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认出来,就能有救……”陆景渊说着,再也维持不住原本的冷静,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都是他的错,是他考虑不周,是他轻信于人,也是他最后放松了警惕。 “殿下……”薛寒想说点什么,最后却还是闭了嘴,准备出去把完颜昼强行弄来。 然而他还没迈出门去,帐帘便被骤然掀开,那力度大的好像要将帐帘撕裂一般。 简铮脸色凝霜,带起一阵风来大步地走到了榻前。 “不必去了,这种东西我认识。”简铮抿着唇,抽出腰间的匕首在手中转了一圈,“若我救他一命,还望殿下将今日之事与臣细细道来。” “好。”陆景渊完全未曾注意到简铮提了什么要求,他立即一口应下,生怕慢了一丝一毫“若将军能救他回来,景渊无以为报。” “言重。”简铮坐在床边,动作利落地用火焰燎过匕首,神色认真,和平日里大大咧咧,吊儿郎当的模样截然不同。 暗箭被拔出时深色的血液汩汩流出,瞬间染红了半边床单。 那血色映在陆景渊眼中,让他心脏瞬间传来阵阵窒息的痛感。 简铮让人去端了盆清水来,将那些血用瓷瓶收集起来放入了水中,随后又掏出一个不知来路的小瓶,将其中散发着浓郁香味的液体地入了其中。 很快,那盆带着淡淡血色的水冒起了大泡,归于平静后变成了浅紫色。 看见盆中的情况,简铮显然松了口气。 帐中落针可闻,众人看着她的动作,皆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惊扰了什么。 简铮向那些太医要来了戥子,然后又摆开了一排小瓶,将其中的药液一一称好混在了一起。 将这药液喂给谢樽后,她让太医将剩下的拿下去,混合在止血的药草泥中给谢樽敷在伤口上。 “剩下的分成三份,隔两个时辰喂一次。”简铮擦去额上渗出的薄汗,站起身来让太医们为谢樽包扎。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最后还是把手中的小瓶抛到了陆景渊手中。 “不是,结束了,你们都这么紧张地看着我做什么?”简铮见帐中气氛仍然凝滞,众人都将视线不断在自己和谢樽身上来回,有些无奈。 众人都不说话,神色仍然还有迷茫,最后还是贺华年挣扎了一下,站出来开口道: “呃……简将军,就,就那么简单?” “简单?”简铮看了看这一屋年轻小子,脸色骤然严肃起来,她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你知道这药是什么人才能弄到的吗?” 无人回应,众人勉强放松下来的神色都又难看起来。 “在北境二十部中,只有掌权那四部中的大祭司,方才有权掌医毒之理、制北境秘药,这药普天之下也只有寥寥数组而已。” “这次算你们运气好。”简铮将目光放在了身上逐渐恢复血色的谢樽身上,“若没我在这儿,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你们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 “不过也有个好消息,这种毒看上去恐怖,死时却是悄无声息的,不会有什么痛苦,勉强算得上好死吧?”简铮笑着耸了耸肩。 这话一出,周围更是落针可闻。 “……”从进来以后便没说过话的萧云停站在一边,看着她直想扶额,“其实后面这句你用不着加上的。” “是吗?”简铮随意一笑,将自己的一堆东西都收了起来,然后看着陆景渊,眸光微动,“看殿下今日也没什么精神应付臣了,那臣明日再来拜访,还请殿下可以梳理一番,据实以告。” “走了。”她拍了拍萧云停的肩膀,掀开帐帘又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简铮走后,陆景渊提起精神将帐中的客人一一送走,虽然赵泽风那里有些麻烦,但好在还是被王锦玉和贺华年一道拖走了。 账内安静下来后,陆景渊就一直守在了谢樽榻边,直到夜色将领,把最后一次药喂到了谢樽口中。 “好好休息一会吧,其余的事我会解决好。” 或许是心有愧疚,又或许是不屑搭理,总之陆擎元并未就完颜昼的事将陆景渊叫去问话,也好像不知道乾部那六人已死一般,依旧和往常一般无二。 陆景渊在谢樽床榻边守了一整夜,他亲眼看着谢樽身上的纹路消失,听着那呼吸声趋于平稳。 但谢樽依旧一直未醒。只要他一刻未醒,陆景渊就放不下心来。 到了晨光熹微时,简铮如约来访。 她看着形容憔悴的陆景渊,有些惊讶于他身为太子,却对一个……下属如此关照,她沉默地看了一会,随后开口解释道: “虽然已无性命之忧,但这毒极其伤身,恐怕还要养上好一段时日。” “嗯。”陆景渊为谢樽掖了掖被脚,轻轻活动了一下僵冷发麻的四肢,然后起身坐到桌前,毫无保留地将昨日的事一一道来。 简铮越听眉头越紧,她轻轻摩挲着手中已然无水的茶杯,眼中充满了一种野性的警惕感。 “看来二十部,如今也已经不再满足于那片所谓的神眷之地了啊……” “不过要是用他们的话来说,他们的一切行动,不过是遵照神谕而已。”简铮这么说着,话语中带着一点凉薄的笑意。 十六部的那位五王子她有所耳闻,凶狠有余而智谋不足,勉强……也算得上易于掌控吧。 若是他成为了十六部的新王,那十六部就可以说是名存实亡了。 北境三十六部一经整合,下一步不必多言,必然是挥师南下,直取长安了。 “我只能说,如今那五王子已然和二十部勾连,完颜昼回去可是凶多吉少,而恕我直言,以你如今的能力,恐怕还做不到助他登临王位。”