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样都不明白。 衣服舒适合身就好,银钱足够养军队便足够,从小被刘沐芳如此教育的萧燧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条生在富贵乡的野狗。 “多谢姜候解惑,今晚吓到姜候了,他们可能是认错人了。”萧燧只能略过姜南风的问题不回答,直接道谢。 姜南风再次否定萧燧的说辞:“不,二殿下错了,这次的刺杀是冲着我来的,对二殿下动手才是其次。” 萧燧彻底听不明白了。 他指着姜南风:“来杀你?杀你有什么用?” 姜南风看着萧燧天真又自信的模样,更想戳破他毫无缘由的自信了:“二殿下一定觉得你是嫡出,有战功傍身,明年就该加冠,在皇子之间很有竞争力吧?错啦,皇后的儿子才有竞争力。陛下和我母亲都还年轻呢。如果她册封为皇后,捧着金册被从正门被抬进上阳宫,她和陛下剩下的儿子才是最名正言顺的‘太子’。” 姜南风的视线紧紧锁住萧燧,见他像一朵花枯萎了似的,才满意地弯起眉眼。 “只要我死在路上,二殿下这趟差事就算是毁了。” 姜南风微笑的视线中同时流露出同情和轻蔑:“陛下会怎么想呢?他会觉得二殿下因为母亲没有马上被追封为后而心生怨恨,故意制造‘意外’报复。都不必五殿下、六殿下和他们的母妃在表现,陛下一定会彻底废掉你。” 姜南风的笑声在这一瞬间让萧燧觉得刺耳:“二殿下,恕我直言,刺杀我成功一本万利,而刺杀你……得不偿失。呵呵,你死不死,根本不重要。” 姜南风住口的时候,萧燧面色苍白如纸。 不会这么脆弱吧? 话虽如此,姜南风心里并不觉得萧燧真的“无足轻重”,他飞快转移话题:“二殿下,今晚未必太平,要不要重新安排?” 萧燧果真是心无挂碍的人物,只要一说正事,心里有多少痛苦都在瞬间被抛之脑后。 他马上回答:“我已经派人围着驿站站岗,一楼和二楼通道也都安排人把守了,姜候只管放心休息。” 转移话题成功,姜南风告辞,带着见微和知著回去二楼套房补觉。 客厅里,姜南风刚刚离开,刘虎就用力拍着桌子怒道:“将军,您待五殿下和六殿下不薄,他们想要军功的时候,您亲自带着他们,手把手教导兵法,他们居然这样对你!” 刘虎怒不可遏地提高了声音:“他们为的不就是本应该属于殿下的东宫太子之位吗?只要将军一声令下,我马上取了他们狗命,让他们去地府找那把位置!” “刘虎,住口!”萧燧低吼。 刘虎当场住口,但他看着萧燧的眼神充满了不敢置信。 刘虎急着确认:“将军,你是不想跟他们起正面冲突吗?属下也可以带人扮成匪徒,半路把阮侧妃他们几个截住,谁都不会发现的。” 萧燧:“我们辽东军在战场的规矩是什么?” 刘虎脱口而出:“把后背交给同袍。” 萧燧明明已经气得双手发抖,但还是坚持:“我和老五、老六在战场相互交托过后背,我们曾经把彼此的命交到对方手里,只要老五、老六没亲口告诉我是他们做的,我就不信。这事情没有定论之前,不准再提。” 刘虎:“将军,哪有什么交托?那是他们扒着你救他们的小命。姜候一个外人都看清楚的事情,你何必……” 萧燧冷着脸说:“是啊,姜南风一个外人说的话你都相信,却怀疑我的亲弟弟。” 疏不间亲,刘虎只能就此住口。 “到洛阳,我就知道真相了。”萧燧从条凳中站起来,口中喃喃低语。 ……但如果是真的呢? 他该如何面对自己血脉相连的弟弟们? 萧燧猛地晃了晃身体。
第23章 洗干净来见我 劝人的话只要说透就没有开口第二次的必要。 姜南风自从揭开萧燧自我安慰的遮羞布,就不再出现在萧燧眼前。 每到一处,姜南风就带上下人专往当铺里头钻,在死当的宝贝里挑拣一番,选择合心之物带回。这么一番动静之后,自有本地名门前来送钱物结识玉鹤公子。 与人交际是姜南风的看家本事,当地名门所求不多,想要打听的不过是当下的情况,姜南风甚至不必透露不该说的话,只管表示自己看好夏王坐江山的本领,名门第二天就会再次送来厚礼致谢。 当着萧燧和辽东军的面,姜南风并没有故作两袖清风的姿态,而是理所当然收下世家的送礼,然后再取了金银,带人去采买生活物资,带上这些走访在名门里打听到的隐居名士。 刘虎看着姜南风四处花蝴蝶似的飞舞,忍不住凑到萧燧身边说悄悄话:“将军,姜候又出门了。” 萧燧正在驿站后面的小块空地上打着赤膊挥刺长枪,听到刘虎地禀报,随口说:“他天天出去,没什么稀罕的。” 刘虎:“姜候今天去见的是名士,不是高门。” 萧燧脸上出现点好奇:“你怎么确定的?” 刘虎得意道:“将军,你这些太难没跟姜候碰面,没发现吧——姜候要是与那些高门碰面,就穿官服或者赐服,手里什么都不拿,让他带着的太监拎一些送给后宅女眷华而不实的礼物;要是出门拜会名士,他就穿得很素雅,亲自提着米粮、肉干之类实惠的吃食。” “不给名士送金银书画?”萧燧当场反问,脸上疑惑越发浓郁。 刘虎摇头,嘿嘿笑了几声:“将军,你说的这些我哪懂啊。你知道我从小就不爱读书。” 