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衍易想了想,无奈道:“总不能是让他表忠心,打穿宁王府内部,以此向东宫递交投名状吧。” 慕靖安觉得以皇上对他和慕景焕的父子之情,这种走向也未必不合理。 但这种话当着心腹谋士的面说出来,未免有些挫伤士气。 他们又当着沈衍易的面商议了许多事,偶尔慕靖安会特意停下来询问沉默的沈衍易怎么看。 沈衍易在哪里都是寡言少语,不问道他面前他是不会轻易开口说几句的。 没一会儿就养成了一个奇怪的习惯,一石有摸不准的事情,他们便会一个接一个的看向沈衍易,听听他的意见。 沈衍易很有分寸的说出自己的看法,甚至帮忙分析别人提议的可行性,言行举止都很让人放心。 日子一天天将就的过,沈衍易又提起过几次要带尤氏出去,慕靖安都含糊糊弄过去了。 不知是谁给他出了主意,让他带沈衍易去后窗,偷偷看尤氏与肖嬷嬷谈笑的欢快场景。 沈衍易知道这样的法子不是慕靖安能想到的,兴许是硕果或者是肖嬷嬷给他出了这个高招。 果然沈衍易不再提离开了,但心情明显又落了下去,他仍然在与自己挣扎,对自己的人格和意志反省和斗争。 大约过了半个月,苗岫澜在渠城贪污赈灾款,收受当地官员贿赂的事,被当地写了弹劾奏折送到了京城。 一时间苗岫澜的名号再一次出现在朝臣的热议中。 沈衍易觉得几乎当时就确定了:“定是有人陷害,苗岫澜不会做这种肮-脏下作的事。” 他说的极其笃定,可以看出对苗岫澜本人坚定的信任,当着许多人的面慕靖安没有说什么。 但是慕靖安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明显沉默了,后续的商议也没有开口,一直若有所思的看着沈衍易,手指在扶手上一下接着一下轻敲。 慕靖安尤其在意他这两句话,尤其是说话时充满信任和对苗岫澜遭遇而表示气愤的神态。 等人都离开了,慕靖安忍不住问:“人心隔肚皮,你就那么信任苗岫澜?” “我与他早就相识,甚至比邻而居。虽然书院里我们鲜少说话,但在学堂上,我们听过彼此的观点,受先生要求评论过彼此的优势与不足。苗兄虽有些好高骛远,一颗忠君为国的心是毫无疑问。” 沈衍易解释的越多慕靖安越觉得危险,最后慕靖安忍不住打断:“好了,不要再说了,你说的再多也只是你以为,苗岫澜是个男人,男人就有满腹花花肠子,怕是配不上你的另眼相待了。” “你对苗兄有成见。”沈衍易说:“何必无端揣测别人。” “苗兄?”慕靖安哼笑一声:“你从前唤我殿下,心情不好了直呼我慕靖安,如今我替你寻回了母亲,你客气些又唤我殿下了我都感恩戴德,却唤他苗兄,他凭什么?” 慕靖安脸色已经难看至极,沈衍易不想进一步激怒他,变没有说话。 但这被慕靖安理解成了心虚,于是二人之间瞬间恶化,慕靖安感觉自己要忍不住做些让关系更糟糕的事,所以及时躲了出去。 从前更严重的决裂也有过,这回不过是一点龃龉,沈衍易却委屈大爆发,在屋外长廊的尽头独自出神了很久。 连尤氏何时靠近的都没发觉。“衍易?”尤氏很温柔:“受委屈了?” 沈衍易鼻子酸了,逞强道:“没有的事。” “我都听靖安说了。”尤氏已经信任慕靖安到听他的话,亲近的唤他靖安。 沈衍易拧眉:“他向您告状?” “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尤氏言语间已经有些偏向慕靖安:“是靖安在蔷薇阁前踱步,脸都气白了,我问起来时他还说不关你的事,是他不好。” 沈衍易目瞪口呆,简直被他无耻到了。 “若他真不会做这样的事,就不用满肚子心机的去蔷薇阁踱步,他是怕在别处踱步不能放进看见吧?还说不关我的事,好端端提起我,不就是故意告诉您就是我的错?” 尤氏仍然笑的很温柔:“生气了?咱们不生气,好衍易,你是娘的儿,娘自然只能说你,这才是咱们娘俩亲厚。靖安虽然唤的亲近,但娘没声没养人家,还不是为了他待衍易好些,娘才同他客气。” 听尤氏这样说,沈衍易神色才缓和了点。 尤氏又安慰了他几句,沈衍易不想她担心,便很快扯出一个微笑,假装已经没事了,并且假意向尤氏保证会去服个软。 其实心里想的是去向慕靖安算账,两个人的事,如今慕靖安非要去他母亲面前告状,将更多的人扯进来,试图用人多压的沈衍易不得不与他和好如初。 晚膳过后慕靖安才回来,沈衍易已经换了寝衣靠坐在床头看书,见他进来了便将书一合放在旁边,问他:“为何要让我母亲知晓此事?” “我没有。”慕靖安自然的骗人:“是母亲洞悉人心,一下子看出我被你欺负。” 沈衍易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与他约定:“往后大事小事,只要是我们二人之间的事,你都不许到我母亲面前说。” 慕靖安觍着脸问他:“那作为交换呢?我不去说,所以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都得不到。”沈衍易淡淡说:“但若是你偏要去我母亲面前说,你或许会失去什么。” 慕靖安思索一瞬,爽快的与沈衍易保证再也不去尤氏面前嚼舌根了。 很快他们又得到更确切的消息,渠城知府送到京城的奏折被拒了几次,甚至知府将奏折和证据送到了昔日同窗那里都被拒绝。 