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诀做决定又何曾考虑过他,相信过他啊。 “不是白费心力,我跟昭王都策划好了,他在搜集那些官员主动勾结熹王的证据,是他们笼络禁军,发动政变。人也是他们杀的,不是你,不要什么都承认。刑部官员我会解决,把他们一锅端了,肃清朝政,绝不再让你受到委屈。” “只要你愿意留下来,我们重头开始好吗?”殷无秽紧紧抱住他,仰起脖颈防止泪水滑落。 伤痕累累的是容诀,痛不欲生的却是他。 泪水还是如堤坝冲毁般决堤。 “你只要留下就够了,剩下的我会安排,好不好。” “不要有别的想法,更别想着离开我。” 殷无秽再也忍不住,低下头,哭着拥紧了他。 容诀的下颌搭在殷无秽颈窝,他半阖着眼,神情似慵懒又似厌倦。殷无秽身上真的很温暖,也很安稳。或许,他是真心的,可是帝王的真心瞬息万变,无情才是常态,容诀真的觉得很累了。 身体的陈伤让他力竭,心里更是久积沉渮。 政治的漩涡他无力再踏足。 “陛下,你该好好准备国宴了,今年的番邦来朝,莫要让使臣看了笑话。”容诀回避了他的要求,温声软语,语气中甚至没有责怪。 可殷无秽知道,他是在沉默的拒绝。 “我知道,有在准备了,不会叫人看了笑话。只是,我还有许多事情拿捏不准,你教教我好不好,你再教教我……” “陛下英明神武,哪里需要咱家染指,会有很多大臣前赴后继地甘愿为陛下筹谋划策,分忧解难。” “不一样的,他们怎比得上你。” “陛下迟早要习惯。” 容诀阖上眼,不想再与他争论这件事了。殷无秽紧紧抱着他,急于挽回即将失去的爱人,却毫无成效。 他抱着容诀不知过去了多久,有脚步声再次传来。 是苏太医来了。 苏太医知晓二人关系,进来时没要刑名跟着,殷无秽见他过来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人,“你快给他看看。” 苏太医不敢耽搁,当作没看到似的熟练为容诀搭脉号诊,愈诊他眉梢就蹙地愈紧。 殷无秽见状着急上火,又怕惊扰太医诊治,周身气压压地极低。 苏太医顶着威压忐忑诊完了脉,道:“陛下,督主身上大都是皮外伤,看着可怖,但没伤到内脏,不打紧,上药之后好生将养着不日便可恢复。” “那就好。”殷无秽一颗心总算沉甸甸地落了地。 “不过,督主本就体弱畏寒,病体难医。从前养的精细倒没什么,现下被冷水激发出来,寒气入体,恐难好了。” “什么?!” “督主身子骨弱,此番寒气侵入肺腑,彻底伤了根本,难再调养过来,以后怕是极易生病。畏冷出虚汗,辗转病难好,体质每况愈下,便是用再好的药材也根治不了。”苏太医说完,战战兢兢跪地。 容诀小时候就落了病根,多年来从不顾惜,终于把底子折腾地摧枯拉朽,难以回天。 苏太医最清楚不过,却不敢告诉殷无秽。 “那怎么办?不管要什么天材地宝孤都能派人寻来,只要能治好他。”殷无秽眼睛红的几欲滴血,心情也同样如此。 “虚不受补,再好的药材督主也吸收不了。”容诀的身体一次次受伤,像一块漏了气的破布口袋,这里进了那里出,根本吸纳不了营养。 这下,殷无秽也傻眼了,怔愣在原地。 苏太医大气都不敢喘。 遇上这两个人,他这辈子算是完了,痛心疾首扼腕叹息。 殷无秽心里五味杂陈,想安慰容诀却是徒劳无功,他自己心里也难受酸疼地很,紧紧揪在了一起。 明明之前容诀的精气神还很好,怎么这么突然地就衰败至此了。 容诀反倒看地很开,待在这深宫里,香消玉陨是常事,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他波澜不惊地接受了事实。 “那——” 殷无秽不死心,肯定有办法的,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十年,他总能把容诀养回来。 “陛下,有人来了。”殷无秽的要求实在太强人所难了,至少苏太医行医多年没这个本事,他担心陛下再提出不可能办到的要求,时刻关注外边动静,及时提醒他。 殷无秽回神,“你先治他的外伤吧。”殷无秽拾掇好自己的心情。 苏太医找药:“是。” 唯恐事迹败露的刑名再次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苏太医在一旁观看,而他们陛下正在对容诀严刑逼供的画面。 殷无秽的大氅已经穿回自己身上了,他在给容诀的伤口涂金疮药。一粒粒雪白的药粉洒在触目惊心的伤口上,容诀痛的脸都白了,活像在伤口上撒盐,想死都死不了,毫无选择权利。 殷无秽恶狠狠地在容诀耳边说了什么,而他并没有招供。 接下来不消说,自然是更痛苦的被对待。 刑名彻底放下了心,也不用担心被陛下迁怒了。而且,看起来他们的新帝对这位旧帝的爪牙同样恨之入骨,看不顺眼。 也对,东厂督主只手遮天,藐视皇威,殷无秽甫一登基,正是收拢权力的时候,岂能容他。 或许,不用他们严刑逼供,殷无秽自己就把人处置了。 那么剩下的人,自是轻拿轻放。 他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刑名放心,悄无声息退出牢狱向同党传达消息,不再理会容诀。 殷无秽在他耳边道:“在国宴之前,你都不要轻举妄动,再伤了自己。我会盯紧刑部,不会让他们私下用刑,年关一过,就是他们的清剿之期。到时候,我会来接你,只要你留下来,想做什么都可以。” 容诀并不答话,或许是没了力气,也或许是不肯答应。 殷无秽拿他没办法,今天在牢狱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再待下去恐惹人生疑,给容诀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该走了。 “我会让人过来定时给你上药添衣,你好好休养。”殷无秽不舍叮嘱,带着太医离去了。 容诀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终于回答。 “咱家不愿。” 不愿再囿于宫墙,不愿做他人棋子。更不愿为人掌控,沦为权力的下位者,以身侍君雌伏人下。
