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扎在蒲阳县的西疆军逐渐启程回西疆。谢凌安和严翊川稍慢一步,留下来善后,帮着潘海林处理一些琐碎的事务。 是夜,窗外早已没了昨日的风雨晦暝,被暴雨洗刷过的夜空显得格外澄澈明亮。严翊川俊美的脸庞映在摇曳的烛火下,伏在案前书写着一封信。 门“吱呀”一声响,谢凌安和钱昭踏进房来。谢凌安见到房中人时微微一愣,神色无奈道:“你就没有自己的房间吗?” “没有,都住满了,”严翊川头也没抬,正色道,“不信你问钱昭。” 钱昭思忖着左厢房不就是空着给你住的吗,难道严中郎还有什么特殊的用意?一定是严中郎心疼弟兄们,想让大家有个宽敞的地方休息,还想要看住王爷不安分的动作,如此煞费苦心,舍己为人,实在是感天动地...... 钱昭思索着,忙道:“啊是是,兄弟们还没来得及撤,实在是住不下了。王爷......严中郎都愿意屈尊来陪您,您就体谅体谅......?” 谢凌安挑眉,不屑道:“谁屈尊谁呢?不会说就闭嘴。” 钱昭“哦”了一句,转身就要向屋外走去。谢凌安双臂撑在桌案上,低头看着严翊川疾书的笔,饶有兴趣地问道:“给谁写信呢?” “玉桢。”严翊川淡淡地道。 正走到门口的钱昭忽然顿了脚步,猛然回头,一脸惊喜地道:“玉桢?你的妹妹严玉桢?” 严翊川抬眸,直愣愣地看着钱昭,疑惑道:“是啊,怎么了?” 钱昭被严翊川直勾勾的眼神看的心惊肉跳,好像心事忽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等待着被戳穿。他脸上闪过一丝绯红,支支吾吾道:“没......没怎.......啊有怎么!我......我有些问题想请教她,若严中郎给她写信能不能......也捎上我的一份?” 严翊川脑中一瞬间警觉,神情严肃起来。谢凌安乐呵呵地看着钱昭神情千变万化的脸,戏谑道:“哟,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学了?不远万里求师问道,可歌可泣啊!可以写进你那破烂话本里了。” “你的话本才破烂!”钱昭愤愤道。他回眸又对严翊川强挤出一个比鬼还难看的假笑,道:“严中郎,的确是我写话本的时候遇到些问题......我想着令妹不是阅话本无数嘛,对我这话本一定有深入的见解,所以我想请教请教她......” 严翊川紧紧盯着钱昭,将那双眼睛后的心虚尽数收入眼中,他试探道:“你日日往酒楼茶巷里跑,茶馆里那么多风月人物,一个都帮不上忙?” 钱昭眼里闪过一抹亮色,忙道:“这哪能一样?我和你们说,干这行的未必是最懂行的,但看话本的一定是知道看客们最想看什么的。茶馆里多是经年的陈词滥调,严中郎,我敢保证,除了令妹,还真没人能懂我这空前绝后的创作!” 严翊川皱眉,看钱昭对玉桢的了解程度,根本不像是只有两年前的一面之缘,他询问道:“你们平时有联系吗?” 钱昭忙挥手道:“没有!绝对没有!不然我何必来求严中郎您呢?” 严翊川半信半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钱昭,觉得这小子除了嘴碎点其他都还成。他又想了想严玉桢那张一聊开便停不下来的嘴,瞬间觉得脑袋里聒噪声一片。他颔首,正色道:“好,明早驿使来取信,你早点送来便是。” “好嘞!”钱昭得了令,欢天喜地地跑回房写信去了。 谢凌安抱着胳膊倚在桌案上,兴致勃勃地看着钱昭远去的背影,揶揄道:“这小子,心怀鬼胎,主意都打到你头上来了。” 严翊川折好信笺,淡淡道:“是打到我妹头上,不是我。