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有些不明白自己为甚么会做出这种事。 是关容翎已貌美风流到比我更摄魂夺魄,才教我对着他这张脸意乱情迷了一整夜? 还是他就如此有趣,教我就这么忍耐不住? 亦或者他这蛊毒其实另有作用,才令我如此浑噩,做下这等事? ……难不成是我就爱趁人之危、趁虚而入? 我越想越觉得没个道理。 贰、 若谈说我喜欢不喜欢,想来说不喜欢是虚假,说喜欢却更虚假。 我委实找不出他有多少值得我意乱情迷的好处。 说他好看,世人没几个比我好看。说他有趣,他实则有几分寡淡。说他独一无二,别致得很,那倒还有些道理——却仍不足以我为他神魂颠倒,正事不做,竟然做这种事。 我想不明白。 于是便懒怠想了,不愿想了。我靠着墙,一遍遍梳理把玩他的头发,直到关容翎睁开双眼,茫茫然看了我片晌。 他翻身就要下床。 结果翻到一半又跪倒下去,软着身子瘫在床上,动也不动了。 我好笑道:“知你忠心,不必行此大礼。” 关容翎慢慢坐直身体,他抬起眼帘看我,泛红的脸神情微妙:“……阁主。” 我颔首,道:“你且先去沐浴,有甚么想说的,一会儿再谈。” 他下意识答“是”,又动身下床。 直到他双脚踏地,我跟着走下床,穿好外袍,转身一看,却见关容翎那张脸上的神情更显微妙。 我问他:“是我这身打扮有甚么不对?” 关容翎摇了摇头。 他迟疑了片刻,然后回答我:“是……是……属下自己的问题。” 我追问他有什么问题。 关容翎没说话,他脸色通红,急匆匆走出房间,剑未佩,衣衫凌乱,堪称落荒而逃。 我看着他的背影思索了一会儿。 不得其法,索性放弃了。 叁、 我等得稍微有些久。 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坐在桌前看廊外的雪。 上一回来北地,我亦赏雪,可彼时的雪与今时的雪虽一样洁白,但我的心境却与当初全然不同。 关容翎带着满身热气回了屋。 我让他坐在我对面,打量他终于恢复白皙的面庞,微笑道:“关容翎,昨夜的事情……” 他看我,没来由的,让我觉得他十分紧张。 我不明白他有甚么好紧张的,我既不会要他的命,亦不会罚他勾引我的罪行。 我自觉体贴温柔,十分怜香惜玉。 是以我道:“就当是我奖赏你的。” 关容翎眼底的紧张悉数散尽,他一顿,别过头道:“奖赏?” 我颔首道:“不错,奖赏你身患蛊毒,也还如此尽心尽力为我做事。虽说……这是一条好狗的规矩,但你到底是头一回做狗,能做到这些事也算不易,我自当奖赏你。” “反正——”我拉长音调,淡淡笑起,“你心悦我,昨夜的事情,说是我奖赏你,也没甚么错。” 关容翎没回头,他垂着眼帘,侧脸看起来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冷。 关容翎道:“属下有一事不解。” “甚么不解?” “阁主如此‘大方体贴’,”他语带嘲意地说话,“难道每个心悦阁主的人,只要表现得好就能被阁主这般奖赏吗?” 问得却也有些道理。 我挑眉沉思,又道:“我是阁主,又不是花魁。” 若是人人都需我用这等方式奖赏,我岂不是要笑死天下人。 这桩事决计不能传出去。 我立刻道:“罢了,这件事你就忘了。别管是甚么意思,昨夜的事总归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我不说,世上便再也没有人知道。” “关容翎……”我起身,抬手拍拍他脸颊,含笑道,“这桩事,即是你我的秘密。你一定要好好守住它,不要被我发现世上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关容翎抿了下唇。 他忽而侧头躲开我的手,冷眼看我,问:“那昨晚到底算什么?” 我道:“甚么也不算。” 关容翎道:“这怎么能什么也不算?” 我讶然:“不然还要如何算呢?你我同为男子,你心悦我,我却不是断袖,我肯做这种事,你千恩万谢还来不及,难道还要我为你负责?” 这番话难道是甚么了不得的话? 关容翎睁大眼睛,也不知是羞是气,一张脸涨得绯红:“你!你……我、我——” “别想太多,”我怜香惜玉得很,宽慰道,“我又不罚你,虽说昨夜我做下了这等事,但归根结底,不都是你勾引我的过错?我不寻你的麻烦便也罢了,你亦别来寻我的麻烦。今后你还是我谢兰饮最称心的那条狗,这就足够了。你觉得呢?” “……我、你!”他恼羞成怒至极,“我什么时候勾引你?我根本没有!” 我嗤道:“你怎么没有?” 我用食指点了点他的脸:“生着这张脸,不是倾国绝色,倒也举世难寻,你长成这样,难道不是勾引我?” 关容翎怔住。 我又以指尖戳了下他的嘴唇:“昨夜这里比以前更好看,难道不是勾引我?” 关容翎:…… 我据理力争:“你昨日毒蛊发作时倒在哪里不好,非要倒在床上,难道不是勾引我?” 关容翎的眼睛越睁越大。 “……” 良久,他喃喃道:“这也是我勾引你?” 我道:“不然我这个不是断袖的人,怎么会对你做这些事?” 关容翎错愕万分:“你、那,难道你这还不是断袖?” 我反问:“我做这种事就非得是因为我是断袖吗?昨夜那种光景,任谁来都不好说,我不过是没有把持得住罢了。天底下难道还有我一定要把持得住的道理?” 关容翎沉默不语,他深吸口气,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然后他抬起手,握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手从他面前推开。 “……谢兰饮。” 他唤我的名字。 好像开天辟地头一遭,我忽而出神,也不知他以前有没有唤过我的名字。 但很快我就回过神来。 因而关容翎在叫出这三个字后,又扬声说:“你有病!” 我心情不虞:“你这么同你的主人说话?” 他却狠狠瞪我一眼,起身就走。 我顿了顿,提醒道:“把衣服穿好,别敞着出去。” 他脚步一停,回身拉紧衣裳,怒气冲冲地进屋拎走了他的剑。
第47章 壹、 我与关容翎之间也没变得有甚么不一样。 我依旧是我,与往日并无区别,他亦依然是他,无所区别,自然也就没甚么两样,而归根结底,我和关容翎之间的关系,从头至尾,都不能说是“非比寻常”。 他与我再寻常不过。 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惊天动地的关系。 比之思索这些虚无缥缈毫无助益的东西,我反倒更在乎张潇。 他是张奕的兄弟,客来客栈在北地盛名多年,亦是曾教人艳羡的,就如我听闻他与张奕时,也的确感叹过血肉至亲的不凡。 不像我与秦横波。过命的交情,生死患难。可两个人注定走两条道路,这无可更改。 我曾以为张奕与张潇是不一样的。 他们合该是亲兄弟,绝无保留,流着同样的血,自当推心置腹,任谁野心勃勃,另一人也该如此。 而非与我这般,为着一腔野心,反而与兄弟反目。 贰、 冀昭的信传来时,关容翎正探听到另一桩怪事。 南宫溪身为魔教中人,竟在北地颇有些名声,大抵是张潇所为,这位号称“玉公子”的神秘人,可谓是风头无两。 当然,比这更怪的,莫过于北地近来盛传有异宝出世。 我道南宫溪也好,所谓的异宝也罢。想来都是魔教的手段。 至于魔教究竟想在北地得到些甚么,倒也不在我的考量之内——我暂时懒怠与魔教为敌。 魔教有何图谋暂且不提。 只冀昭传来的书信中讲说他探寻的奇物踪迹寥寥,怕是一时寻觅不得。 冀昭应是怕我忧心,还翻来倒去要我宽心。 大抵也怕我发怒,几句话下都求我多宽限一些时日。 我觉得他大可不必这般。 蛊毒再奇,急也是急不来的。人生在世,贵在于要有耐心。 如我从前就很有耐心。如今也一样。 不过我不知道关容翎有没有耐心。 是以我问:“冀昭说为你寻的解毒药材还没有下落,你怕不怕?” 关容翎站在岸边看我,淡淡道:“我为何要怕?” 我道:“如果迟迟寻觅不得,你怕是会因蛊毒发作而死。” 关容翎道:“也许人世生死自有定数。” “你信命?”我不解。 关容翎摇了摇头:“我不信命,我只是觉得如果真有那一日,躲也躲不了,又何必急切恐惧。” 他说得很好。 我欣慰道:“你已经快要看破红尘了。” 他却答:“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看破红尘。” 我问为甚么。 关容翎道:“阁主明知故问。” 我说我没有:“我何曾明知故问?我是真的不知道。” 关容翎便答:“因为我心悦阁主,所以我这一生都只会身在红尘。” “关容翎,”我觉得他话说得还算中听,于是微笑着追问他,“没有下辈子的事情?” 他一怔。 “……那种事太远了。”他说。 竟有几分比我更现实。 我怨他不解风情:“就算觉得远,此时此刻,你也该顺着我说话。” 蜜语甜言这种东西,关容翎合该是会的。 他骗我也不是一次两次。 我既觉得他可恨,又觉得他着实天下难得,又恨又不舍,委实让自己有些矛盾。 不过……也没甚么。 左右是他心悦于我,又不是我心悦他。他对我有所求,我对他无所求。 从一开始,我便立于不败之地了。 叁、 两日后,我新置的小院中就来了个贵客。 说他是贵客,只因为若拿他与旬樘相提并论,说他是“不速之客”,难免显得我不近人情,不识好心。 毕竟当初南宫溪并未对我下死手。 他只想与我堂堂正正比试一场。就如同现在,他站于院中,眉眼间骄矜之色尽显,既如少年,亦风姿出众。 南宫溪道:“没想到你真的又来了北地,你也不怕我魔教寻你的麻烦。” 我问:“为何要寻我的麻烦?” “你难道不知道吗?”南宫溪笑了笑,“你杀了旬樘,这种事是瞒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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