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清岚情况也不甚乐观,但比起芦浦仍是要好上许多,况且清岚城里的瘟疫也是源于芦浦,谢樽还是把目光更多地放在了芦浦身上,只要芦浦有了转机,清岚的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芦浦之中一切照旧,骑马路过镇口时,谢樽不动神色瞥了一眼蹲坐在篱笆下用木棍戳弄着地上湿泥的田梦。 田梦听见动静,抬起头看了看面前路过的车队,随即又没有丝毫兴趣似的低头继续戳着泥巴。 “这小姑娘怎么这时候一个人在这?”周容也注意到了田梦,开口问道。 “不知。”谢樽也随着周容的话看了过去,“听说她和家里关系不好,性格又有些怯懦孤僻,每日就这么坐在这,我也唤过两次,但一直没什么用,想着他便也随她去了。” “哦,这样啊,那有些可怜。”周容想了想,下马从后面的马车里抽出了一件薄衣上前递给了田梦,“小妹妹,这个给你。” 田梦动了动,依旧玩着泥巴没有搭理周容。 在他们身后,谢樽坐在马上,淡淡的视线落在了他们身上。 “周容,时间紧迫。” 听见谢樽催促,周容也没再坚持,将叠成方块的衣服展开搭在了干燥的篱笆上。 翻身上马后周容叹了口气:“我记得你还挺喜欢小孩子的啊。” “……”谢樽捏了捏眉心,疲惫难挡,“抱歉,如今情况特殊。” 两人没再说话,皆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直到到了衙门门口,凝滞的气氛才再次流动了起来。 在清点物资时谢樽便已经派人快马来芦浦通知过潘和硕了,潘和硕等在了衙门门口,看见谢樽便神情激动地迎了上来。 “谢公子!” 谢樽点了点头,简单地介绍和交代后便把那些物资交到了周容和潘和硕手中。 衙门内柳清尘刚刚重诊结束,正用草药煮出的水洗着手,听到门口有动静便立刻抬起了头,看清来人时紧锁的眉头才放松了些许。 “来得正好,你今日若是不来,我便要去找你了。” 柳清尘没有拖泥带水,一把将还没反应过来的谢樽拉进了屋,随即啪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我发现了些东西。”柳清尘眼中布满了红血丝,神情严肃地凑在谢樽耳边低声道。 之前柳清尘为了提高效率,都是提前一晚将药抓分好,以便第二天一早直接熬制,而到了熬制这一步,便不会再经过柳清尘的手。 从几天前他就发现了不对劲,他的药可能被人动了手脚。 说太可能有些自负,但以他的医术,即使做不到治愈,也不至于让瘟疫恶化到这种程度。 “我用了三天。” “排查出有两处被人动了手脚。”柳清尘声音极低,压抑着怒火。 “一是盛药的碗底,二是滤药渣的纱布。” “他们太精明了。”柳清尘拿出了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纸包小心地展了开了,放到了谢樽眼前。 一点浅褐色的药粉显露出来。 “这药粉融在水里,再撒在碗底,干涸以后,几乎看不出丝毫痕迹。” 谢樽看着眼前的药粉,感觉喉头漫上一股血腥味,眼前闪过了芦浦那几座已被焚烧的尸山。 这些人……如果他能早些发现,芦浦不至于死去大半。 有那么一瞬间,谢樽几乎控制不住心头的暴虐之气,口中漫上血腥味,他能感受到手中的飞泉剑正在嗡鸣,等待着一次可斩万钧雷霆的出鞘。 谢樽止住略有颤抖的手,深吸几口气将怒气压下,此时他不能意气用事。 “这是什么?”谢樽哑声问道,纵使心头奔雷激荡,心中也需静如平湖。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它会破坏草药药性,或许虚体伤神,使人更易染病。”柳清尘脸色难看,这便是他有些难以接受的部分,他查不出这是什么东西,来自哪里,是什么构成,有什么效果,他全然不知。 “我会尽力去查。” “无妨。”谢樽强撑着笑了笑,将药粉包好,塞回了柳清尘手中,“这已经是一大进展了。” “那之后怎么做?要再等等,把人揪出来吗?” “揪出来自然是必须的。”谢樽眼底闪过寒芒,他咬住口中的软肉,直到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才放开。 如果是陆景渊会怎么做呢?想来是会暗中蛰伏,绝不打草惊蛇,直到把人完完整整地揪出来吧。 但是…… “已经等不了了。” “我会让潘和硕选人盯好,你想办法把这些脏东西清理出去,不必太过避着人但也不要张扬,有些人眼见情况不对,自然会露出马脚。” “嗯。”柳清尘微微颔首,“那个潘和硕可信吗。” “未必,但不必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其实他并不怀疑潘和硕,潘和硕虽然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但也能力尚可,做事也是尽心尽力。 他怀疑的……是另一个人。 昨夜他从芦浦寻完田梦回来后算了一卦,结果解出的卦文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居然和之前他在郴州算的那一卦一模一样。 朔风卷浪,井昴星尽。 若不是他学艺不精,那便只能说明,郴州发生的事情与如今芦浦的瘟疫有所关联,也许这两件事,是出于同一个目的。 但他昨夜思来想去,这两件事全无相似之处,原本是这样的没错。 但今天…… 周容出现在了他面前,两件事出现了唯一相似的关联。 