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昭脸上笑容快绷不住了,心中暗喜,他终于不用为了这俩人的事儿孤军奋战了,忙道:“裴靖好说话,只要王爷开口,他肯定是愿意的!只是王爷你这醉翁之意可别太明显咯......” “好好说话!整日吊儿郎当的别把本王带坏了!”谢凌安瞥他一眼,往前迈步。 “谁带坏谁啊?”钱昭忿忿道。他看见暖风吹红了谢凌安的耳垂,他满肚子小心思再也憋不住,凑近了悄悄试探道:“王爷,你有没有觉得......你最近提起严中郎,有点.......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太频——” “有。”谢凌安干脆利落地打断他。 钱昭霎时两眼放光,急忙再试探:“那你有没有觉得你对他——” “我知道,我心仪他。”谢凌安答得干脆,耳根的红蔓到脸颊。 钱昭愣了一刹,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下一瞬他从原地一跃而起,惊叹道:“我去!你他妈不和我说!亏老子整日为你俩提心吊胆忐忑不安!所以是什么时候的事?他知道吗?你怎么发现的?不会我上次问你的时候你就已经......” 钱昭一连串的逼问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吵得谢凌安脑袋疼。他忍不住加快了脚步,把喋喋不休的聒噪甩在后面。 道出这桩心事本该是件皆大欢喜的事,谢凌安自问是欢喜的,但还是忍不住有些惆怅。 严翊川喜欢他。他自信严翊川的那一吻是想告诉他这个。 那一吻也不仅仅告诉了他这点。思念绵长,寝梦难安,雾里探花的情迷意乱,教会他拨开尘氛看清。 他想告诉那个人,他也心意如此。佩囊里的水纹纸欲透不透,三天两头的传书废话不歇,他想告诉严翊川,他在想他。 可是那些回信字迹仓促,尽是些谈论正事的话,简短而无趣。 “翊川不会看不出我的意思吧,”谢凌安暗忖,“那该是忙。” 可那一吻又算怎么一回事呢?严翊川至今都没和他解释。 到底算不算回事嘛! 谢凌安蹙眉,想不明白。将军帐出现在眼前,透着烛火的光亮。 谢凌安埋头钻了进去,甩着脑袋,好像要将这些乱糟糟的想法一并驱赶出去。 夜幕遮掩着,满地树影婆娑。 “废物!这点事儿这么多天都办不好!不过是杀一个阶下囚!”宽大的黑色斗篷下拢着一张怒不可遏的脸,一脚揣在跪在地上的下属身上。 下属闷声挨了一脚,一动没动:“属下该死!他们派人将那院子围得太死,属下们好不容易混进去,乌尼桑又太警觉,有一点风吹草动就......” “你不要让他发现你有风吹草动不就是了?说你蠢还真是蠢到家了!算了,让你师兄亲自出手,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杀了乌尼桑!越快越好!不然咱们都是死路一条,听到没有!”黑色斗篷颤抖着,压低声音喝道。 “是!”杀手应了声,消失在夜幕。 临华殿内,交谈声不绝。 “当务之急是重建宗祠庙宇。你们若不承续大丘的信仰,大丘子民不会信服。”乌尼桑闲敲棋子,眼波平静,不似先前戒备。 “修宗庙可以,但承信仰难。不过无论如何,先把边丘百姓的信仰重建起来吧,大局初定,要乘胜追击。”严翊川望着乌尼桑,缓声道。 乌尼桑颔首。 自那日相见后,严翊川隔三差五便来拜访,请教些如何推进政令的问题。乌尼桑本就牵挂宫外亡国后的百姓,见严翊川是真心实意为了边丘,日日为他带来百姓生活改善的消息,也微微感到欣慰与安心。 令乌尼桑惊讶的是,在严翊川一次次的拜访中,他非但没有厌烦,反而有些许期待。就好像......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里还能有发挥他才能的一席之地。于是他逐渐少了些戒备,开始鼎力相助。 严翊川为乌尼桑满了茶,乌尼桑伸手接了。两个有亡国之仇的人坐在一起,反而像同僚。 严翊川起身告辞,转身欲走,乌尼桑喊住他:“严中郎。” 严翊川回眸。 乌尼桑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藏着一些耐人寻味:“这临华殿秀丽,有好多人慕名而来,我睡不安呐。” 严翊川目光一凛,旋即会意,沉声道:“先生切莫忧心,我去安排。”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知先生有一属下,名为达格尔,忠心耿耿。先生在此处住不惯,便让他来继续伺候先生吧。” 乌尼桑微愣,以他如今的身份,他没想到严翊川敢将他最得力的下属给他。这是在向他表信任,也是想告诉他,他的一切,他们梁人都查得一清二楚,给与不给,全由他们定夺。 乌尼桑旋即回神,不卑不亢地道了谢。
