,心里有千般委屈也只能先服软,扑到兄长怀里卖惨: “哥,别,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疼起来就不管不顾的乱说话,别打了,您先歇歇,打久了伤手腕,我疼不要紧,只恐兄长闪了手……” 谢宁昀正在气头上,见弟弟还敢耍滑头愈加生气,戒尺下的更重,想着这回就狠心让弟弟吃够教训,以后再不打了。 他在委屈时能说出求饶的话已经很不容易,见兄长还不放过,他便难过得紧,几乎算是嚎啕大哭。 李及甚从隔壁端了那瓶红梅过来,劝道:“昀大哥,想必阿曜是为折这红梅才出去的,您消消气,先问他为何这样着急的折红梅回来?” 谢宁昀已经猜到,一定是弟弟为他摘的,否则不会急着他来之前就折好。 他顿时后悔的很,扔了戒尺,叹道:“既是送我红梅,你又何必隐瞒?必是怕我责罚你大冬天没穿好衣物就出去折梅花,可只要你说是送我的,也许我就气消了。”
120 首页 上一页 59 60 61 62 63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