王爷可别胡说。” 谢凌安回眸,见严翊川不紧不慢地撇清关系,歪着脑袋低笑几声,嘲讽道:“也是,妹妹都要有如意郎君了,做哥哥的还没成家,搁我心里我也闹得慌。” 他压低声音,凑近严翊川的耳边,悠悠道:“翊川,你都二十有二了,怎么还没个人陪?” 严翊川不禁挑了挑眉,被突然的凑近搅得心乱,冷声道:“我没人要。” 谢凌安嘴角勾出一抹暧昧的低笑,沉声道:“好惨哦,那要不我行行好,收了你?” 软软糯糯的声音传到严翊川的耳中,严翊川顿觉心跳漏了一拍。他轻轻揪过谢凌安的衣领,脸上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狡黠笑容,在谢凌安耳边低声轻语道:“好哦,那王爷在这儿等等,小的这就去沐浴。” 谢凌安微微一愣,旋即唇边笑意渐盛,带着点兴奋的勾引和促狭。很少有男人会回应他随口的调戏,能配合他调情的,严翊川是头一个。他装了这么多年断袖,却从未有过这样新鲜的体验。 话音刚落,严翊川便起身向房内走去。谢凌安面露疑色,询问道:“你是真要去沐浴?” 严翊川神色如常地走到屏风后:“是啊。” 谢凌安脸上闪过焦急,忙伸手去脱鞋,呵道:“我先洗!” 一条长袍倏地被抛上屏风,软趴趴地挂下来,旋即传来入水声。屏风后面严翊川模糊的声音道:“随你。” “......” 屏风后碎光熹微,薄雾叆叇,水汽氤氲。谢凌安在桌案前坐下,开始缓缓揭开身上渗着血的白色绷带。 屏风后忽然传来严翊川含含糊糊的声音:“听闻大都督郁鸿辛巡查回来了?” 谢凌安顿了一顿:“是!你还没见过他吧?”
第46章 沐浴 “没见过,连刺史陆保坤我都还没见到呢,”屏风后的声音悠悠道,“不过如今,别的州的大都督一般都兼任刺史了,怎么就你们西疆还有两个长官呢?” 谢凌安轻笑,道:“你问到点子上了。以往各州的大都督和刺史都是分开设立的,且都是世袭,从两年前北境谢大都督沦为虚职开始,各州才逐渐将两个长官职权合一。但郁家管治西疆多年,盘根错节,势力强大,想要合并还得徐徐图之。” “势力强大?可我怎么感觉大都督郁鸿辛没怎么管咱们西疆的事?”屏风后水声渐盛,与轻柔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听得模糊。谢凌安不自觉地挪步靠近,想要听得真切些。 “他现在确实不怎管,顶多挂个名。这个要说起来就复杂了。”谢凌安低头解着手上的绷带,缓缓道。 “你说什么?听不清。”浴桶里的水声格外响些,严翊川高声道。 “我说原因很复杂。”谢凌安不自觉地再靠近些,那屏风触手可及。 屏风后浴影蒙胧,春光无限。谢凌安眼神飞快扫过,有一瞬间不知所措,旋即落在手腕的绷带上,只觉得这绷带解得没有尽头。 “说来听听?”屏风后的人低声细语,好似有意压低。 谢凌安轻咳一声,面不改色地开口道:“郁鸿辛爱妻早亡,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姐姐名为郁明卓,弟弟名为郁明轩。姐姐郁明卓是个天生的战场奇才,却终归是女儿身。可弟弟郁明轩不成器,整日游手好闲。这御赐的爵位、偌大的家业,还有这十几个州的管辖权就这么传给一个混账,你说皇上愿不愿意?” “所以宫里有意扶持陆保坤刺史,就是为了让他的所治州政府把郁鸿辛的都督府一并统辖,以成并合之局?”屏风后的声音轻柔而含糊,谢凌安又往前凑了凑,才勉强听清。 “是这样。这种合并有两种,要么是大都督犯了什么大错被一锅端,要么是主动削权让位。郁鸿辛自知后继无人,爵位迟早要被收回去,所以这些年一直在着手放权。