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枝从他怀里接过尚自不满的阿满,熟练地拍拍背,哄道:“小少爷乖啊,咱们去玩玩具咯。” 元序衡俯身有节奏地拍着蓼蓼,只是可能是睡到了时辰,蓼蓼也慢慢睁开了眼,嘴一撇就要哭。 他忙将蓼蓼抱起来,只是哄了会儿无果,蓼蓼的眼泪还是一颗接一颗地往下砸。乳娘听见声跑进来,喂了些奶也没作用,竟是一边喝着奶一边哭着。 乳娘又喂了些别的辅食,蓼蓼渐渐好了些,只是还是扑簌簌掉泪,时不时呜咽一声,怎么哄都不行。 乳娘看了看外头,道:“平日里这个时辰将军该来了,小少爷和将军熟了,许是没见着人,想了呢。” 元序衡顿了半晌,问:“他每日都来?” “可不是。”奶娘笑道:“前两日玩得久了,小少爷竟不舍得和将军分开,最后是将军抱到主院睡的。” 说曹操曹操到。元序衡回头,将蓼蓼往他怀里一放,封戍换了个手抱着晃了晃,蓼蓼见着人了也安静下来,咂了咂嘴,咧出个缺了牙的笑来。 “蓼蓼倒是顶喜欢将军的。”元序衡道。他已从撷枝那儿接过阿满来,胖乎乎的小团子正抱着拨浪鼓发愣,见面前人是熟悉的才蹬着腿空蹦了两下,神气道:“哒!” “阿满更喜欢你一些。”封戍从乳娘手中接过干净的布巾,将一张挂满泪的小脸擦了个干净,才说。 元序衡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没有说话。阿满则探着头看安安静静的弟弟,又打量着身边这个有些熟悉的男人,不确定地发出疑问:“哒……啊?” “阿满少爷这是要学说话呢。”撷枝在一旁笑道。封戍便顺势靠了过去,对着阿满道: “叫爹爹。” 阿满咂咂嘴,气吞山河:“哒!” “是爹爹。”封戍放慢语速。阿满跟着学了一会儿便失了兴趣,窝在元序衡怀中专心拽拨浪鼓的绳子。封戍只好作罢,看了看怀中安安静静的蓼蓼,重复:“叫爹爹。” “哒哒…爹。”蓼蓼盯着他的口型,憋了半天出声。封戍愣了一瞬,随即露出个难得的笑来,对元序衡道:“蓼蓼倒是顶聪明的。” 元序衡也开心,捏了捏蓼蓼肉嘟嘟的手。 蓼蓼瞳色偏浅,盯着人时便给人以专注之感,却丝毫不显得呆愣。元序衡被他这样看着倒先扭过头去,手指却被蓼蓼突然攥紧。回头看去,那小团子仍睁大着眼,又看了眼封戍,出声:“啊哒?” “这是阿爹。”封戍想了想道。 元序衡愣了一瞬,没有反驳,只笑着揉了揉蓼蓼的面团手,“乖。” 蓼蓼便弯着眼睛笑起来,另一只手也挣脱出来拍上元序衡手背,道:“哒阿…爹!”
