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接连几日谈话都结束在沈衍易忍不住说:“别说了。” 而慕靖安顿时会露出受伤的神情,其中还会掺杂恰到好处的震惊。 沈衍易便只能敷衍一句:“你在鞋踏上作着也不舒服,你上来躺着吧。” 于是慕靖安满意的达成目的,脸上却仍要装出些委屈,似乎在怨沈衍易太冷血。 等沈衍易睡着了,他才会悄悄的将沈衍易搂进怀里,捧着沈衍易的脸亲-亲,轻声对睡梦中的沈衍易感叹:“你怎么这么好,何必对我善良呢…” 沈衍易隐约在梦中听到他的声音,只会往他怀里缩一缩。 但慕靖安也有失算的地方,沈衍易真的以为此事对于宁王府来说是一桩麻烦,所以他白日里趁慕靖安不再出了门。 沈衍易有自己的计算,也有确保自己万无一失的筹码。 他对门房小厮说自己想出门时,小厮立刻给他套了车。 站在轿子外,沈衍易有些意外的说:“殿下没有限制我出行。” “是啊,殿下怎么会限制您呢?殿下对您的尊重宁王府上下有目共睹。” 门房小厮很会说话,沈衍易只是沉默的上车了,不限制他也是从慕靖安得知尤氏存在才开始。 从前恨不得将他关在卧房里。 沈衍易说不清自己要去哪里,他与赶车的小厮坐在轿子外面,摸索着行路,偶尔遇到岔口还有犹豫一会儿。 小厮也不知他要去哪里,又不好意思质疑,便只是安静的记着来时的路,以免走的久了迷路,连王府都找不见。 最后他们越走越偏僻,就在小厮以为势必要迷路时,前面终于出现了一个占地庞大的院落,高墙厚门。 沈衍易下了马车,在门前犹豫了一会儿并没有敲,而是沿着墙根走了一会儿,然后耳朵贴在墙上听里面的生音。 此处是那处关着慕景焕的皇室别院,沈衍易能隐约听见里面的奏乐声。 像是一些小型乐器,声音清澈透亮,甚至有几道乐声亮的有些尖锐。 几道声音汇集在一起,犹如利箭出弓,极快速的冲出去,落在猎物身上后迸溅鲜血。 但又不似寻常有鼓声相伴得恢宏破阵乐曲,而是…孤独? 像是刺客孤身一人走向死亡,在雨中发出孤独的呐喊,鼓声为主的破阵曲像是千百骑兵踢踢踏踏,似是打击的钝痛。 而里面穿的曲子,像是飞镖类的某种小型武器,是很尖锐的刺痛。 沈衍易来之前就怀疑,这样偏僻的地方,若非慕毓雅主动将他带到此处,他是如何也想不到还会有这样一处皇室别院。 若非别院位置隐蔽,也不能让皇上放心的用此处禁足一国太子,虽然太子即将被废。 事实上在慕景焕将渠城知府的奏折递到皇上面前的消息,被沈衍易知道以前,他都以为太子慕景焕已经“死”透了。 里面的乐声停了,沈衍易又在墙下站了一会儿,正在他打算离开前,一墙之隔的地方忽然又响起了乐声。 沈衍易几乎被定在原地,里面的人发现他了。 是慕景焕吹的曲子么?沈衍易有些怀疑,这首曲子吹的极好,抑扬得当,如溪水般流畅。 一曲毕,沈衍易犹豫了一下,里面始终沉默,沈衍易选择直接离开。 马车声压的石子声传入墙内时,慕景焕轻声说:“走了么?” 他语气落寞至极,一旁的美人为他披上外袍,语气柔媚道:“殿下,小心着凉。” 慕景焕淡淡瞥了他一眼,忽然觉得从前打动自己的美丽如今黯淡无光了。 他看向站成一排的华服美人,觉得身心都不顺畅。 回呈沈衍易坐在轿子里,小厮一个人赶车快了许多,很快便回到了王府。 沈衍易下轿前问他:“你会将我出门的事告诉殿下吗?” 门房小厮觉得他们好像大部分时间都在路上,到了一处奇怪的院子也并未进去拜访,似乎没什么可说的。 于是小厮对他保证:“不会的,贵人放心。” 正午刚过,慕靖安下朝回来,在门房看到正在卸马车的小厮,随口问道:“今日谁出门了?” 小厮说:“回殿下,是贵人出门了。” 慕靖安蹙眉:“他去了什么地方?” 门房小厮只犹豫了一瞬,便把自己的保证忘了个精光,对慕靖安说:“贵人亲自赶车,去了一处院子,院子很偏僻,院墙很高,贵人只在墙外站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什么人都没见。” 慕靖安心里有了一个答案,但还是谨慎的吩咐吴甸:“你问清楚。” 下了朝同他一起来的还有许多人。 夏哲颜和邵英池也不知道他们这是哪一出,沈衍易去过别院的事,慕靖安没同他们说过。 将人都丢在书房,慕靖安到处寻找沈衍易的身影,从狴犴堂到蔷薇阁,再到敬德堂,最后在回前圣所的路上遇到了抱着麟儿在外透气的沈衍易。 如今已经快要入夏,气候正是合宜的人时候,正好带麟儿出来转转。 慕靖安接过麟儿,麟儿脱离熟悉的怀抱,嗅到不那么熟悉的气息哇的一声就哭了。 沈衍易不满道:“你做什么?何苦弄哭他?” 慕靖安却没有理会,随手将麟儿塞到硕果的怀里:“带他走。” 这是让别人回避的意思,路上目光所及处只剩下慕靖安和沈衍易彼此。 沈衍易视线追随着麟儿消失的方向,对慕靖安的不理解很深:“你这是做什么?” “别生气,衍易。”慕靖安强忍着微笑道:“就是有些话不方便外人听,免得外人说我们生分了。” 