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衍易也有备而来:“我们不会留在京中,我会带母亲远走他乡,寻一处偏僻但邻里和睦的小村庄落脚。” “可你要如何同母亲解释突然要走?”慕靖安问:“母亲接受了你与我在一起,甚至都没苛责过我,你这次离开的理由是什么?” “我自有打算。”沈衍易声音平和,但不容拒绝。 慕靖安想起来,沈衍易一直都是有主见有自我的聪明人,当时甚至有胆量要给他当门客幕僚。 沈衍易从未停止过自救,只是所有人给他的阻碍和压力太大了,大到如同泰山压向蝼蚁。 尽管如此,他从没有放弃寻找逃生路线,即便他知道逃出生天的机会是多么渺茫。 如今尤氏被慕靖安寻回来,沈衍易唯一的弱点也回到他自己身边了。 慕靖安仔细去回忆沈衍易在自己身下哭-泣的细节,哽-咽声和泪眼都无比清晰。 那时候他希望沈衍易不要再哭了,哭的他心碎。又矛盾的希望沈衍易永远在他身下哭。 所有的情绪,和煦的笑容或是求饶的哭-泣,都因他而起的情绪。 慕靖安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坚决:“不要。” “你…”沈衍易有些失望。 “你让我如何放心你拖带着老母亲出去,别说我,你问问沈承易,你看他会放心吗?”慕靖安起身走到他旁边,捧起他的脸:“衍易,你对自己有没有点认知,你的样貌…” 沈衍易睫毛一垂,泪滚下来了。 堵的慕靖安一句话说不出来,僵硬的握着他肩膀。 “那我要怎么办?”沈衍易问他:“寄生在王府一辈子?总不能因为天下流氓多,反而要我必须祈求一个人的庇佑才能活下去,你觉得这公平吗?” 慕靖安无言以对。 沈衍易却越来越委屈,“何况我留在你身边,算什么…” “衍易?”慕靖安感觉自己窥见了了不得的东西:“你的意思莫非是…你对我并非没有一丝真情,对不对?” 沈衍易说不对,慕靖安全当他回答的是对。 这些日子他们二人分开睡,虽然都在狴犴堂,但狴犴堂除了卧房还有一间小卧,这是大户人家都有的格局配置,只不过王府没有可供慕靖安要藏的娇,所以一直空闲。 另外还有堂屋的小炕和罗汉榻,以及各种小榻,若是想要将就,倒是比沈承易在青房镇置的那处宅子多许多选择。 沈衍易自然要睡在卧房,慕靖安如今看不得他受半点苦。 而慕靖安自己睡在堂屋的小炕上,以至于硕果等侍从值夜只能去内廊。 这天晚上慕靖安记挂着沈衍易哭过,时隔许久故技重施,大半夜偷偷进了卧房。 正好沈衍易失眠没有睡,瞪着眼睛抓了他现行。 慕靖安顿在原地,“我担心你。” 沈衍易冷漠道:“你出去。” “你睡不着吗?”慕靖安自说自话,还大胆走上前,一屁股坐在脚踏上,手指去按沈衍易脑袋上的穴位:“你就是每日想的太多,枷锁太多。” “你该像我一样厚脸皮。”夜深人静,慕靖安说的话也多了几分真情流露:“当年我被诬陷非礼侍女,皇上皇后都不信我也就罢了,连我母妃都不信。满宫上下都知道我强要了侍女,那时候我发现,尊严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沈衍易问:“所以你不顾我的意愿强留我在你身边,是想把自己受过的辱都报复在我身上吗?” “你怎么会这样想?”慕靖安很伤心,但想到沈衍易这样的性子,却发现对他有了让自己难以接受的情感,出于恐惧说一些刺伤他的话。 似乎也不难理解,那就没有什么好伤心的。慕靖安哄好自己,反而安慰沈衍易:“不要怕,衍易,人性是很怪异,中了美人计也是我意料之外的事。你若是有些动摇,也不能说明你品格有什么问题。” “你让人处决了姜桂,将我衣衫不整的拖出来,还用盘子打了我。”沈衍易执拗的说:“我没有动摇,我绝不会动摇。” 不知是在反驳慕靖安,还是在说服自己。 “那你为何发抖?”慕靖安一边问一边握住了他的手臂。 沈衍易想说自己冷,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有必要,只要虚张声势:“你出去。” “衍易,乖乖。”慕靖安轻轻拍他的小腹,“睡吧衍易,我看着你睡着就出去。” 又经历了漫长的对峙,几乎都是慕靖安长篇大论分解释和忏悔,而沈衍易只是背对着他,偶尔斥责他几句,或者让他出去。 最后沈衍易累了,眼皮打架。慕靖安趁着便利挤上床,抱着沈衍易相继睡去。 无论沈衍易有多抗拒他,至少睡着了是往他怀里钻的。慕靖安满足又不满足,矛盾的很。 面对沈衍易,他祈求的永远更多。 次日下朝后夏哲颜和邵英池都来了,还有几个官袍都没来得及换下的官员,都是慕靖安并没有显在明面的心腹。 沈衍易正与母亲尤氏一起往敬德堂走,尤氏在王府中过得不错,相比起要日日劳作到很晚的生活,他更喜欢现在安逸。 王府里有肖嬷嬷比她大七八岁,两人能说得上话,肖嬷嬷又是热情善良的性子,很快尤氏便经常往返前圣所和敬德堂两个地方,与肖嬷嬷一起闲话家常或者哄麟儿。 方才也是尤氏念叨着麟儿,沈衍易便同她一起出来了。心里想着尤氏与肖嬷嬷两人投缘,相处的也愈发紧密,沈衍易有些担忧。 