第35章 这倒是两人从那之后在一起待得最久的一次。 待到两个孩子都睡了,二人也就从房里出来,一前一后地慢慢走着。院中落叶许是刚被清扫过,只偶尔飘下几片来落在面前。 封戍缀在元序衡身后,看着一片黄叶悄然停在那人发上,始终没忍住抬手摘了下来。元序衡感知到,却下意识退了一步才回头。封戍垂下眼,将落叶攥在手心,道: “无事,接着走吧。” 元序衡抿了抿唇没说出话来,只好顺着他的话往前走。封戍一路跟着,送他到了院门口才作罢。元序衡觉着别扭,转头笑着问:“怎么,在家中将军也要担忧安危?” 封戍刚张开嘴,元序衡突然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岔开话题道:“既然也送到了,我便不送了。听闻将军下月要出发到塞北去,想必到时我便已经离开,在此便先祝将军一路平安。” “嗯。”封戍静默了会儿,像是不知道怎么答他的话,只应了声。元序衡看着他转身离开,脸上的笑也瞬时落了下来,视线无焦距地投向院中。 撷枝站在二人远处,只见元序衡失了魂一般立着。她左右为难了会儿,还是站在原地未动,反而往树后挪了挪,彻底掩住自己的身形。 许久后,元序衡回过神来,转身进了屋子。撷枝这会儿才跟了进去,尽量笑着道:“公子,折木一早从码头买了鲜活的鱼,这会儿正放在小厨房养着。您要是想吃,奴婢这就叫他们炖上,一会儿晚膳也添道菜。” “罢了。”元序衡并没有胃口。他微阖了眼,似是很累,轻叹了口气,问:“这几日行李便可收拾完备吧?” 撷枝垂着眼,心底也泛起难言的不舍来。她四下打量一圈,回:“若是要赶时间,两日便可收拾齐整。” “慢慢来吧。”元序衡摆摆手。他自行动手将石桌上的茶具收起来,侧身躲过了撷枝的手:“我自己来。” 明明从少时便憧憬着的自由此刻唾手可得,可元序衡到如今都没想出个章程来。 他打发撷枝出了去,自己一人关在屋内翻着账册,算着母亲留给兄妹二人的房产,最终还是放了手,摇摇头又将账册阖上。前几日折木小心来问目的地,元序衡才愣了下,想了想便说要去北方。仔细想想,少时憧憬的,不过是飞出京城这个层层叠叠的牢笼,若说具体往哪儿去,却是从未想过。 撷枝在外间敲了敲门,把元序衡从思绪中唤醒。他收起账册,道了一声“进”,门便轻微“吱呀”一声,随后又很快关上了。 撷枝道:“公子,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 “嗯。”元序衡搁下笔,揉了揉眉心,一抬眼见撷枝欲言又止地盯着自己,便问:“何事?” “公子是否还未向老夫人辞行?” “我倒是忘了……”元序衡叹口气:“明日再说吧。” “明日小姐要来同公子说说话,再几日小姐便往扬州去了。”撷枝一边整理床铺一边道:“公子,咱们先去哪儿?” 元序衡坐下来,细细想了想,便勾出一个微微的笑:“那便也先往扬州去罢。” —— 第二日一早,天际起了一片半透的雾,园子里的花打着蔫儿。元序衡收拾齐整,往老夫人院中走去。 他心中到底是有些忐忑的。老夫人一开始虽是对他有些成见,可后来也是真当他是家人看待,在将军府这短短两年多,算起来倒是比在原丞相府安心得多,连带着院中的花草都显得可爱起来。 他不知不觉便到了门口,里头的丫鬟出来通传他才回过神来,领着撷枝走了进去。 他一开始却不敢抬头看老夫人。将双手举过头顶行了个郑重的礼,垂首道:“世安此番来向老夫人辞行。” 他未听见应声,便只好收回手站直,朝上首看去。老夫人捧着茶,垂头的角度让他看不清表情,微微侧头时,余光却瞥见许久未见的封乐锦扑在奶娘怀里,露出的小脸蛋红扑扑的,隐约可见泪痕。 元序衡心下叹了口气,却不好现在安慰她什么。老夫人抬了抬手,示意他在一旁坐下。