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简铮和萧云停也在秋狩结束后推去了原本答应下来的所有宴席,迅速赶回了安西,说是什么简铮家中的老母身体抱恙,要她连夜赶回。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消息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北境质子完颜昼重伤难医,不治身亡了。 当然,这些都是对外的说法。 “所以……殿下就这么让完颜昼独自悄悄潜回去了?”谢樽一身病倦,捧着暖炉窝在柔软的被褥之中,肤色透白的好似冰玉。 完颜昼的伤好像也不轻吧?这半个月够恢复吗? “有斫锋等人暗中保护,足矣他安然到达王庭。”陆景渊搅着手中的药膳,舀起一勺轻轻吹凉,显然对完颜昼的情况并不怎么关心。 闻言,谢樽也把完颜昼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眉头微微蹙起,显然对这件事很不认同。 斫锋是坤部统领,武艺自然也是冠绝众人,是陆景渊的得力属下,若是他跟着完颜昼去了北境,那陆景渊这边要怎么办? 虽说还有个薛寒常伴左右,但薛寒长于内务,要论武功,比起斫锋实在是差得太多了。 “不必担心。”陆景渊将温热的药膳喂到谢樽嘴边,看着他虽然嫌弃,但还是老老实实吞下后才笑着说道, “坤部能人辈出,少了个斫锋自有其他人顶上,况且数月而已,也不过弹指之间。” “好吧……”谢樽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地将药膳一口一口喝得见了底,然后立刻丢了一颗蜜饯压在舌上。 这些天陆景渊分外忙碌,也不能时常呆在谢府,至于他在忙些什么,谢樽心中也隐隐有数。 他垂眸沉思了一会,还是觉得自己总不能一直在这瘫着。 “那既然殿下已经将他放回去了,心中想来也已经有了计量吧?” “嗯。”陆景渊点了点头,将瓷碗放下,给谢樽慢慢说着自己的计划。 如今的北境暗潮汹涌,在所谓王位之争背后的,其实是主战主和两派的博弈争斗, 而据他所知,十六部中主战者并不在少数,否则五王子也不会拥有着这人数众多的簇拥者,兰氏也不会势大至此。 这些人如今已经开始在草原上整合军队,等待着挥师南下,越过重重山峦壁障,踏上新的沃土了。 如此一来,境内群情已然被尽数煽动,就算灭杀了五王子及其背后的兰氏,让完颜昼上位,也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届时那怀柔主和的新王,必然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因此,堵不如疏,或许爆发一场战争才是最好的办法。 “所以殿下打算借一场失败的战争一石二鸟,既将那五王子除去,又灭了十六部的气焰吗?”谢樽微微坐直了些,眼神明亮。 “对。” 让五王子如愿登位,挥师南下,再让其死在战场上,将那溃散的北境王师狠狠碾压。 到了那时,就算主战者仍然叫嚣,也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了,而完颜昼也可趁此空隙,回归王庭,与虞朝重修旧好了。 “算是个好办法。”谢樽点点头表示认可。 反正十六部自从呼延野去世后,就只剩下个安车骨王能称得上是位值得尊重的将军了。 而如今安车骨王病重,十六部中群龙无首,那五王子野心不小却无德相配,纵然身后再有高人指点,也还是扶不上墙,带来的也只会是些乌合之众而已。 但和十六部不同,虞朝幽云十六洲有陆擎洲和赵磬把守,就算十个五王子来了也只能跪地求饶。 “那二十部那边呢?”谢樽又问道。 若是二十部与十六部一道出兵,恐怕会麻烦上不少。 “无妨,如今简将军已有防备,二十部不敢妄动,安西的阵线也不是那么容易突破的。” “就让他们好好见识一番吧……” 在谢樽看不到的地方,陆景渊眼中隐秘地闪过了一丝刀尖起舞的战栗,好像有一瞬沉溺在这种未知而危险的快感之中。 谢樽并未发现这转身即逝地异常,他此刻正沉浸在另一件事里,已然变得有些神思不属。 若此事按照计划成功进行,届时抵御十六部的第一防线,就是幽云十六洲…… 那他前往幽冀的计划岂不是正巧可以借此成行了? 但他心底的这些想法,至今也无人得知。 谢樽眼神飘忽地看了陆景渊几眼,嘴唇张张合合多次,心底的那点事还是犹犹豫豫地含在唇边。 两人就这么沉默下去,屋中安静得连炭火燃烧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最终谢樽还是没有直言,只是强笑着迂回了一番:“那冀州那边,殿下可打点好了?” 纵然他无惧艰险,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但在面对这些关切的眼神里,还是会有一种酸涩的愧疚感不断上涌。 “哥哥憋了半天就为说这事?”陆景渊等了半天就等到了这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不免有些好笑,“不必顾虑,直说就好。” 这不主要是怕你不准嘛……谢樽腹诽一句,脸上却是丝毫不显。 他敛下眼眸,嘴角强挂起的笑意也落了下去。 即使陆景渊和谢淳不准,他也不会因此而止步,此次前往冀州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顺利,他一两年便能回来, 谢樽打好了腹稿,然后在陆景渊探究的眼神下将自己的计划倒豆子一般的尽数说出,这一气呵成的大段话语没有一丝停顿,让陆景渊连插话的间隙都没有。 