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同样都是去行宫,梁承骁那里…… 他眨了下眼睛,镇静地给自己找借口。 事有轻重缓急,当然是稳住崔郢这边更重要。 至于太子殿下,想来他如此顾全大局,一定会体谅的。 — 天色将晚时,谢南枝估摸着时辰,料想东宫的车马已经等在了崔府外头,便主动告了辞。 公良轲本来想同他一道离开,还没起身,就听崔郢道:“慢着,你留下。” 公良轲愣了一下,以为老师还有什么事要交代,便多待了片刻。 结果等谢南枝的身影消失在院外,崔郢背着手,在屋里烦躁地转了两圈,尔后严肃道:“不对,你师弟有问题。” “……” 公良轲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神色不解问:“您是说南枝吗,他有什么问题?” “你没有发现吗?”崔郢说,“方才谈话的时候,他走神了多少次,一看就是有心事。老夫看他精神不济,大概晚上也没休息好。” “哦,您说这个啊。”公良轲还以为有什么事,听闻此言,颇有点哭笑不得,“师弟向来勤勉,大约是晚上点灯苦读,睡得晚了些吧。” “哪有读书读成这样的。”崔郢的竹杖用力拄着地面,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这分明是没将心思放在正道上,方才急匆匆的走,估计也不是有事,定然有猫腻!” 公良轲心底觉得他老师想多了,但崔郢明显心意已决,说:“你要是不信,就跟老夫出去瞧瞧去!” 公良轲:“……” 于是朝中堪称德高望重,光正清廉的一对师徒,就做贼心虚似的猫着腰跟出了宅邸,悄悄躲在巷子后面,虎视眈眈地盯着不远处的一辆马车。 公良轲觉得这做派实在有辱斯文,欲言又止说:“老师,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到这个时候了,你管他好不好。”崔郢恨不得用拐杖敲他的榆木脑袋。 公良轲只好闭上嘴。 两人眼看着谢南枝带着随从走近马车,他似乎并未察觉这边的动静,掀开帘布时,动作明显一顿。 师徒俩屏息凝神地盯着。 ——车中有人。 谢南枝背对着巷子站着,两人因而也看不清车上人的身形和长相。只能看到他似乎有些惊讶,与车上人交谈了两句后,摇头笑起来,借着对方伸出的手,也坐了进去。 不久后,马车驶离了原地。 等到原地已经看不见车马的影子,崔郢才从巷子里走出来,恼火道:“老夫就说有猫腻!他如此魂不守舍,原来是为了这情爱之事!” 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如此不知矜持,竟跑到他这里接人来了。 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公良轲倒觉得没什么,咳嗽了声,说了一句公道话:“师弟这个年纪,若真有心仪的女子也很正常。” 崔郢却怒其不争道:“大丈夫立业不成,何以成家。不行,下回我得说说他去。” 公良轲别无他法,只好无奈地跟在后头劝:“过两天就是去行宫的日子,您何必急于一时。” 崔郢往回走了一段,听他这么说,忽然心生一念。 “你说的对。”他哼道,“夏宫之行,一去就是三个月,算上来回路程,四个月有余。” “届时见不着面,老夫再对他耳提面命一番,教他修身克己,务必要将此事掐灭在苗头里。” 【作者有话说】 梁承骁:一款欠欠的喜欢逗老婆的狗 感觉小谢以后也是那种do到一半跟太子殿下说,你快点我想睡觉的人
第36章 鸳鸯·为何抛夫弃子 上京到夏宫并不算很远,如果快马加鞭,五日即可抵达。 但由于皇帝带了一众嫔妃朝臣,还有他们各自的家眷奴仆,一群人浩浩荡荡驾着马车,在路上走了半个月之久。 半路停下休息时,公良轲担心谢南枝身体吃不消,趁崔郢精神奕奕地去和同僚说话,撩开车帘问他:“师弟,可有觉得不适?” 谢南枝倒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崔郢不是多话的人,一路上对这个小徒弟又多有照顾,除却偶尔提点他两句朝政上的事,来打招呼的是什么人,分别代表什么派系,其余时候都在闭目养神,给足了谢南枝抽空补觉的时间。 “劳师兄关心了,我一切都好。”他温和一笑,“就是车厢里闷热,正好现在下来走走。” 公良轲顿时了然。 六月天气渐热,马车又不透风,在狭小的空间里待一天的确容易气闷。 “那我同你一起吧。”他说。 谢南枝欣然应允。 于是两人一道,沿着车马经停的小路散了会儿步。 公良轲与他闲聊:“刚才见你在车上读书,那文集瞧着十分眼生,不知读的是什么?” 谢南枝道:“称不上文集,就是南越端王的几篇词赋。师兄要是感兴趣,大可以从我这里拿去。” 公良轲原本只是随口一言,直到听见这个名字,才愣了一瞬:“……你怎么会想起看这个?” “路上时间太长了,随便看看,当个消遣。”谢南枝的神色稍有点疑惑,似乎就是随意挑了一本,并不觉得特别,“是有什么不对吗?” “那倒没有。”公良轲沉吟片刻,“我还以为是老师……罢了。” 这些毕竟都是旧事了,他本不欲再提,却不想,谢南枝思索了一会儿,问:“老师过去很赏识端王?” 公良轲有些意外,随后想到,谢南枝在车里读书,崔郢定然也看见了,两人说不定有些交流,便颔首道:“是,老师也同你说了么。” 