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子里她藏了分量很重的迷药,发了狂的马再度挣扎着跑了几步,轰然倒地。然后马车却并没有停下来,身后有人追了上来,失去支撑的车辕狠狠撞在一棵树干上。 并不十分结实的马车直接被撞散了架,随着惯性往下坡滑去。 贺景泠被撞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怀里紧紧抱着空释,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口腔,一阵天旋地转,他再也忍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贺景泠是被冷醒的,他睁开眼,冷月婵刚好收了针,大雨模糊了他们的视线。 “醒了。”冷月婵松了口气,手中一粒药顺势喂进贺景泠的嘴里。 贺景泠身下是早就散了架的马车,他身上疼得一刻也不想动弹。 空释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他,脸上也挂了彩。 冷月婵将他扶起来:“来了那么多杀手,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啊。” 想了想又道:“也不知道狄青那边怎么样了?” 贺景泠的脸色白中泛青,嘴唇被冻得发紫,空释见状去旁边的杂草堆摘了几片大叶子给他挡雨。 “他不会有事。”贺景泠的声音很弱,但语气依旧带着毋庸置疑的信任。 他们浑身皆已湿透,此处又是深山密林,一时之间连出去都不知道该怎么走。眼见雨势越来越急,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他们往前走了几步,前面转弯处一个黑影突然窜了出来,几人皆是一惊,仔细一看,却是浑身带血的狄青。 他丢了刀走过来扶住贺景泠,一言未发,一双眼睛却满是懊恼与自责。 “我没事。”贺景泠冲狄青笑了下,大声对他说,“还好你来了,狄青,你先带冷姨芳华寺。” 狄青想也不想就说:“不行!” 他的任务是保护贺景泠的安全,这个地方,这么大的雨,还有被他甩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窜出来的杀手,他怎么可能丢下贺景泠和一个孩子在这里。 冷月婵说:“我知道你担心你祖母,可现在你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自己的身体你清楚,这个时候不要逞强。” “冷姨,我没有逞强,”贺景泠一脸坚定,“冷姨,帮帮我,我就只有这么几个亲人了,我还想接她和大哥瑶华他们团聚,我还没有见到她,帮帮我。” “现在下雨连信号弹都放不出去,你和空释留在这儿就是送死。”冷月婵忍不住道。 “我们是在官道是被追杀的,极风楼的人很快就能得到消息,祝安和沈木溪最多一两个时辰就能找过来。”贺景泠被雨水冲击的手指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狄青,你要是不听我的命令,就滚回极风楼去。” 他语气很重,也很绝。 狄青嘴角动了动,说:“好。” 这次过后,他回去。 听到这个答案贺景泠依旧无动于衷,一脸冷漠:“你妹妹还在我手上。” 冷月婵看不下去:“没人劝得了你,你又何必说这样的狠话伤人心,狄青是个木头,你这么说,他会当真的。” 她拉了拉狄青,无奈叹气:“你也知道他这人,把那几个看得比自己的命重要,我们走吧。” 贺景泠看了狄青一眼,说:“我们会找个地方避雨,等他们找过来,不会乱走。” 雨比方才小了很多,空释小大人般也叹了口气,从散架的马车上找了根趁手的木棍:“我扶着你走吧。” “其实你可以走,那些人的目标是我。”贺景泠说。 空释一本正经:“刚刚是你救了我,现在我怎么可能撇下你独自离开。” 他把贺景泠的手架在自己的肩膀上。 贺景泠:“多谢。” 空释摇了摇头:“主持说出家人要以慈悲为怀,这是我应该做的。” 天快黑了,他们两人在这山中就算没有黑衣人追杀过来也只会更危险。贺景泠几乎站立不住,他借着空释的支撑勉强走了几步,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体一软往下倒去。 身体顺着山坡往下滚,空释一个不稳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贺景泠滚进草丛中消失不见。 他吓坏了,连忙爬起来踉踉跄跄跑到草丛边上去查看情况,却见草丛后面赫然是一个猎人用来捕猎挖的深坑,贺景泠倒在里面,已经人事不知。
第31章 藏娇 贺景泠很热, 浑身滚烫,他感觉自己被人架在火上烤,五脏六腑都在往外冒烟。 他梦见自己躺在梨树下睡觉,觉得饿了随手摘了个梨子刚要塞进嘴里就被一根长得过分的竹条打在手背上, 他夸张地嘶了一声:“祖母, 我没逃课, 岑夫子今天病了。” 李氏瞪了他一眼:“下来吧,你母亲不在家,这话留着说给她听。” 贺煊嘿嘿一笑,从树上跳下来:“给我做什么好吃的了?” 李氏拍开他伸向食盒的手:“净手!” “哦。”嘴上刚答应,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李氏面前的碟子里捡了块枣花酥扔进嘴里。 李氏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小祖宗,你也就敢在我面前张狂,你父亲和大哥一走就没了规矩。” 父亲和大哥他们昨日就走了,贺景泠也想去, 留在家里每天还要被逼着去学堂, 也太无聊了。 他心里翻来翻去盘算着这一年又要怎样逃课打发时间, 想着想着又想起大哥临走前说的话。 “大哥愿意一生都守在那里, 平凉关是大齐最北端的防线, 只要我们的将士还坚守在那里, 敌人就不敢轻易进犯,总有一日我们能夺回属于我们的土地,三郎, 你知道吗, 平凉关入眼皆是荒漠戈壁,可待在那里的每一日我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应该做什么。人生在世,不就是应该找到自己生存的价值吗, 大哥找到了。 “我想让那里所有的百姓都不用再受战乱之苦,我想让大齐所有的百姓都过上平安顺遂的日子,我想让大齐子民都能够老有所养病有所医,母亲不必牵挂儿子,妻子不必思念丈夫,孩子可以正常读书长大,一年四季收成无虞。” 年轻的贺煊听了这话也只顾着嬉笑着追问了句:“大哥想这么多可还有空想嫂嫂?” 贺元晟按住贺煊贺煊想要上串下跳的身体,笑骂道:“你啊,回去多跟夫子读两年书吧,没规没矩的谁教的你。” “你不教我习武就算了,还让我跟什么夫子读书,还是我教他吧!”贺煊趁贺元晟不注意挣脱他的手哈哈大笑着迅速跑开。 一望无际的旷野,他跑着跑着突然脚下一空跌进了黑不见底的深渊,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 贺景泠猛地睁开眼睛…… 入目是黑乎乎的石壁,他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追杀意外掉进了猎人的陷阱,贺景泠艰难地吐出一口浊气,抬眼就看见了李长泽那张放大的脸。 “醒了,”李长泽收回贴在他额头的手,“还有点烫,你感觉怎么样?” 贺景泠身上衣服还没有干透,贴着皮肤让他异常难受,他身上盖着李长泽的披风,觉得闷热,想要移开一点,但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只能看着他,声音沙哑:“你怎么在这儿?” 他的腿被捕兽夹伤了,稍稍一动就疼得倒吸冷气,李长泽听见他的声音皱了皱眉,起身往外面去。 贺景泠不明所以,觉得费嗓子也懒得问,只睁着双眼睛静静看着他离开。 余光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这才发现两人是在一处山洞中,洞口并不大,里面带着湿气的泥土中满是细碎草屑,应该是被李长泽胡乱收拾了一下,把洞里干的杂草一股脑烧完,只留下了余温未散的灰烬。 早就熄灭的火堆并不大,想来这洞中可以烧的东西都被他烧完了。 外面雨已经停了,漆黑的夜浓墨重彩的映在眼底,外面一丝一毫的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 李长泽用叶子捧了点水走了回来,把水递到贺景泠嘴边:“喝点,水是生的,只能喝一小口。” 贺景泠低头看了看,就真的只有一小口:“……” 他就着李长泽的手喝完,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感觉嗓子好受了点,又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去你府上找你,没找到人,何升也不知道你去哪儿了,他问了你府上的管家才知道你出城了。”李长泽抿了抿唇,看贺景泠一副听得认真的模样,想了想又笑道,“外面雨大,我担心,所以出来找。” 贺景泠哦了一声,祝安他们没找来,李长泽先找过来了:“你是在路上碰见了空释?” “是。”李长泽也不瞒着,“我看他是个和尚,想着可能也是芳华寺的,就问了句,没想到他是去搬救兵的。” “把你搬来了。”贺景泠说。 李长泽十分得意:”这就叫英雄救美。 “英雄救美?”贺景泠觉得好笑,苍白的脸上眼角微弯,问,“我美吗?” 李长泽看着他:“美,我见犹怜,见之忘俗。” 贺景泠递给他一个你有病的眼神。 李长泽大笑说:“三郎貌比潘安,小生心生仰慕之情,这才口出狂言,勿怪勿怪。” 说完他觑了觑贺景泠的脸色,心道今儿是生了病,都懒得怼回来了,于是李长泽也见好就收立刻又换上一副十分严肃正经的表情说:“好了跟你说正事儿,这次追杀你的刺客你清楚是谁派来的?” 贺景泠:“眼下祈京还有空关照我的除了齐王还有谁?南宫玮之前肯定提醒过他,这次他派来这么多人,看来也是看得起我。” “李怀安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南宫烁如今折了,他和高慎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你是撞枪口上了。”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贺景泠刚刚醒来时觉得热,现在又觉得有些冷,身上的衣服皱巴巴贴在身上让他十分难受。 也不知道李长泽用什么办法把他从坑里弄出来的,下这么大雨难为他还找到了个山洞。 “你去何府找我,是为了董伯远的事?”贺景泠问。 “你消息灵通,这都知道。”李长泽说。 “他说什么了?” 李长泽看了他一眼,见贺景泠神情自如,他若有所思地笑了下:“和我们查到的差不多,当年一事却有隐情,至少在军械造假上是被人构陷的。” “谁?” “高慎。” 意料之中的答案,山洞中陷入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贺景泠笑了下:“所以这场局里,没有无辜之人。”他安静异常,闭了闭眼,轻声说:“我父亲戎马半生,靠着一刀一枪搏出来的功名,他身上有三十二道刀伤,七道箭伤,胸前的肋骨曾断过三次,腿骨断过两次,每到阴雨天时候就会旧伤复发疼痛难忍,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你为什么没有跟随你的父兄去战场?”依照贺景泠当年那个性子,祈京哪里关得住他。 “父亲说战场上刀剑无眼,家里要留下一个孩子陪……我运气不好,抽签抽到了一根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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