在谢樽刚准备说出“即使殿下不准,我也势在必行”前,陆景渊一个“好”字,将他剩下的一堆理由都给堵了回去。 “什,什么?”谢樽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陆景渊会那么好说话,眼中不免闪过了一丝迷茫。 “我说……好。”陆景渊看着他,眼中纵有千般担忧不舍,却也还是没有拒绝。 谢樽并非笼中豢养、安于享乐的鸟雀,雏鹰总归是要离开暖巢落下悬崖,才能振翅而来,冲向高天的。 “不过哥哥如今见风就倒,还是先好好养好身体吧,这副模样,烧酒见了都不乐意驮。” “谁说的!烧酒粘我粘的很呢……” 一转眼,谢樽又在榻上躺了三四日,虽说简铮说了这毒只是恢复时间长了些,不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后遗症,彻底养好后他还是会和从前一样生龙活虎。 但是任谁半死不活地躺上个二十来天,想来都不能心平气、毫不紧张害怕吧。 谢樽还是挺害怕自己以后卧床不起的。 于是谢樽刚能下床活动活动后,就每日都外出晃荡,重新将那些银枪弓/弩握在了手中。 感觉到自己的力量逐渐回归,不再像之前那样心虚气短、一步三喘后,谢樽终于算是神清气爽了起来。 之前一直窝在床上,他人都要长出蘑菇来了。 谢樽手能握稳刻刀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花大价钱让沉玉去寻了一块飘红翡的白玉来。 他说好给陆景渊猎的兔子来着,结果到今天都没能兑现,既然始终和那毛茸茸的活泼小白兔无缘,那便雕刻一个可爱的雪团小兔子好了。 届时去寻贺华年教他打个络子穿上,应当也还算不错吧?
第86章 呆在府里养伤的日子看似过得很慢, 但呆着呆着,也不过一转眼的时间便又是新年忽至,雪被长安。 年节还是一如既往, 数不清的人情往来,数不清的麻烦事, 直到十五元宵时,众人才得以闲下来,乘着灯会小聚一番。 百味楼顶层的包厢里, 美酒佳肴铺了满满一桌子, 谈笑声自敞开的窗户飘出很远, 最终汇入灯会的喧嚣声中。 “再过上几上天,我可就要和二叔一起回冀州去了,贺华年,你不考虑考虑给我好好奏上一曲送行吗?”赵泽风看着这满室友人, 不免心生惆怅,有些手痒地想伸手摸酒却摸了个空。 他愣了一下, 随即想起了席间多了个几岁大的小孩, 顿时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本来是有这个打算的,但现在你主动提了, 我又懒得动弹了。”贺华年假装没看见他的动作,抱着手靠在椅背上笑道。 “……”赵泽风噎了一下, 但刚想开口就被人先一步打断了。 “华年哥哥, 哥哥他听不听无所谓的啦,但鸣珂想听,鸣珂还没听过呢!”赵鸣珂睁着一双晶亮的杏眼充满了期待, 坐在文可筠身边奶声奶气地道。 “哎,好吧, 既然这样,我就给鸣珂妹妹这个面子好了。”贺华年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然后将自己放在身后的琵琶给捞了上来,顺便又刺了赵泽风一句, “为什么你这种日日只知道上房揭瓦的混世魔王,会有那么乖巧可爱的妹妹,哎,真是老天无眼。” “乖巧可爱?”赵泽风一时竟然也没注意到贺华年骂他,反而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赵鸣珂, “你说的是她?她乖巧可爱?” “对啊。”贺华年点了点头,将松了的琴弦一一拧紧。 赵泽风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嘀咕道:“年纪轻轻就瞎了……” 随后赵泽风又看向赵鸣珂,想了想还是端出了一副兄长模样,招手示意她过来自己这边:“不是要听吗?来这边。” “我在这儿也能听到。”赵鸣珂又往文可筠身边凑了凑,紧紧挨着对方,像一只毛茸茸恋家的雏鸟一般, “筠姐姐可比你温柔多了,还能给我讲曲中典故,我才不要你呢!” 闻言,一桌子人瞬间爆发出一阵大笑,直直要将屋顶掀翻。 就连一直坐在一边,未曾参与过他们无聊对话,一同醉心于诗书的谢淳和王锦玉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平日里让你多多读书你偏不干,现在好了吧?终于混上了垫底的位置,连你妹妹都嫌弃你。”贺华年笑得捶桌,连弦都顾不上调了。 “你们讲点道理好不好?”赵泽风黑着张脸,心中不忿。 他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说来也算不上差,勉强也能排到个中上之流,但确实……在这一屋子人面前,他就是个垫底的。 但他为什么非得跟他们比?这不是欺负人吗! “根你们比?这天下有几个比得过你们的,纯纯欺负人。”赵泽风哼了一声,“快弹快吃,完了去逛灯会,我非得让你们见识见识我解灯谜的技术!” “行,解不出来,今日你就请客。” “我请就我请,我又不像你一样兜比脸还干净……” 这边百味楼里吵吵闹闹,另一边张灯结彩的灯会上,谢樽将几个铜板塞在了小贩手中,从对方的摊位上提了个漂亮的兔子灯出来。 “来,这灯会上人人提着,咱们也不能少了。”谢樽笑着将手中的兔子灯塞在了陆景渊手中,然后欣赏着面前这个玉雪可爱,仙童一般的孩子。 他家殿下真可爱啊,披着毛茸茸的大氅,就像只软绵绵的小兔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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