明显来者不善,沈衍易戒备的看着他:“你说。” “你今日去了慕景焕禁足的别院?” 沈衍易坦荡的点头:“是。” “为什么?”慕靖安笑的已经有点扭曲了:“你去别院总要有个目的,是因为苗岫澜的事么?” 沈衍易一思索:“可以这样以为。” 凡事愤苗岫澜扯上关系,慕靖安就觉得浑身上下不痛快。 他望了望别处,收回目光后盯着沈衍易,强烈的嫉妒心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连假装自己很温顺的事都忘了。 “你与苗岫澜还真是情比金坚。”慕靖安冷哼一声:“姓苗的真是好命。” 沈衍易知道他这是又魔怔上了,并不想理会他:“若是没有正经事,也不必研究王公卖盐的闲事。” “闲事?”慕靖安问他:“你今日特意跑到别院,为的是闲事么?” “自然不是。”沈衍易被他抓着手臂走不了。 慕靖安强拉着他快步走,沈衍易没有他走的快,差点被他的力气掼倒。 慕靖安心里也吓了一跳,有不动声色的放慢脚步等他,但两人间的火苗已经被苗岫澜点起来了。 书房小窗半开,有正在透气的看见慕靖安拉着沈衍易走过,连忙缩回脑袋。 细微的动静都瞒不过慕靖安,方才定是有人瞧见他们的样子了,慕靖安不想让沈衍易觉得难堪,便先带沈衍易回了狴犴堂,想让彼此都冷静一下。 但沈衍易已经冷静不了了。 慕靖安与他解释:“今日散朝后皇上终于准许我面圣,衍易,苗岫澜的死罪是不可免的。” 沈衍易眼中惊愕:“为什么?皇上明知道苗岫澜是遭人陷害,苗岫澜他只是一枚棋子,对方真正的目标是你啊。” 慕靖安面色沉重:“你说得对,皇上不仅知道苗岫澜无辜,还知道针对我的人就是太子。” 苗岫澜今年才刚中了状元,万里挑一的状元啊,没人比朝夕相处的沈衍易更知道苗岫澜的状元有多不易。 明明皇上曾对他青眼有加,还史无前例的让他直接入朝做了正四品中书舍人。 独一份的荣耀,当真是天之骄子莫过于此,竟然短短数日,就要落个死罪的下场。 沈衍易又心惊又悲痛,皇帝竟然绝情至此,以至于他思考滞缓,难过的问慕靖安:“凭什么?” “证据是由太子送到皇上面前的,太子当然糊涂,但…光凭皇上偏爱太子,苗岫澜必死。” 沈衍易双目充血通红,很快留下两行泪水。 慕靖安将他揽在怀里:“衍易,慕景焕是个蠢货,不知是谁给他出了这孤注一掷的法子,似乎是自信皇上不会放弃他,所以来了这么一招。证据和奏折是他递上去的,若是苗岫澜无罪,那他就是协助渠城知府构陷忠臣。但慕景焕此时处境弱势,一但苗岫澜无罪,立刻便会群起而攻之,慕景焕这个主谋无论留没留下马脚,在朝臣心中罪名都是实的。” 沈衍易有些哽-咽,气愤的说:“那就让慕景焕去死,他活该。” “你看。”慕靖安说:“朝臣同你的看法一样,所有人都这样想,所以皇上才会要苗岫澜死。” 若是苗岫澜洗清罪名,慕景焕做过的离谱可恶的事林林总总算起来,迫于舆论皇上必须要处死慕景焕才能平息朝臣的愤怒。 即便皇上力排众议保下慕景焕一命,自己的名声也会因此受到连累,史书还不知要如何书写他。 光是下一任皇帝有可能由慕靖安来做这一条,皇上和慕景焕的名声就好不到哪里去。 “究竟凭什么?”沈衍易深感无力,出于忠君为国而写下《仕志》的濮兴怀死了。 濮兴怀是他的老师,是他身边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不明不白的死了。 而沈衍易念的书,学堂教授给他的圣贤道理,都让他以为入仕可以为国为民,贤君值得忠臣出生入死。 而他曾将科考入仕作为追求,甚至期望考取功名后有能力与沈鸿雪对峙,有俸禄可以奉养母亲。 他的信仰一塌在塌。 皇上对他被胁迫视而不见时,他以为皇室可恶。 直到有身边的人再一次落入必死的局,沈衍易才知道,皇室、皇权、人性通通可恶。 沈衍易轻轻推开慕靖安,直视着他平静的说:“你们皇室都该死。” 慕靖安虚揽着他的手滑下来,沈衍易不是第一次对他讲难听的话,但都没有这一回伤人。 慕靖安问他:“因为苗岫澜,所以我也该死了么?” 沈衍易只是冷冰冰的凝视他,并没有回答。 无言对峙许久,慕靖安忽然低下头嗤笑一声,他揉了揉眉心抬起头,直起脊背俯视沈衍易,傲慢至极道:“对,皇室该死,若非你提醒,我差点都忘了我也是皇室。” 他上前一步压迫沈衍易,几乎两人身-体贴在了一切,居高临下道:“衍易,我是宁王慕靖安,我也是皇子,按理说我也有资格向皇上撒娇卖乖,你别骂我了,不如换条思路,你取悦我,然后我为你所用,去皇上面前求求情,是不是苗岫澜也不用死了这都…” 沈衍易倒是很听话,两手环住他脖颈,嘴唇贴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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