萧燧抬头看了看院墙,把长枪丢到刘虎怀里,自己攀着院墙,三两下爬到房顶上眺望着姜南风上车离开。 马车走进山林中,萧燧目送到车厢消失在一片浓绿中,然后跳回后院。 夏日蝉鸣,燥得萧燧心烦。 他沉着脸质问:“前几日刺杀的事情,你们都忘了?怎么没给姜南风安排几个护卫随行?” 刘虎赶紧回答:“带,我安排了四个呢,姜候都收下了。不过他说软甲杀气太浓,让人都换上和他随侍一样的长衫了。” 确定安全,萧燧立刻住口,从刘虎怀里抢回长枪,一句都不和刘虎讨论姜南风的事情了。 刘虎自讨没趣,摸着后脑勺没话找话:“将军,您最好的就是枪法,最近几年都看不到您用长枪,太可惜了。” 萧燧停下动作,摸了摸心爱的长枪,苦笑:“我练的是正经枪骑兵的刺敌方法,枪出,要么敌人死要么我死。现在不好再用了。” 正统的枪骑兵面对敌人,胜负只在一线间,完全由双方的实力决定,没有反悔的机会。可萧燧太强了,每一次出枪,与他迎面而来的敌人都会留下这条命。 如果是一开始争夺城池的死斗,萧燧消灭敌人没有一点错误,可随着夏王的势力范围扩大,死在萧燧手下的战将越来越多,压下战将们亲眷的反对声音就越来越艰难。 让被占领土地的高门归心成了压在夏王头上的一个难题。 谁会喜欢给自己找事的人呢? 夏王没勇气把迁移当地名门,就把气撒在萧燧身上,直接命令他换了上战场使用的兵器。 萧燧那时候也渐渐长大,原本趁手的长枪对他来说太轻了,顺势换了长刀。再破城的时候,尽量不杀首领,而是用刀背把人拍晕。 “去射靶子,二百步,中五十箭。”萧燧重新捏紧长枪,一抬眼对上刘虎嬉皮笑脸的神情,直接布置任务,把他支走。 院后空地重新恢复安静,只剩下萧燧突刺时候长枪与空气摩擦的声响和刘虎“又没射中”的抱怨。 春日将尽的时候,一行人离开洛阳;返回洛阳城的时候,距离中秋节已经没几天了。 洛阳城门大开,街上商铺林立,铺面大门敞开,一派热闹景象。 姜南风看看人来人往的街道,再看看带着浑身彪悍杀气的亲兵直接走进城中,立刻引起骚乱的萧燧,在心里叹了口气。 真是实心眼的傻孩子,到现在还没明白夏王第一时间把他支开的真正目的呢。 ——带着兵刀的将军才是最容易在战乱时期在百姓树立起“君王”形象的人,当萧燧为夏国奉献超过半数国土的时候,他就不再是萧渊的儿子,而是萧渊权力场中的对手了。 萧渊把萧燧赶走,为的是夺回百姓心里“王”的认知。 父子相斗的气象已经如此情绪,萧燧也仍旧深陷迷雾中,看不透真相。 姜南风懒得搭理傻子,奈何这一趟返回回洛阳城,姜南风必须在搭好的戏台上演出成功。 姜南风只能心里叹着气,面上却撑起笑脸招呼萧燧:“二殿下,可否先将士兵送回军营再进城?百姓都被吓坏了。” 萧燧亲自领兵多年,他很清楚大多军队进城之后给战士们的奖励就是随心所欲抢劫三日,这会引起百姓巨大的恐惧。 被姜南风提醒过后,萧燧视线在城中一扫,凡是被他看过的店铺商人都吓得两股颤颤。 萧燧马上与姜南风告别:“请姜候先回府,稍等我一会,半个时辰我就安置好亲兵过去找你,到时候我们一起进宫。” “好。”姜南风爽快答应。 战队跟随萧燧离开,街上的气氛马上就松快下来了。 姜南风坐在马车中,车外跟着七十多辆大车的“纪念品”。 见微和知著从后车下来,招呼着车夫为姜南风引路。 姜南风回家的事情没有提前通知,但幸好姜府财大气粗,府中浴房引了温泉水,想什么时候洗澡都不缺热水。 姜南风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己泡进热水里好好洗刷了一通,热水也没辜负姜南风的期待,光是头发就洗出三盆发黄的脏水。 发现姜南风嫌弃自己的眼神,见微不禁笑道:“公子怎么嫌弃起自己来了。路上又坐车又骑马,官道上全是土,一走路就扬起沙尘。您脸上还干干净净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姜南风撇撇嘴,不客气的实话实说:“你们只知道官道上有官员往来,却不想想各地奏章、军报也是骑马走官道运送的。战马边跑边拉尿,那土难道干净?” 见微和知著从小在姜南风身边长大,吃穿虽好,却因为始终做的都是伺候人的活,没什么深刻的见识,更不明白其中的门道。 想到一路上他们有不少次见到美景,都探出出去边看景色边吃茶点,不禁一阵范围,脸上纷纷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反过来,自己难受不如所有人一起难受。 确定见微和知著也慌了,姜南风心情顿时变好了。 “谁也别想走!”他笑着把水泼到两人脸上,对他们催促:“帮我洗完头发就行了,其他的我自己来,你们也快去洗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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