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秽将他抱地太紧,他挣脱不开,也不是一定要挣脱,但是接受,容诀心里说服不了自己。他手就这么僵硬地滞在了半空,不知是要将人推开还是给予殷无秽想要的抚摸,但最终悄无声息地垂了下去。 变成了殷无秽单方面的强制拥抱。 殷无秽拼命地汲取容诀身上温暖的气息,好像这样做了容诀就还在他身边,他们还是过去的模样。况且,容诀也没有拒绝不是么。 他不断地说服自己,畏惧着明天的到来。 这么多年,殷无秽从来都是一无所有,天降皇位对他来说是如此地虚无缥缈,没有一点实感,唯有眼前这个人才是他的一切。 他把容诀越抱越紧,几要把容诀的腰身勒进自己的骨血里。他和容诀亲密无间,可他却觉得,他好像要失去这个人了。 未知的恐慌流逝,席卷了殷无秽全身。 青年的眼睛都红了,忍不住蒙上一层水汽。他终是颤抖出声,“明天……不要走,不准走……孤会想办法救你出来,不会让你受很重的刑罚,你相信孤。” “别走,你不可以走。” “求求你,求你了……” 殷无秽哽咽着哭泣求他,从始至终他这副如丧家之犬的狼狈模样都埋在容诀的腰腹间,不敢教他看见,也再说不出别的话。 一句复一句,全都在乞求他不要离开。语无伦次,情真意切,更挟裹着无比的恐慌。 容诀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没有回应一个字。 小年夜的最后一个夜晚,容诀陪殷无秽好好用完了晚膳。说是最后,大抵今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所以直到最终容诀也没有推开殷无秽。 也没什么好计较的。殷无秽想抱,就随他去吧。 都不重要了。 容诀看着窗外的火树银花,烟花绚烂的尾迹湮灭在夜空中,和黑天融为一色。再看不见热闹的景象了,容诀才恍然惊觉,小年夜就要过了,众人也陆续歇下,他的腰被殷无秽抱地酸得厉害。 打从他身体不好后就极容易困倦,明天还有一场硬战要打,他想睡了。 “陛下,回去吧。” 殷无秽充耳不闻。 容诀轻声,“咱家累了,想休息了。明天审讯再见。” 殷无秽不情不愿地松了手,亲自送容诀上榻休息。 容诀也未拒绝,他宽了衣裳,坐在床沿时殷无秽忽地蹲到他身前,抓住他的手,额头在他膝上依恋地蹭了蹭。 殷无秽抬起眼睛,看着容诀灼灼道:“孤会解决这一切的,你等着孤。” 容诀莞尔:“嗯。” 殷无秽勉强放了心,依依不舍地望他几眼后转身离去。 容诀上榻休息,将衾被拉上盖住身体。小豆子这时候才得以进来,确认容诀掖好被褥准备休息了,他吹熄房间烛火。 一室黑暗。 有光再次照进来的时候,容诀已经起身,自己穿戴好了衣裳。 其实也没什么,依旧是之前诏狱时的那一身囚服,他只简单将自己披散的头发束了起来,好更干脆利落些。 早膳都没有用,容诀也没什么胃口,就听东六所外传来一阵纷至沓来的急促脚步声响。 是刑部的审查官员列队过来了。 东六所大门完全敞开,所有侍奉的下人俱垂首低眉退至一边,小豆子也不例外。 容诀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刻。他亲手打开殷无秽囚困他的牢笼,走向了另一个危险难测的渊狱。 “既然你自己出来了,本官就直说了!奉上谕,原东厂督主容诀挑起政变,祸乱宫闱,东厂辖下所有涉事人等已全部处理完毕,现问首领之责,按大周律法,羁押审讯!来人,押下去!!” 说罢,两名刑部侍卫从两小分队之首出列,快步跑向容诀,一左一右擒住他胳臂反扣在身后,将人牢牢制伏。 “带走!”为首的刑官说。 容诀十分顺从地被人羁押带走,一步一步走向他为自己亲手安排的结局。 坦然迎接即将到来的刑讯审判。
第73章 容诀被刑部羁押的消息传进殷无秽耳里时他整个人不可置信,继而大为光火,沉声责问下头的人怎么不事先禀告于他。 总管太监战战兢兢跪下答话:“东厂督主的审讯定在小年之后,这是陛下一早说过的,且他被陛下关押在东六所人尽皆知。刑部官员以为,这是陛下的谕旨,方才一早赶过去抓人。” “人尽皆知?”殷无秽瞠目结舌。 总管太监嗫嚅:“……是,太医院、御膳房、织造局包括前朝全都知道。所以,诸位大臣都以为是陛下的意思,这才将人拿了。” 殷无秽不可置信地又不可置信了一下。他明明有掩藏痕迹,封住口风,为什么还是这么快就暴露了出去。 被他关押在东六所—— 几乎是一瞬间,殷无秽就全明白了。 他怒极反笑,跌坐在龙椅上,口中喃喃:“原来是这样,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都是安排好的……” 他在拼命抹除一切痕迹,容诀却在处心积虑地故意散播他在东六所的消息。 悄无声息,立竿见影。 所有密而不发的草蛇灰线在这一刻全部发挥作用。 让容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被关押进刑部大狱,三法司一同会审,连他都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容诀到底要做什么? 