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属下遵命!”那钦差点头如捣蒜,就差把自己的头献给容诀投诚了。 容诀也觉得没眼看,随口将人打发了,道:“你先下去吧。大内侍卫长好好审讯,一有消息,即刻通知咱家。” “是,属下告退。”镇抚司钦差忙不迭退下了。 容诀连个眼神都懒得欠奉,直到屋内空无一人,他才一抬眼,淡声道:“听都听完了,出来吧。” 下一瞬,殷无秽从门口走进来。 少年薄唇轻轻抿了起来,目光一瞬不瞬盯着那个慵懒倚坐在椅子上的人,迫不及待地索要一个答案:“督主,早就知道这一切了是吗?”
第33章 容诀不闪不避地回视他,道:“是。” 殷无秽唇线抿地愈发紧了,眼神也变得幽深。 容诀起身走到他面前,静静等着少年继续问,殷无秽果然道:“督主这么雷厉风行的动作是为了收回镇抚司势力吗?” 容诀道:“是,也不全是。咱家只是顺带着敲打两下镇抚司而已。” 殷无秽一口气问完:“那,督主早就知道凶手是大内了是吗?来浙州一趟也是为了拔除大内。” 容诀摇头,唇角惯常向上微勾,回答道:“这个咱家不知道。不过也不影响,反正,都是要处理掉的。” 殷无秽听他坦诚了一切,不仅没有得到半点抚慰,反而愈发郁闷了。 容诀要敲打镇抚司,这没什么,身为东厂首领,他这样做无可厚非;他要拔除大内,有图谋和野望,这也正常,毕竟,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一个人。 可是,容诀做这些事前全然没和他透露过半分。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这样一步步引诱着他,看他绞尽脑汁地去做那些微不足道的事,从头到尾都不曾和他坦诚相见。 是他太想当然,忘了容诀本来的性子。 以为这段时间容诀对他纵容,和他亲近,他们就能够推心置腹相携一心。结果容诀从来都是那个容诀,他的深算,他的谋虑,通通和自己没有关系,这让殷无秽怎么能不失落,不委屈。 说到底,容诀还是不信他。 反倒是他自己,弥足深陷,将两人的关系弄混。少年一想到自己犯了这样的大错,他将容诀当成生命的全部,而对方却对自己连最基础的信任都没有,心里就忍不住涌起无尽的委屈。 虽然他喜欢容诀是他自己的事,不求任何回报,可容诀真的将他隔绝在外,他还是—— “殿下,”容诀出声喊他,站近一步,将少年无声的控诉和幽怨尽收眼底。他没想到少年反应会这么大,这么委屈,只好先打断少年敏感多思的情绪。 “许多事情殿下便是知道,也不过是徒添烦扰。殿下只需按部就班遵循自己的节奏一步步来,剩下的,自有咱家替殿下安排,这样不好吗?” 容诀抬头,一瞬不瞬地深深凝望他,声音温软轻柔。他知道,殷无秽向来抵抗不了这样的自己。 他只需要耐心一点,再耐心一点,抚平少年动不动就胡思乱想的心结,慰藉他敏感脆弱的心灵,殷无秽自会为他所向披靡,无坚不摧。 然而这一次,容诀却失算了。 他高估了自己的攻心之策,也低估了少年的悍然决心。殷无秽愈发成熟,不再是他几句温言软语就能够轻易哄好的,就在容诀飞快思忖这次该用什么策略稳住少年时。 殷无秽看着他,倏然开口,“督主在想什么?” 他骤然欺近,容诀被少年满怀炙热的气息扑面包裹,脑中一片空白。 殷无秽清清楚楚看到了容诀神色间的细微变化,少年心里更加不悦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愈发凑近他,压低了声专注问:“阿诀怎的不说话?” 容诀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搅地心脏一突,不过东厂督主面上仍自岿然不动,甚至以退为进,主动握住少年的手,和他拉近距离,温声莞尔:“怎么会,殿下只要知道,咱家都是在为殿下考虑就够了。” 殷无秽本来被他拉住手时态度就已经软化了,再生不起气来。偏偏容诀又用这一套话术,将他从虚幻的温柔乡拉出,殷无秽险险收住表情,问他,“那以后再有这样的事,阿诀会告诉我吗?” 容诀笑容顿了顿,旋即点头,“凡殿下问的,咱家一定知无不言。” 殷无秽了然,明白如果他不主动问,容诀依旧会如这次一般,只字不提。 分明再次重温了容诀的秉性,殷无秽还是,没办法强求他什么。 而且,那点不悦堵在心里,让他没办法再像从前一样毫无芥蒂地去拥抱容诀,对他敞露心扉。 却不想,下一瞬容诀主动抱住了他。 “殿下,不要生气了,那些个腌臜事咱家也不想污了殿下耳,因此能替殿下扫除的咱家就自己动手解决了。咱家确有私心,可也是为了殿下。所以,殿下原谅咱家这一回,好吗?” 闻言,殷无秽心里那一点的不悦也彻底烟消云散了,重又陷进容诀为他编织的温柔乡,一把将人抱紧,牢牢箍在自己怀里。 安抚住殷无秽,容诀也没有挣脱,由着少年抱着他,间或伸手轻拍少年的脊背,替他顺着心情。 只是,那一双狭长潋滟的眸背在少年身后,却轻轻眯了起来。 · 容诀的所作所为在殷无秽心里提了个醒,纵使亲密无间如夫妻,也不可能真正做到一体同心,他该明白。 往后,要怎么面对容诀和他相与,少年也需要警醒着点了。 而当务之急,他必须尽快成长起来,挑起政事的担子,再不能像这样,一无所知,被人牵着鼻子走。 