慕靖安还不忘以此提醒沈衍易:“你还是谨慎些不要对苗岫澜掏心掏肺,看到没有,同窗也并非什么好东西,情意会变人也会变,当时说苟富贵勿相忘,日后只有你念念不忘,别人早就忘了个干净。” 沈衍易说他小肚鸡肠,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就是小肚鸡肠,不如你有度量。” 最后那封奏折和证据不知怎么到了太子手里,由太子亲自呈到了皇上面前。 听到这里沈衍易陷入沉默,而慕靖安先他一步已经震惊过了。 所以苗岫澜是给太子翻身用的棋子?沈衍易简直不敢相信:“没道理,简直没道理。” 慕靖安点点头:“我也觉得没道理。”他反应的很平淡,显得很成熟持重。 若苗岫澜是给太子翻身的棋子,那么沈鸿雪针对苗岫澜以至于苗岫澜被外派到渠城,也是为了太子? 当时慕靖安怀疑沈家勾结太子大发雷霆,沈衍易也遭了不小的罪,如今再一次印证此事,慕靖安却没有如沈衍易料想的发怒。 反而让沈衍易有些怀疑:“沈鸿雪在其中负责了哪一步?” 这回反而是慕靖安安抚他:“或许是皇上,沈鸿雪不过是给苗岫澜使绊子,尚能算是回击苗岫澜先前的针对。但让苗岫澜去渠城参与赈灾的可是皇上。” 慕靖安哼笑一声:“或许皇上就是偏爱慕景焕到了昏庸的地步,苗岫澜是他送到渠城,助太子翻身的手段。” 沈衍易思索片刻,坚定的说:“不可能,这不可能。” “我也希望不可能。”慕靖安苦笑:“衍易,但我总忍不住往那边想。” 他的神情看起来很可怜,活脱脱被最信任仰赖的父亲伤透了心,他对沈衍易展开手臂。 或许是被他的悲伤蛊惑,鬼使神差的沈衍易接住了他的怀抱,在他背上拍了拍。 慕靖安的下巴落在他的肩膀上,脸上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意,满足的将沈衍易拥的更紧了些。 沈衍易只是专注的在想,皇上绝对不可能再扶持太子。
第68章 渠城知府是否真的接连吃了昔日相识的闭门羹,甚至苗岫澜是否真的是皇上安排太子大的翻身仗都不是眼下最重要的。 要紧的是渠城赈灾出了事,首当其冲的便是负责赈灾的慕靖安。 很快便有声音弹劾慕靖安,说他凡事都交给下属去做,亲临渠城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以往的皇子赈灾都是这样的章程,又皇子出面安排协调各层赈灾的官员,亲临灾区的官员及时将当地的事宜上报,再由皇子传达意思。 皇上也根本不会担心此事由皇子全权主持大局有风险,因为不可能是皇子一个人在下达各类命令,皇子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他身后的幕僚谋士商议后,百密而无一疏的结论。 皇上下旨交给皇子做的事,不仅是对皇子的考验,还是对皇子背后扶持其势力的考验。 能否收服贤臣为自己所用,也是一国太子该具有的本领。 弹劾慕靖安没有亲临渠城只是个开头,接下来会有无数个弹劾理由,奏折会像豆子一样被收集起来,放在崇泽宫的御书房里。 慕靖安并不急,因为皇上知道他是无辜的。 他回京后的所作所为,就差直白的告诉皇上他在争夺太子之位,金银钱财绝非他的格局。 但他很乐意在沈衍易面前假装不经意的流露出可怜。 此路可通,他已经明显感觉到沈衍易最近对他的态度又好了一点点。 他每晚会在沈衍易打算歇息的前一刻回到卧房,只字不提自己要留宿一张床的事,而是一屁股坐在脚踏上,两条胳膊搭在床沿上,以仰视的视角与沈衍易说话,每次开头都毫无新意:“衍易,今日散朝后我想见皇上,相禾又说皇上繁忙,无暇见我…” 都已经准备歇息的沈衍易坐在床上,被子盖在腰下,他想对慕靖安说扰他歇息了,但慕靖安的姿态太可怜,像只小狗似的趴在床边看他。 况且慕靖安被皇上辜负这件事上,他比任何人都能共情,都没摊上好爹,慕靖安的失落他太能理解了。 再加上慕靖安并没有提过分的要求,他只是坐在脚踏上诉说一点无法向外人道的委屈罢了。 沈衍易沉默看他,心想慕靖安这样的身份,自然不能将心中烦闷都吐露给夏哲颜和邵英池,再有慕靖安的性子,也不是会将心事说给别人听的,他好像更愿意心灰意冷的拉上所有人同归于尽,而在心灰意冷之前,他仍会扛起来一切。 硕果和吴甸等跟随他的侍从更不必说,他们原本就将慕靖安的苦闷看在眼里。 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沈衍易这位身份特殊的人能暂时容纳慕靖安的一时情绪,熟悉但未纠缠利益,疏远但却行过极亲密之事。 全当慕靖安酒后胡言,沈衍易知道自己此时充当的是“红颜知己”的身份,他觉得自己寄居宁王府,自然要付出一点什么。 慕靖安没有再强迫他做一些亲密的事,那么听慕靖安倾吐些软弱,似乎也并不难。 虽然一石确定沈衍易不会将他赶走,慕靖安便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话头过渡到别的事上。 而深夜正好是沈衍易进入疲惫,整个人都散发着迟钝气息的时候,等到他意识到慕靖安在说其他事,他已经没有心情与慕靖安计较,只想让慕靖安闭上嘴巴,还他清净,让他躺下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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