正当元序衡以为她不会理自己时,却听见她不知在自言自语还是问他: “你和阵云,难道真的没有缘分么?” 元序衡哽住了,他不知如何回答。好在老夫人似乎并不是想要个答案,只倦了似的靠坐在椅子上,叹道:“罢了,你若是决心要走,我知是强留不住的。阿满和蓼蓼都是将军府嫡出的公子,你不用担忧有人苛待。听闻你已同那边断了关系,只盼你以后若无荣华富贵,也终得安稳一生。” 元序衡只觉胸腔中堵了万般情绪,最后闭了闭眼,喉头微动:“世安谢过祖母。” 老夫人最后看了跪伏在地的元序衡,惊觉对方这三年已长成了一支青翠挺拔的玉竹,只是这竹虽由她孙儿悉心照料,到底还是无法适应这片土壤,要往别的地里种了去。 她又叹了口气,挥挥手:“罢了,去吧。” 元序衡又作了一揖,转身时,撷枝瞥见他眼中有泪光闪动。 — 元序衡回到院中,元歆竟早已来了。二人还未开口,院门口便闯入个小炮弹来,似是想往元序衡怀里撞,可又不知为何临时改了主意,在离二人两三步开外生生刹住了脚步。 她扁着嘴,眼周微肿着,显然是闷着哭了不短时辰,带着两颊都挂了层粉。元序衡习惯性抬手想摸摸对方的头,却被封乐锦偏头闪过,二人便都怔愣住,最后还是元序衡先收回了手,问:“乐锦何时回来的?” 此先新皇登基,京中暗地里风潮涌动,并不太平。老夫人同封戍元序衡二人商量着,便借着为祖母整寿祈福的名义送去庙中,远离了京城。本是还要有月余才归家,所以今日元序衡见着她,还是着实惊讶了一瞬。 “若是我不回来,嫂嫂便不告诉我,自己悄悄走了吗?”封乐锦一双桃核眼肿着,却是带了怒意看向他。
第36章 “不是这样的。”元序衡将人带到亭中坐下,半蹲着身子认真回道:“我怎会不告而别?若是小乐儿没有回来,我第一站便是赴往庙中向你辞行。” “真的吗?”封乐锦又瘪了瘪嘴,显然是不信他。 元歆在身后看不过眼,出声道:“我说你个小孩,此前在我那儿住时整日颐指气使的,怎的对着我哥倒作这般小可怜样,难不成去了趟寺庙,还真把你那跋扈的性子给磨平了?” “好了。”元序衡回头瞪她一眼,道:“少说两句。” 京中动荡时期,封乐锦被将军府秘密送到元歆那处躲了一阵,等稍微平静下来把她接回来,二人却都分别跑他这儿来倒苦水。 一个说对方处处给自己脸色看,还时常借着小事刁难自己;另一个又说前一个性格乖张耍小姐脾气。元序衡被吵得头疼,便知晓二人性格不合,只分别安慰了作罢。只是没想到几个月过去了,这两人还是能掐起来。 封乐锦瞪着元歆,元歆冲封乐锦翻了个白眼。二人不约而同扭了个头,嘴里不轻不重“哼”了声。元序衡被这番诡异的和谐景象冲淡了离愁别绪,各分配了把凳子,摆手让撷枝去准备点心。 元歆瞥了眼封乐锦,不理她,转而抱住元序衡手臂,问:“哥,听闻你过几日同我一同去扬州,可是真的?” “是。”元序衡眼见封乐锦竖起耳朵,心下好笑缺未揭穿:“我待不了几日,看看祖母,顺便等你安顿好,我便启程离开。” “接着去哪?” “尚未可知。”元序衡摇摇头:“天地之大,或许我游历几处山川,便找到了归处也说不准。不过你便放心,我到驿站便会给你去信的。” “那我呢?”封乐锦急急插话。 未等元序衡回答,元歆先讽道:“小孩儿还是先将字认全了再收信罢。” 元序衡不轻不重拍了下她,转头说:“我自然也会给你寄,有不懂的字,再问便是了,莫要听她胡说。” 封乐锦也不知信没信,反正是先冲着元歆吐了吐舌,做了个鬼脸出来。元歆似是也觉得自己同个比她小了好几岁的小孩较劲幼稚,便扭过头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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