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鸢见众人没了方才那般帮腔拱火之势,心中一急,咬了咬牙,再次面向严翊川道:“可是严大人,你将我囚禁还不够,还要以我性命要挟,逼我去府衙状告徐墉大人!徐大人可是兵部尚书啊!我一介女流,无权无势,一旦失败,要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替你担得下这个重罪!严大人自己要杀人,何苦要拿我这小女子当枪使,将我这无辜女子推向深渊......” 秦鸢边说边哭,哭得愈发伤心欲绝。 众人的目光愈发殷切地落在严翊川身上,连梁帝也抬眸看他。 但严翊川仍旧静默,未有言语。 朝廷日日上演着舌战群儒的戏码,士大夫们巧舌如簧,只会嫌自己争辩的时间不够。像这般任由指摘的场面,倒是罕见至极。 “哎——我最看不得美人哭了,”他悠然地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轻佻与戏谑,却又似怜香惜玉之态,挥手示意小厮递上锦帕,“秦姑娘白玉似的面容,可别把妆都哭花了。” 秦鸢下意识止了啜泣,以袖拭泪,却又想起自己已在地牢里待过一夜,脸上哪里还有妆容要周全? “秦姑娘,指控朝廷命官是重罪,你今日已经犯了三回了,”蔡嵩终于发难,端的是刑部尚书的架子,“先前两回皆有确凿证据,无可辩驳,那么你此次所言,证据又在何处?” 秦鸢微微一愣,模样委屈到了极点,啜泣之声愈加凄切:“严大人……严大人行事周密,哪里能让民女留下什么证据......是,民女是贱命一条,为大人们鞍前马后本就死不足惜。严大人想要名册,民女交出便是了!严大人想要民女指控徐大人,民女......民女也能照办!严大人又何须用这般野蛮手段,无端端叫人受这般委屈?难道严大人,也想将民女逼至绝境,如同小玉一般惨死么......小女人微言轻,心中委屈无处诉说,还请陛下、各位大人替民女做主——” 秦鸢怆然涕下,其声凄厉,闻者无不动容。 谢凌安心道:难怪要这般动情着陈情,原来是没有证据,打起感情牌来了!然而,在这满殿男儿之中,此招似乎颇为奏效。众人纷纷侧目,尤其是那徐墉眼神中已流露出同情之色。 这回是连谢凌安都有些耐不住了。他瞥向严翊川,见他还是面无表情。 众人再看向梁帝。 梁帝默然不语,他的目光在严翊川和秦鸢之间来回扫视。 大殿之上,一时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一时间,连墙倒众人推都不知该从何下手。 秦鸢见状,心道若不能扳倒严翊川,她今日便功亏一篑。她深吸一口气,哀嚎道:“求陛下垂怜民女!求各位大人救救民女!若今日不能沉冤得雪,民女走出这大殿,恐也难逃严大人的毒手!民女这条性命,全靠陛下和各位大人庇佑——” “严岭?”梁帝终于启口,声音中尽显威仪。
第26章 浪荡 “陛下,容臣询问此女一句。”严翊川微微颔首,转向秦鸢,声音平静而坚定:“你既指控我在背后策划这一切,那我且问你,我动机何在?” 秦鸢眼中闪过一阵光芒:“严大人,你和肃亲王当我软弱可欺,可我还没瞎没聋!那日你和谢小王爷私底下的谈话,民女可都听见了......” 众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又投向了谢凌安,愈发疑惑。谢凌安双手环抱胸前,仍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观戏般悠然自得。 肃亲王见状,急不可耐地推进:“你都听见了什么?” 秦鸢朗声正色道:“正是严大人暗中策划这一切的缘由!女亲耳听闻,他们二人分明就是想要斗倒太子与肃亲王,扶谢小王爷上位!” 此言一出,众人皆一怔,随即哗然一片,却与方才不同,多了几分讥讽与嗤笑之意。 “我?”谢凌安忍不住噗嗤笑出来,伸手指了指自己鼻间,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秦鸢见状,亦是一愣,众人的反应竟与她预想的大相径庭。她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听蔡嵩启口道:“陛下,依老臣愚见,此女言辞无状,恐再在此处扰乱圣驾,不如便交由老臣带回刑部处置吧?” 梁帝深深地看了严岭一眼,随即挥挥手,示意蔡嵩去办,不愿多说一句。 秦鸢登时慌了神,挣扎着哭喊起来:“陛下!民女的的确确听到了他们二人的密谋!就是严大人说,不只是太子和肃亲王在争夺皇位,谢小王爷亦心存肖想!谢小王爷还说自己做什么都不行,连封亲王都要仰仗太子的恩惠!” 梁帝脸色微微一变。 肃亲王心中一凛。 一个青楼老鸨,怎么会对党争之事如此了然? 除非亲耳听到。 这时,两个黑甲进军嵌住秦鸢的臂膀,轻轻一提便将她往外拖。秦鸢猛烈挣扎着,沙哑着嗓子喊道:“陛下!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民女愿受九幽炼狱之火焚烧,灵魂永坠无间地狱,历受万劫不复之苦楚,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以证吾心之诚,所言非虚!” 短短几句,顷刻间便在人人心底激起惊涛骇浪—— 即便再无亲无故、不顾性命,也是任谁都是不愿发这样的毒誓的。 除非秦鸢所言,确有几分是真的。 若那几分是睿亲王亦想谋夺皇位呢? 谢凌安心中顿觉不妙。 “慢着!”