说着,简铮皱起了眉头, “说来这件事怎么会落到你手中,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 陆景渊听着这话,眉头都没皱一下:“父皇如此行事必然有其道理,况且……将军又如何得知,此事在我手中无法成行呢?” 纵然陆景渊如寒雨下倾颓的落花般一身憔悴,那双眼中却依旧凝着不化的坚冰,坚定而冷锐。 “说来……此事恐怕还需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言重。”简铮轻笑一声,立刻明白了陆景渊有意借她之手监视,甚至是牵制北境西二十部,但她科不打算随意成为他人手中的刀刃, “安西大军皆掌握在萧大将军手中,我不过一个陌刀军统帅而已,麾下也就寥寥数百人,可没什么话语权。” “既然你我一同坐在此处,这些虚与委蛇的话便不必再说。”陆景渊看着简铮,眼神直直刺入对方心底,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变得剑拔弩张, “我与将军坦诚相待,将军是否也应当拿出应有的诚意呢?” 简铮被他眼中的情绪震了一下,随即似乎对自己的反应有些好笑,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显得更加轻松随意。 “臣的诚意在那呢,谢樽一命,换殿下手中的那点消息,还算公平吧?”她手指轻轻点了点谢樽,又道, “若是殿下还另有他求,那便是另外的价钱了。” 即使简铮话中带上了谢樽,陆景渊一身气势也半点未弱:“公私有别,如今你我所言之事事关王朝兴衰,还望将军明晰。” “若将军觉得,这天下万里安定不值得将军出手,那将军……恐怕也并非景渊欲寻之人了。” 这话说完,简铮顿时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半晌没有出声。 她看着眼前这个尚未显露于人前的太子,心中漫上了一层凉意,就好像安西带着黄沙的雪片砸在脸上时的感觉一样,粗粝而冰冷。 “啪”的一声,简铮将茶杯放到了桌上,她坐正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吧,勉强算你赢了。” 说罢,简铮又皱着眉嘀咕了一声:“还真是个小怪物,也不知道到底像谁。” “谬赞。”陆景渊收敛了神色,一身气质不再像刚才那样冷锐锋利,抬手将那只空空如也的茶杯添上新茶。 “那日后……还请将军多加关照。”
第85章 待到谢樽醒来时, 入目已经是谢府里他熟悉的天青色帐顶了,他恍惚地转着眼珠,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睁眼看了许久帐顶, 谢樽的大脑终有开始缓慢运转,不甚清晰地思考着他现在在哪, 之前是在干什么来着。 但他脑中混沌一片,就好像被人塞了一大团饱水的棉花一般,饱胀而无力。 “快!快来人去通知殿下, 公子醒了!” 直到听到沉玉激动的叫喊声, 谢樽才缓缓地反应过来。 哦, 对了,他之前好像是在猎场里?然后为了给自家殿下挡刀,中了一支带毒的暗箭来着,所以……在那之后呢? 殿下人呢, 他怎么就回到自家了? 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谢樽嘴皮翕动,眼神清明了不少, 但当他想要开口问问, 喉咙和舌头却像有了自己的想法一样,懒怠着一动不动, 任他怎么使劲都没有效果。 “……”不是,他不会瘫了吧? 他眼角微微睁大, 里面满是不可置信。 使劲了半天, 身上依旧没有一个部件愿意搭理他,于是到了最后,谢樽便也只能瞪着眼睛看着一大群人涌入了他的房间, 有熟悉的,也有不熟的。 那些太医围着他又是把脉又是落针, 而自己的那群亲朋好友则是像没见过他一样,眼神里的光亮的晃眼。 “果真如简将军所言……” “是啊是啊,只可惜当时老朽当时留在了宫中,未能亲眼见见那传说中的秘药……” “还请诸位放心,如今谢公子已然有了意识,再过上个两三日便能起身了。” “只是要想恢复如常还需不少时日……” 太医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些谢樽不太听得明白的话,他努力思考着其中的联系,却仍旧是听得一头雾水。 直到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陆景渊一身风露匆匆赶来后,众人才陆续散去。 看见陆景渊安然无恙,谢樽顿时松了口气,心情才刚一放松,他便被浓浓的疲倦感迅速席卷了全身,眼皮也渐渐没了力气。 这觉一睡又是两天,再次醒来时,谢樽便已经又恢复了不少,可以撑着床垫缓缓坐起了。 而这次醒来,他虽然仍是时常嗜睡,清醒的时间却也已经逐渐多了起来。 他逐渐从亲朋好友的口中得知,他这一受伤昏迷居然就躺了半个多月。 这时间不长不短,但也已经足以让许多事发生变化。 因为刺杀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禾囿中的达官贵人们皆人人自危,自然不再有心思交谊打猎,游魂似的在自己帐子方圆三丈内强笑晃荡。 如是,这秋狩自然而然地办不下去了。 秋狩草草收尾后,众人也各怀心思地松了口气,不过一日,那囿中便人声消解,只余下了薄云秋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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