第75章 容诀被关押牢狱已经一日有余,小豆子多番打听无果,求见殷无秽也没有得到回应,他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确认督主真的陷入孤立无援之境,小豆子急地团团转。 他和容诀的感情很深,十分忠诚于他。 小豆子早年甫一进宫的时候因为身体瘦弱,老实巴交,常被宫里的资深太监欺负。 宦官也有自己的阶级圈子,譬如容诀,他已经位臻顶峰,皇帝都要礼让他三分。位高权重的太监压着地位低下的太监,地位低下的太监又欺负甫一进宫的新手太监和宫娥。 小豆子就是那时被人盯上的。 他也是因为家境贫寒养活不起被卖进宫的。初入皇宫的小太监懵懵懂懂,常被人使唤欺负。最过分的一次是他刚净身不久,有些下意识的生理反应控制不住,弄脏亵裤被一群刺头太监当作笑料扒开群嘲。 小豆子当即面色涨红,被欺压地没脸见人。 正当他心如死灰准备投井自尽时,被容诀救下了。 彼时的容诀年纪也不算大,看上去却是那么的可靠,稳重。 他只问小豆子一句:“你想不想活,活着去打那些人的脸?” 小豆子忿忿,他当然想活,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他。 可他打不过那些人,他被欺负地永远都只能做最下等最辛苦的工作,他没有很聪明的大脑,也没有强健的身体,甚至一被众人欺压,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就待不下去了。 不是无路可走,谁又会想着自尽呢。 小豆子连死都不怕,面对看起来很厉害精明的容诀,他也没有藏着掖着,将所有的委屈尽数倾泻而出。 他不是指望眼前的人救他,只是活着真的很累,也很委屈,他想要有人知道。 哪怕只有一个人知道他为何而死,也值得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容诀并没有嫌弃他,而是对他伸出了手,“那你要不要跟我走,你所经历的一切都不会再发生。跟在我身边,替我办事,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短了你的。” 小豆子可耻地心动了。 他并不是真的想死,他只是害怕被人欺负。如果有可能,他也想要活下去。反正,试一试也无妨,要是跟着容诀不好,他再去死就是了。 求生的人无数,想死还不容易么。 “好,我跟你走。”小豆子放弃寻死,毅然而然走向容诀。 从此,他多了一个主人,并对其死心塌地。而容诀也一如他所说的那样,从未短过小豆子吃喝,护他周全。 得知容诀罹难,小豆子无疑是除殷无秽以外最担心他的一个人。 求见皇帝无果,小豆子也没有坐以待毙,他知道昔日东厂的那些部下都在何处,有些忠诚督主的人,他去一个个求,总会有用,总能想到办法。 他要尽快。 小豆子没有犹豫,目标明确,从东厂曾经的几位档头开始,除了二档头裴钰是被容诀亲自赶出东厂的,其他档头在清算中俱活了下来。 第一位,对小豆子视而不见;第二位,装作不相识,命下人随手将他打发了;第三位,早早得到风声一见他来立刻关门谢客,显然不想沾上麻烦。 一个个跑下来花了一整天,求人送礼,小豆子腿都快跑断了。 无一人肯帮他。 直到最后,就剩远在都指挥处当差的徐通凉。 军机要处,极难进入,小豆子求了职守的官兵很久,嘴皮子都快磨出泡了,他从没这么能言善辩过,使劲浑身解数好不容易见到了脱离东厂的大档头。 他也是跟着容诀最久的老人,就这么把人拒之门外也不妥当。 小豆子成功见到了他,红着眼睛把所有情况告诉他求助。 熟料,徐通凉只是保持沉默。 小豆子急红了眼,明白了他的答案,再也忍无可忍怒吼出声,“你怎么也这样,督主这些年的提携之恩你们都忘了吗?忘恩负义的东西!!罢了,算我看走了眼,你们根本不配!既然现在督主有难不愿出手相助,以后也再不要来碍督主的眼!” 说罢,小豆子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他自己想办法救督主。 “不是这样。”徐通凉涩声开口。 小豆子脚步一顿。 “督主……他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近身服侍他,不懂东厂出任务的残酷,我们死了多少兄弟,一步步踩着血腥尸骨往上爬,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这是我们凭本事得到的。督主冷酷无情,从不在意属下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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