一声低沉而坚定的声音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严翊川已跪倒在地,面色肃然,朗声道:“陛下,秦鸢方才所言——” 他一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不无实情。” 众人瞪大了眼睛。 谢凌安心下一紧,望向严翊川。见严翊川并没有看向自己,他向梁帝昂着头,神情那样冷漠,却无惧色,满是坚毅,似是下一刻便要驷马出征。 蔡嵩紧锁眉头,低声告诫道:“严左郎将,此事非同小可,岂可轻言?” “没有胡说,既是臣做过的事,臣自然是要认的!”严翊川坦然,“的确如秦姑娘所说,她遭人劫杀,是臣救了她;劝她报官以脱困,亦是臣所为。这些,的确都是实情!” 严翊川如此坦荡,反令在场众人惊愕不已,皆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既然你都认下了,那便痛快些——”肃亲王冷笑一声,讥讽道。 严翊川冷眼瞥他,道:“臣尚未陈情完,陛下也未曾决断,肃亲王这般急着给臣定罪做什么?” 言罢,他不给肃亲王反驳的机会,继续说道:“臣方才所述之事,的确乃臣亲为。但臣未曾做过之事,也断不容人诬陷!秦姑娘,我本欲待此间事了,便带你回北境去。你我做一对神仙眷侣,共享天伦之乐,亦可保你衣食无忧。可你今日此番污蔑,是要逼我亲手斩断对你的情谊么!” 秦鸢一愣。 谢凌安亦蹙眉。 众人更是疑惑不解。 严翊川深吸一口气,向梁帝拱手道:“陛下!臣此前从未在北境见过繁华如旸谷城之景象,金凤楼于臣更是宛若仙境,如梦如幻,臣从未见过如此多娇俏女子!但,臣几番见识下来却发现,这金凤楼中妓子们伎俩虽好,却难掩俗气,要说最清丽可人的,莫过于老鸨秦鸢姑娘!她虽不愿接客,但臣却情难自禁……臣此前对秦姑娘所作所为,皆不过是因想要救秦鸢姑娘于水火,让她免遭杀戮!” 谁也没想到严翊川抬出的驳斥理由竟是贪图美色!梁帝愕然,脑海中浮现出前些日子与柳公公的闲谈,想起严翊川二下金凤楼遍寻美色而不得,甚至连小倌都寻上了,却被秦鸢轰了出来。 当日便觉此人于男女之事上毫无羞耻心,今日一见,果真是浪荡子一个! 秦鸢一怔,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她正欲反驳,却突然意识到方才自己为了泼脏水而编造出的谎言——严大人要与她欢好,竟被严翊川巧妙地反用来攻讦自己!秦鸢气急败坏,高声反驳道:“严大人!你怎可这般信口开河?你何曾问过我接客与否?严大人,你若是真的对我情根深种,为何这些日子以来,你不曾真的碰过我?” 严翊川深深看她一眼,轻轻叹气道:“你当真要我说么?” “说什么?”秦鸢眼神疑惑,下意识问道。 严翊川眼中闪过一丝审视,缓缓道:“这些日子,我没有碰过你么?” 秦鸢大惊失色,立刻急道:“严大人!女子贞洁乃是极要紧之事,你怎能这般辱人清白!” 严翊川目光逼视她:“秦姑娘方才昧着良心辱我严翊川清白,这会子倒自诩一身好贞洁!怎么,你当我严翊川是何等君子,会甘愿受你诬陷,还要为你遮掩?是,我严翊川是对你情根深种,可我也干不出这般蠢事!秦姑娘究竟还要我给出何等证据才肯罢休?是要我当众复述你榻上最爱的娇嗔软语,还是细述你我欢愉取乐过的所在?”你想要在座听听你榻上最爱的娇嗔软语,还是听我细数你我欢愉取乐过的所在?” 这话说得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蔡嵩尴尬地咳嗽了几声,其余众人皆是面面相觑,目光躲闪,不知该往何处安放。 秦鸢顿时慌了神,急声道:“你......胡扯!信口雌黄!陛下,各位大人,民女并未与严大人有过苟且之事!民女当初选做金凤楼的老鸨,便是不想沦入今日此境!民女一个弱女子,实在不知严大人为何要这般毁民女清白,这叫民女日后如何见人.......” 肃亲王轻描淡写地插话道:“这种事,扯不清楚。不如叫人来验一验。” 秦鸢倏地瞪大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惊恐。 谢凌安反驳道:“怎么验?像验小厮那样么?若真如此,即便秦姑娘是清白的,踏出这个殿门,名誉也便算是彻底毁了。” “不必如此,”严翊川斩钉截铁,“她的后腰侧,有一枚痣。陛下,若非有过亲密之举,臣又岂会知此隐私之事?” 秦鸢脸色煞白。严翊川怎么能这般笃定地说出她后背的痣?连她自己都未曾留意过的事,严翊川如何是知晓的? 难道他当真一直在默默关注自己? 秦鸢产生了一瞬间怀疑。 肃亲王紧接着道:“这倒是也能验。若真要验,找宫人解开她衣衫一看便是。” “不......不要!”秦鸢惊恐地喊道。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几个男人在大堂公然讨论要脱去自己衣衫之事!她又惊又羞,脸颊由苍白而涨红。若要她受此辱,她不如即刻自尽! 严翊川接着道:“陛下,臣虽想一验以证清白,只是秦鸢毕竟曾是臣心之所属,又与臣有鱼水之欢、夫妻之情。今日虽她背叛臣、情义已尽,但臣私心亦不愿她受此辱、日后无颜于世。若能让她免于此难,臣也斗胆恳求陛下开恩。臣以为,此事不证自明。臣是何等卑贱身份?与睿亲王因公结识,岂敢于亲王面前放肆,怂恿睿亲王有非分之想?臣若有这般心思,何不向肃亲王或太子献媚?岂非更易得手?秦姑娘称是臣要助睿亲王夺皇位才策划了这一切,从根上就立不住,纯属无稽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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