他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不该一意孤行的将尤氏带走,继续回到那种朝不保夕的穷苦日子,于尤氏而言是否太残忍。 因此他有些心不在焉,被下朝回来的慕靖安看见,唤他:“衍易?” 沈衍易没听见,慕靖安便快步上前,碰巧他被一块不知为何出现在路上的小石子绊着,慕靖安拦腰护住他,他才没有踉跄着跌倒。 “怎么不看路?”慕靖安半跪在地上,用手轻轻按了按他的鞋面,仰头问他:“踢疼了吗?” 尤氏对慕靖安满意的不得了,大了几岁会疼人,对待衍易细心又妥帖,言语间都是关心和尊重,能得到这样的爱护,尤氏很放心。 后面的人跟上来,停在十步开外的地方,夏哲颜和邵英池知道尤氏住在王府,虽然没有见过但可以猜到,都对尤氏行了个礼。 其余人不明所以,但也跟着行了个礼。见到慕靖安蹲下给人检查脚,便猜到貌美男子是先前夏哲颜跟他们一起过的娈人。 他们听说了彭正卿一事中,多亏了宁王府的娈人有勇有谋,敢利用二皇子进宫,又有胆量有能力向皇上讨了令牌和旨意,慕靖安才能那么快洗清嫌疑。 若非有这位娈人在,就要轮到他们不眠不休的去找证据,没日没夜的商量如何翻盘了。 因此他们在猜出来身份后都很真心的给沈衍易行礼,嘴甜会说话的已经在恭维:“贵人今日气色好,何时有兴致点拨我等一二,好让我等又能力更好的助益殿下呀。” “殿下不舍得贵人吃苦。”还有更大胆恭维:“但贵人若是想,我等也不敢劳顿了贵人,每日分出来一时片刻,便是我等的荣幸了。” 沈衍易不认识他们,被他们突如其来的一恭维,反而有些发懵,只客气的说了声不敢。 尤氏看的愈发高兴,自家儿子虽然在王府给宁王当了男妾,但却颇受宁王的看重,不仅在府中事事顺从包容,连着官袍的都对沈衍易十分恭敬。 可见不是慕靖安装出来了,而是里里外外都对自己儿子很敬重。尤氏很满意,笑盈盈对沈衍易说:“我先去敬德堂,你与殿下回去吧。” 慕靖安对她笑:“母亲慢走。” 当着外人的面,慕靖安居然还肯唤他母亲,尤氏心中诧异又感动,她觉得自己是男妾的生母,还是个姨娘,在沈家都没有得到这样的看重。 她一辈子都没有得到过当家主君沈鸿雪的肯定,在内沈鸿雪从不过问她日子过得好不好,在外也不会刻意承认她是自己的女人。 她很羡慕在来客面前,从前的主母太太能被沈鸿雪承认,一句“贱内”她虽然不稀罕,但也得不到。 尤氏只是不知道自己是谁,没有正经身份的姨娘,说是主子又不是主子,说是奴仆又不是女仆,她一生都没有找准自己的位置。 她生了沈衍易后,她觉得自己有身份了,她是沈衍易的母亲。结果嬷嬷却说少爷不能管她叫母亲,少爷的母亲是主母,她是姨娘。 姨娘就姨娘,可姨娘唤了没多少天,沈鸿雪又剥夺了她母亲的身份,将她丢弃在外十余年。 慕靖安肯在外人面前唤她一声母亲,既没有人说她是内宅的女人不宜出来见人,也没有沈鸿雪跳出来斥责她不规矩。 明明对于别人来说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在她身上却如同恩典,尤氏对慕靖安报以感激的微笑,然后神情轻快的离开了。 沈衍易来不及说什么,尤氏只剩下一个背影。 慕靖安对衍易笑:“既然衍易此时得空,不如听母亲的话,与我一同来吧。” 外人自然不知道他唤作母亲的是府中男妾的母亲,还以为是什么干娘奶娘,高门皇室的子女总是娇贵,怕养不活认了一堆义母干娘也是常事。 沈衍易随他们去了书房,夏哲颜将一件他觉得沈衍易会好奇的事说给沈衍易:“皇上将苗岫澜外派到渠城赈灾了。” 沈衍易谈不上惊讶,只是有点没想到。甚至因为方才自己母亲脸上惊喜的表情有点心疼,被打断了情绪也是淡淡的。 慕靖安见他反应没有太大才放下了心,刚才他有点怕沈衍易当中惊呼为什么。 沈衍易与苗岫澜关系太好,慕靖安会吃醋。 “所以皇上信了还是没信?”沈衍易问。 他问的没头没尾,慕靖安却听懂了,正要回答时夏哲颜已经在说了:“未必吧,沈相新官上任,皇上应该是不想挫伤他的面子,至于苗岫澜这位新科状元,早点认识到君臣官场也是好事。” “衍易以为呢。”慕靖安问他。 沈衍易说:“兴许皇上信了,渠城赈灾的事由殿下负责,将苗岫澜派到渠城,或许是给殿下一个收纳能臣的机会。” 慕靖安有些怀疑:“皇上是这个意思?” 许多人不知道苗岫澜同沈衍易是旧相识,有人开朗的赞同道:“殿下,贵人说的有理,将人派到渠城可不就是送到了殿下的手掌心上。” 慕靖安没有看向说话的人,而是一直注意着沈衍易,不过他的注意没有给沈衍易造成太大压力,他只是真的关心沈衍易会如何说。 沈衍易说:“看来皇上对这位新科状元寄予厚望。” “为何不回答我?”慕靖安追问。 “我回答了。”沈衍易解释:“我以为皇上对新科状元寄予厚望,否则不会在别人检举苗岫澜巴结太子时,将苗岫澜丢到你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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