谢南枝没有否认:“七七八八吧。” 想起当年的事,公良轲有几分感慨:“端王才藻艳逸,精于文赋,又有治国领兵的韬略,确实是个世间罕见的奇才。也难怪老师欣赏他。” 谢南枝挑了一下眉梢。 精于文赋这一项他知道,如今上京仍然流传着端王少时所作的《楚都赋》——尽管在他看来有些名不副实。但治国领兵又说的是什么? 他是这么想的,也好奇问了。 听到这个问题,公良轲的脸色逐渐变得一言难尽起来,顿了顿,才含糊道:“此事其实……说来话长。” 他猜想谢南枝长年深居简出,应该不知道原委,就拣着重点同他解释了一番。 “去年南越与我朝在楚水交界处起冲突,太子殿下领二十万兵马渡河攻城,意图试探越国新帝的态度,连下三城后碰上了端王。” 说着,公良轲的表情浮现一丝复杂。 “此人兼具计谋和手段,他一人坐镇沂郡,我军便分毫不得近。” 两国隔江对峙了百年,边境有摩擦是常事,但这般规模的战役已经多年未有。 沂郡地势本就易守难攻,加之萧元景麾下神出鬼没的巳部和寅部,几乎侵扰得晋军烦不胜烦。梁承骁折损了大批精锐部队,足足攻城一个月,仍然僵持不下。 就在局势一日比一日紧张时,端王身边出现了一位极擅长南越蛊毒之术的医师,为破局献上了一条计策。 几日后,萧元景令斥候在夜深之时,将吸引毒虫的药粉秘密洒在晋军驻扎的营地周围,又让南越的士兵提前服下解药。 尽管梁承骁已经慎之又慎,对兵士服用的水粮严加控制,命人日夜不休地在军营外侧巡逻,等抓住那洒药的斥候为时已晚。 虫潮之下,大量毫无防备的军士被无孔不入的毒虫咬伤,一个时辰不到就手脚麻痹,全身生出可怖的肿块。营中虽然也有军医,却对南越的毒虫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将士挨个倒下,毫无医治之法。 就在晋军上下乱成一团时,萧元景命令闭关多日的军士打开城门,发动了进攻。 …… 沂郡一战,彻底结下了太子和大越端王之间的仇怨。 晋国损伤惨重,越国也没讨着好,失去的那三座城池更是狠狠打了南越新帝的脸面。即使事后梁承骁退回楚水北岸,派来和谈的使团,双方之间仍留存着浓重的硝烟气息。 就不知这表面上的和平,能维持到几时了。 公良轲叹了口气,即使他身为晋国的朝臣,年初时听闻萧元景叛逃,随后不知所踪的消息,还是忍不住心生可惜。 “那端王也是生不逢时,”他摇头道,“身怀济世之才,最后却折损于朝野争斗,实在叫人扼腕。” 他依然记得消息传到上京时,崔郢站在呼啸着风雪的窗前,沉思许久后,长长的一声叹息。 “怀璧其罪啊。”他老师最后说,叫他关上了窗,苍老的背影似乎又伛偻了几分。 谢南枝确实是头一回了解到事情的始末,但与慨然万千的公良轲不同,他眯了一下眼,不知为何,总觉得那南越端王的行事作风有一丝古怪的脱节感。 尤其是那以下毒为计,败退晋军的手段,与他因《楚都赋》而被民间广为称颂的,仁德心慈的名声可是大相径庭。 这感觉来得莫名,甚至让谢南枝觉得几分微妙的熟悉,只是他还没往深里想,忽然感觉衣摆被什么东西扯动。 他一低头,就见一个黑色的绒球正在脚边滚来滚去,一边吚吚呜呜地叫,一边用力咬住了他的袍角,往旁边拽。 谢南枝:“…………” 公良轲也注意到了地上的动静,暂时放下了刚才在讨论的话题,奇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大半个月过去,雪球长大了一圈,至少看得出眼睛鼻子嘴了,但同威风凛凛的獒犬相比,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贴着地面奔跑时,活像一只松了绳结的毛线团。 沉默了一瞬后,谢南枝想起当初离开东宫时,梁承骁非要捎上雪球的场景,忽然就明白了此人的不良居心,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冷静道:“大约是哪家带出来的小玩意,不小心叫它跑出来了。” “师兄稍等片刻,我去问问附近值守的侍卫。” 公良轲不疑有他,喃喃道:“原来是这样么,不如我们一起去——师弟,哎,师弟?” 话音还未落,他就见谢南枝俯身提溜起了那小东西的后颈皮,动作之熟练,仿佛已经实践过上百次,没等他的反应,就转身离开。一眨眼的工夫,消失在了视线里。 公良轲:“……?” 刚才是不是他眼花,把其他什么人认成他师弟了。 看着空荡荡的小路,公良轲迟疑地想。 不然怎么一晃就不见了? — 雪球是只通人性的狗,此时见到另一个主人,尾巴更是快摇到飞起来。 谢南枝把它放下,它立着小短腿扑上来撒了会儿欢,尔后晃着尾巴主动带路,一溜烟往路边的树林里去了。 这意思实在不能更明显,谢南枝只好跟上。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在树林中见到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等着他的太子殿下时,用尽涵养才保持住了脸上的微笑,道:“希望您找我有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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