即使那人是容诀,他也要时刻保持清醒。 又是一日,大内侍卫长的供词经连夜审讯,八百里加急送达回浙州。 大内侍卫长一口咬死了没有幕后主谋,事情全系他一人所为,不为别的,就是眼看太子登基无望,他想借太子之死在各政治派系中搅浑了水为大内谋取利益。 原也不至于此,只是近几年来东厂势力如日中天,禁军大内羽林卫的职能逐渐被削弱,如同摆设,手下的兵整日凑在一起打牌喝酒,再这么颓废下去,大内迟早要完。 大内侍卫长作为首领,也不过是未雨绸缪,审时度势而已,有何不对! 见此供词,容诀蔑然一哂,为了大内?还是自己的权欲?要真想为大内好,就该徐徐图之,而非做下此等大不韪之事,巧言令色粉饰太平,真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了吗。 “吩咐下去,叫刑部继续审,再呈上来这样的供词,咱家想,镇抚司诏狱会很乐意效劳。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东西,叫他们不必顾忌。” “是!”镇抚司钦差领了任务,垂首退下。 谋杀太子的事实,凶手,以及证据一应俱全,这桩轰动全朝的大案最终由三法司共同审理立案。案子里什么事情能记录进卷宗,什么不能,怎么记录,涉事官员该如何处置,这背后又牵动了谁的利益。 桩桩件件,着实令人头疼之极。 左都御史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连喝口茶的功夫都腾不出来,还得亲笔向内阁做详尽的汇报,事无巨细不可缺漏,这背后的用意乃至朝局变化,他都要一并分析禀告于老师。 一想到里面涉及的皇子斗争,左都御史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七殿下的事情要不要写呢?要是写,他又该如何下笔? 殷无秽涉及其中的影响不大不小,说不大,是因为他只是朝廷派来的见证人,事情与他无关;说不小,是因为他在浙州确实从中帮了许多忙。如果他将殷无秽也汇报上去,必然会引起宫里的注意,那他就是害了殷无秽,这与他的本心相违背,可要是不汇报—— 左都御史一想又觉不妥。 他有股非常强烈的预感,这位七殿下绝非池中物,将来必有一番大造化。 左都御史能做到这个位置,他的第六感和危机应变的能力可谓功不可没。 想了想,左都御史将殷无秽的部分中规中矩提了一笔,这样既不会显得突出,又尽职汇报了,再挑不出问题。 左都御史瞧着自己的亲笔信,颇为满意,正笑眯眯地准备重新审阅一番,房门忽然被人叩响。 左都御史手忙脚乱,险些将信纸都弄飞,他胡乱用空白纸张压住,这才正襟危坐,一整袍袖,肃声道:“进来。” 是堂官带殷无秽过来了。 左都御史连忙起身和殷无秽见礼,殷无秽熟练叫他不必多礼。堂官将人带来,旋即恭谨退下,不打扰上司谈论正事。 “殿下怎的过来了?”左都御史诧异。 殷无秽道:“听堂官说,大人在为立案卷宗的事情忧心,本殿下就想着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为大人分忧的。” 殷无秽不提还好,一提左都御史又是一阵痛心疾首。虽说太子的事情水落石出,他不用担责了,可手里的琐碎事也愈发繁多,他感觉自己仅剩的一半黑发也逃不过白头的命运。 喟叹一声,左都御史将大内侍卫长不肯吐露幕后主子的消息告诉殷无秽。 这委实是个大麻烦,大内侍卫长不肯供出主使,现有证据说服力不足,案子就难以推进;大内侍卫长若是供出了幕后主使,明眼人都知道是跟皇子争位的朝局相关,届时莫说进展,牵出来一众官员,朝廷大乱,整个大周王朝沦为笑柄,还有何公信可言。 谁敢查?谁去查?不要命了不成! 左都御史也因此左支右绌。查不出凶手他整日急地团团转,现在揪出凶手了,这个烫手山芋怎么接又成了新问题。 当官难,这被卷入政治漩涡的官员更是难上加难。 “哎。”左都御史嗟叹不已。 殷无秽却并不担心这个问题,他道:“案卷送入宫中,自有宫里接手处理,是大事化小还是满朝风雨,全凭宫里一念之间。” 此言一出,空气微微陷入了静默。 左都御史也是一怔,登时明白过来殷无秽的意思,他豁然开朗道:“殿下说的在理,是下官糊涂了,竟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多谢殿下提点。” 说着,朝殷无秽深深一揖。 殷无秽伸手虚扶他一把,点到即止,并不干涉左都御史的决定。 他心里十分清楚,这幕后之人既是大皇子,他必不会让大内侍卫长吐出半分不利于自己的消息。左都御史现在踌躇是因为还不敢,等他敢了之后,未必想不出躲避锋芒的道理。 倒不如,趁此机会先让他借花献佛。 最后提点左都御史一回,殷无秽在浙州事情已毕。剩下的后续,自有宫中按流程处置,他也该动身返回京畿了。 太子尸身先行,一路被保存完好运回京师,礼部急忙操持储君的葬礼,整个朝堂为之悼念三天,不事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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