巨大的恐慌紧紧攫住了殷无秽的心脏,肺部被不断挤压,让他连呼吸都变得艰涩,青年帝王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过的失控紧Ⅰ窒感。 他头晕目眩,冥冥之中似有什么东西彻底抓不住了。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总管太监忧惧交加的声音将殷无秽拉回现实。 殷无秽手撑在龙椅扶手上,少顷才缓和过来。 “刑部审讯到哪一步了,孤要去看看。”殷无秽听见自己颤抖的声线。 “现在……证词应当都记录完了。毕竟,年关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东厂督主一被关押就立刻被提审了。”总管太监说话时头都不敢抬,他虽然不清楚陛下的态度,但总有种大难临头的直觉。 这种强烈的直觉教人头皮发麻。 “带孤去刑部大牢。” “是。” · 与此同时,刑部牢狱。 容诀低垂着头,长发散乱,发尾末梢一滴滴地往下坠着浓稠的鲜血。长发之间隐隐露出来的一张面容血色尽失,惨无人色。 身上就更不必说了,白色囚衣被鞭子抽到布料绽开,细嫩的皮肉翻卷,宛如被野兽利爪划开的森然巨口。 容诀头晕地厉害,幸好早上没吃东西,否则,只怕胃都要呕出来。 头重脚轻的失重感死命拽着他,手脚被捆缚吊起还不算,他腰上锁了一根粗长的铁链,鞭子每抽一下,都带动其铮铮作响,磨得容诀腰身剧痛难忍,不停颤栗着。 真正的审讯就是这样,容诀司空见惯,到了自己身上虽早有预备,却还是痛地险些承受不住。 他不敢昏迷,这么大冷的天要是被泼冷水,恐怕真的捱不过去。 只能强撑精神。 然而,这些官员当真贪得无厌。 政变之时不少官员都战队到了熹王一边,熹王落马之后这些人虽然及时抽离,却很难再得到新帝的重用了。他们深知这一点,想要洗去嫌隙重获圣眷,就必须要有一个跳板。 现在,容诀来了,他们逼他承认所有的罪责,所有的无可奈何。 他们全是被利用的,是不得已而为之。 容诀固然有错,但他只肯承认自己的那一部分,这群蠹虫想踩着他上位,门都没有,当他这些年东厂督主的位子白坐了。 有些事情他承认,不是因为他解释不清楚,而是官场从不是非黑即白的,一旦解释势必会牵连到更多的人,麻烦缠身,朝廷动荡,进而失去威信力,无人可用。 多年来根深蒂固的大局观刻在了骨子里,容诀不是拎不清的人,这是其一。 其二,他想要离开,想要步入新生活,这个旧的身份就必须彻底舍弃,无可再追溯。他供认不讳政变的罪名刚好足以宣判他的死刑,身死名灭,往后就不必再操心了。 容诀甘愿承认,不代表他就任由人泼脏水抹黑。 这种蠹虫合该在新帝登基之后被逐一拔除,省得浪费国帑。 他没想名垂青史,却也不会逆来顺受,遗臭万年。 东厂督主最好的结果就是功过是非难论,不同的人各抒己见。随着新帝的登基,他这个旧帝的爪牙也随之被论罪处置,泯灭消失。 即使在这过程中出现一些意外和事与愿违,也基本在预期当中。 就是,好痛,真的巨痛。 仿佛骨头都被人一块块打碎,重新拼装了一遍。 料峭寒冬,容诀感受到的却只有冷、麻、头重脚轻和浑身震颤,而且这种痛苦还是连绵不断的。纵观容诀活过的二十九个年头,从未遭受过如此大的痛楚。 这一回,是真下了血本了。 想着,他唇角又溢出一抹鲜血,沿着下颌一路流进了脖颈里,激起一阵冰冷的颤栗。 容诀说完了该说的,怎么也不肯承认其他罪行,这可急坏了审讯的刑名。偏偏有的罪名只能往他头上按,打招阴招尽出都不管用。 他们也不敢真的将人给弄死,否则头一个项上人头不保,没办法向上面交代。 几个审讯官愁的脸都揪在了一起,来回踱步。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声齐整的“参见陛下”,几名审讯官浑身一震,忙不迭一整表情,出门迎接见礼。 但见殷无秽表情冷峻,教人看不出喜怒。 他身边跟着的总管太监同样神色惴惴,在接收到几名刑部官员递来的疑惑眼神后轻轻摇了一下头。 他也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啊。 殷无秽没有多言,大步走进刑部衙署,直奔关押犯人的牢狱。 为首的刑名登时紧张上前,殷勤地:“陛下,罪犯的供词已悉数记录完毕,臣正准备呈交给陛下。陛下是现在一览,还是稍后——” “给孤看看。”殷无秽不容置喙打断,他着急看容诀都招认了些什么。 刑名立即将供词呈到殷无秽手上,低垂下首跟在他侧后方。 殷无秽边走边一目十行地扫过所有供词,不看不知道,一看简直触目惊心。 容诀都说了些什么?!这些事情原就和他没有关系,为什么要承认!!为什么不愿相信自己,不肯再等等他?!! 殷无秽心脏被无形的愤懑和恐慌攫紧。 刑部官员的话落在耳边仿佛隔了一层薄膜,嗡嗡鸣鸣,烦不胜烦,殷无秽实在没有心情听他说了什么,也不想在刑部衙署一坐。 他只想见到容诀,立刻马上,刻不容缓!
136 首页 上一页 70 71 72 73 74 7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