第66章 磨刀 “再多加一倍的人手看管临华殿。记着,不是要防乌尼桑跑出去,是要防有人溜进来,叫他们眼睛盯紧了,尤其是晚上。”严翊川一出门,便对裴靖吩咐道。 裴靖是个得力的下属,机灵又干练,还很会讨人欢心,即使是严翊川这样冷脸的长官,他也能格外亲近。晁恒如今兼任了驯兽师之长,如鱼得水,亦欢喜得很。 “是,属下这就去办!”裴靖得了令,利落地跑了下去,没多问一句。 严翊川缓缓抬足。 乌尼桑求他护自己周全,却欲盖弥彰,不愿告知来杀人者是何人。 只是这杀人者,很难猜么? 严翊川加快了脚步。 该试他一试了。 是夜,陆保坤的车马大张旗鼓地到了白黎谷王宫。 陆保坤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这边丘治理可是一块肥肉,揩着点油花便是大功。谢凌安想接手边丘自然是天方夜谭,寒英、严翊川之流更是不够格,遑论那郁明卓如今如无根浮萍,不足为惧。 最有可能的就是他这个西疆一把手!除非朝廷往下派人。 但只要他能插手一二边丘事务,便能占个“经验”二字。纵然往后有朝廷外派的官员,也便要弱他一头。 边丘他陆保坤要定了! “陆大人好生辛劳,刚理完西疆之事就光临此处了,末将有失远迎。”寒英出来迎他,一如既往的温和,但陆保坤看出了他脸上明显的疲态。 “本官为着国事,殚精竭虑,不敢懈怠,故料理完西疆政务就来此处看看,想着诸位将军是沙场出身,不懂这治理二字,便来相助一二。”陆保坤悠悠道。 寒英竭力压制心中的厌恶之情,面色平和:“陆大人漏夜前来,舟车劳顿,末将已为大人安排好了住宿之处。只是边丘百废待兴,还望大人不嫌简陋,且随我来。” “慢着,严中郎和郁氏,此刻在何处啊?为何不见他二人。”陆保坤出言打断。 寒英攥紧了拳头。 便是如此迫不及待的称“郁氏”了。 寒英一个深呼吸,他要全力维持冷静。 “陆大人,近日边丘事物琐碎繁杂,严中郎奉王爷之命代办,郁大人辅之,焚膏继晷、夜以继日,此刻正在案牍之间抽不开身呢。还望陆大人见谅。”寒英不着痕迹地加重了“王爷”二字。 陆保坤皱眉。 如此费心费力,倒是真不给他机会。 “原是如此,寒将军,本官见尔等为边丘之事费心,甚是宽慰。往后一切军务,一概与本官一同商讨便可。王爷不在此处,就由本官做这个主心骨!”陆保坤慢悠悠道,却感到后颈有一丝凉意,他回首。 “大人说笑了,边丘事务繁杂,怎敢劳烦西疆刺史掌管?还是交由我们这些不用守西疆防线的闲人吧。”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后传来,严翊川冰冷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陆保坤呼吸微微一滞,眼前这张阴沉的脸莫名让他心里发慌,仿佛又有一双大手紧紧地抵着他的脖子,像那日被摁在柱子上般喘不过气。陆保坤吸一口气,正了正衣领,沉声道:“几日不见,严中郎的气色竟糟糕至此,怕是政务太过繁忙......” “是么?我倒觉得气色差不是因为这个,”严翊川打断他,居高临下地盯着陆保坤,“是下官看见陆大人......方才脚边有条蛇,吓的。” 陆保坤下意识跳蹿了开,低头警惕地看看脚下。他被严翊川盯得脊背发凉,心下暗骂到底是蛇吓你还是你吓他?他冷笑着掩饰尴尬:“中郎说笑了,本官在此,哪里会有蛇?” “哦?是么,”严翊川的目光紧紧地逼视着他,冷声道,“我见这边丘有一种异蛇,吞食时上下颚骨张开有数丈高,能吞下比自己的嘴大数倍的东西。大人您瞧,那异蛇猖獗的邬怒山,可是一只老虎也没有呢!“ 陆保坤清楚严翊川这是吓唬他,却忍不住想了想那蛇方才就在自己脚边的模样,打了一个激灵,轻咳一声道:“这些唬人的把戏,中郎听着也信?” “为何不信?我亲眼所见,”严翊川声音冰冷低沉地令人胆寒,“大人学识渊博,自然知晓《山海经》有言:‘巴蛇食象,三岁而食其骨。’那畜生也是奇了,像是读过般的,前几日遇见了我们在边丘王宫里放出的象,竟真去咬这象的脚趾要把它吞下,结果……“ 陆保坤倒吸一口冷气,听严翊川将这荒唐事描绘得像模像样,竟无端生出些怯意。 寒英抬眸望了一眼严翊川,启口接了下去:“人心不足蛇吞象,更何况一条小蛇呢?命里无时,若是强求,只怕撑破了肚皮还要沾得自己一身血。陆大人,您说是不是?”他故意拉长尾音。 这两人在耍他!陆保坤心里怒意蹭的窜了起来,却又不肯彻底撕破脸,只愤愤道:“严中郎和寒将军好兴致,与本官说这般荒唐的笑话听!看来传言边丘政务繁忙,也不过如此!本官可没这闲工夫,两位请自便吧!” 说罢,陆保坤僵硬地甩袖离去。 “路还长着呢小崽子,老子今后有的是手段整你,不就是个中郎么?”陆保坤心里暗自发狠。 “这就怒了,”寒英走近严翊川身边,双臂抱在胸前,淡淡道,“姐姐都还没出手呢。” “不急,够他捱的。”严翊川悠悠道。两人转身离去。 是夜,军帐中,正欲入睡的陆保坤突然听到一阵规律的骇人声音。 “嚓,嚓,嚓,嚓……” 陆保坤惊坐起身,睡意全无,他颤抖着走向门口,那是声音传来的地方。 推开门看到眼前场景,陆保坤差点没背过气去。 郁明卓席地而坐,只是磨刀,一把格外沉的虎头刀,那如镜般的刀身闪烁着冷气森森的光泽,时不时映出一张白皙得渗人的脸。 磨刀声霍霍,像是在砟硌的骨头上来来回回刮削,每一下都削得陆保坤脊背发凉。 见陆保坤出来,郁明卓并未起身,微微抬眼仰视着他。那神情放在旁人身上只觉得顺从谦恭,可置于这张妖孽般的脸上,还有一边勾起的唇角,便成了横睛逆视,看得陆保坤心里直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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