若真到了那一日,他的威胁小,也能保一家老小平安。”谢凌安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屏风上透出了朦胧景象,开口道。 “你靠近些,我听不清,”严翊川的声音从屏风后悠悠飘出,轻声道,“既然大都督知道如今掌权凶险万分,为何不现在就交了兵权和爵位,非要日日提心吊胆地捱着?” 谢凌安喉结微动,闻言鬼使神差般又上前一步,鼻尖几乎要贴上屏风。屏风后的旖旎浴景更加明朗。浴中人侧对着,露出的肌肉线条优美流畅,后背肌肉筋脉似虬龙盘身,棱角分明的下颌如刀削般勾魂摄魄。烛火微晃,在氤氲水雾间摇曳生姿,朦胧中一汪春色若隐若现。 谢凌安一时挪不开眼,喉咙有些燥热得发不出声,忽然觉得背上的绷带绑的实在太紧,束缚着难受至极。 严翊川见身后一时没有回声,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却没有抬眸,轻声道:“王爷,我和你谈正事呢——” 谢凌安刹那回神,脸上不禁有些绯红,不知自己着了什么魔,暗道:“果然雾里看花至美矣哉!” 他深吸一口气,忙道:“这便是第二个原因。西疆如今的军职复杂得很,大将军之位空置,以往都是由亲王担任这一虚职,虽然我没接,但西疆几乎人人都把我认作是他们的大将军。所以陆保坤对我的敌意势必会影响到西疆的军务,若没有大都督制衡,介时陆保坤一手遮天,我、寒英,乃至整个西疆的军务都会陷入被动的局面。” “明白了,所以大都督暂时不退的原因是为了在大将军之上还能有制衡刺史的机会,慢慢耗着,把党争对西疆的影响降到最低?”严翊川思忖道。 “是这样。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们了。”谢凌安目光东瞟瞟西瞟瞟,只觉无论落在哪儿都烫的要命,干脆低头,专注于解绷带。 “哦?什么时候?”严翊川捋了捋耳后湿漉漉的头发,问道。 “回西疆他们要办庆功宴,大都督郁鸿辛、刺史陆保坤、将军寒英都会在,估计郁明卓也会在。” “我也要去?”严翊川询问道。 “当然。你是西疆的中郎,是此役的副将,你不去还庆谁的功?”他顿了顿,道:“我去拿件寝衣。”谢凌安匆匆迈步,方才那朦胧香艳的景色馋鬼似的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有些烦躁。 谢凌安理了理桌上乱七八糟的绷带,翻出新的绷带搁在桌边,这才打开柜门翻了翻。柜子里一股霉味,谢凌安厌弃地皱了皱眉,好半天才挑出一件满意的宽大寝衣。 “我好了,你来吧!”远处传来一声呼唤,谢凌安忙应声道“好”。他只觉得这屋里闷热极了,只想一下子跳进冷水里,从头到尾清醒清醒。 他迅疾迈步走向屏风后,就快要走进屏风时,只听“哗啦”一阵水声,浴桶中忽然站起来个高大朦胧的背影,温水腾着热气顺着发丝向下流,从肩往下滑落,至腰再往下...... 谢凌安倏地刹住脚步,一把抓住屏风的边缘,巨大的冲劲差点把屏风撞倒。他猛然背过身去,心狂跳不止,骂道:“你他妈都还没出来这么早说好了干什么!” 身后的人似微微一愣,随即眼里浮上一层盈盈笑意:“不过是让你早点准备。我哪知道你那么急,都已经解了绷带。”似又想到了什么,严翊川有些戏谑地接着道:“再说,明明你是断袖,该担心的不是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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