一个押运些赈灾物资的活在镖局应当算不得什么吧,需要周容亲自出马吗?而且周容硬要留下来,真的是因为侠肝义胆,义薄云天吗? 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就会迅速生根发芽,以往周容那些再正常不过的举动都会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这些事你心里有数就行。”眼见谢樽陷入沉思不再说话,柳清尘无奈地叹了口气。 总感觉谢樽已经卷进了太多事情里,也认识了太多或许不该认识的人,例如武安侯,维扬镖局的小少爷。 还有那个陆渊渟,看上去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尽是麻烦。 “之后的解疾之事便拜托你了。”过了半天谢樽才又开口道。 “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柳清尘觉得谢樽最近绷的未免太紧了些,但这事不是说几句安慰的话便能解决的,只希望这些事能快点了结。 “况且不过分内之事而已。”
第43章 等到谢樽和柳清尘整理好出门时, 外面拉来的物资已经被整理得七七八八了,潘和硕是个极有能力的人,只在芦浦居于蓬门多少有些明珠蒙尘, 恰好如今这清岚县令已死,待此间事了, 或许可以让他来坐这县令之位。 待到谢樽和周容凑在一起后,柳清尘便行动了起来,他面色凝重的与潘和硕耳语一番, 随后便叫了几个年轻人便去了药棚。 “这是怎么了?”周容看到那边不大不小的动静瞥了一眼开口问道。 “周容。”谢樽没有直接回答, 微微垂眼看入了周容的眼睛, “你多年来走南闯北,可曾见过此物。” 说着,谢樽拿出了一个纸包递到了周容面前,纸包展开, 里面的药粉露了出来。 “嗯?我看看。”周容神情坦荡自然,接过了谢樽手中的纸包。 周容将药粉捏在指间碾磨, 慢慢皱起了眉头, 结合谢樽的态度神情,还有柳清尘那里的动静, 这药粉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但他也没打算多问。 “没见过。没过一会儿周容便坦言道, “我并非医者, 对这些实在没有什么辨认能力。” “不过我们镖局里有一老妪,与寻常医者有些不同,最爱研究些旁门左道的玩意, 她或许回知道,可要我帮你去问问?” “多谢, 麻烦了。”这次谢樽答应的很果断。 周容见他答应了似乎十分高兴,很快便招来一个镖师,让人快马加鞭把这药包送去。 “你也放轻松些,太过紧张也不过庸人自扰,这里又并非无人可用,你去休息一会儿吧。”周容伸手拍了拍谢樽的肩背,笑得明朗。 “嗯。” 见谢樽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周容叹了口气,随便找了个人问了休息的地方在哪便推着谢樽,把人硬塞了进去。 谢樽无奈,也确好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片刻了,也就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休息了一番,顺便写了封信派人送往南郡府衙给赵泽风或是那位郡守谢应澜。 瘟疫不止在芦浦一个地方流行,其他地方说不定也有这药粉的影子。还需让他们早日处理。 接下来的两天芦浦一片风平浪静,柳清尘将那些东西处理干净,每日亲自盯着每一个煎药的环节后,瘟疫的恶化速度延缓了很多,虽然仍然难以治愈,但已经有了转机。 是夜,谢樽的窗下传来了几声长短交错的敲击声。 窗户打开,田梦正猫着腰躲在窗下仰头往上看,谢樽一把将她捞了进来,又把窗户轻轻合了起来。 “大哥哥!”田梦压低的声音里难掩激动,“我来根说今天发生的有意思的事情啦!” “不急,慢慢说。”谢樽将被子掀开,然后把田梦裹了进去,虽说正是夏日,但这夜里仍是寒气侵人。 “先是第一件!那个大哥哥,就是那天给我递衣服那个,他对我可好了,这两天经常来看我。” 这件事谢樽知道,从周容来到芦浦,他的视线就很少离开过周容。 这几天田梦总是坐在那篱笆下,几乎从未离开过,而周容也每日都来,会带些吃的或是玩的给她,偶尔得闲还会陪她逗弄小狗,给她讲些故事。 而他不止对田梦这样,对芦浦里的其他孩子也是同样的态度。 周容似乎很喜欢小孩子,也能很轻松的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像个邻家大哥哥一样。 “今天我坐在那里,大哥哥正拿着吃的要过来找我呢,阿汪都摇着尾巴跑过去了,但有个坏人,嗯……不能说是坏人吧……”田梦咬着手指纠结了一会才又道, “反正我不喜欢他啦,他住我家旁边,比我大三岁,总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还喜欢欺负我,只要我靠近他一点点他就吼我。” “那时候他正低着头走路呢,然后砰的一下就撞到了大哥哥身上,明明是他的错,但他没道歉,还使劲踩了大哥哥一脚然后跑了。” “大哥哥从那以后就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了,过来把吃的给了我就走了……” 田梦说着说着便偏了主题,开始细数那个他有多么多么讨厌。 谢樽静静听着田梦的嘀嘀咕咕轻轻叹了口气,用孩子做眼线监视,着实算不得光明磊落,但如今这芦浦之中,不惹人注目地发现些不一样的消息,也只能如此了。 田梦说的这件事,好像说不得怎么特殊,但周容这种性格的人会因为遇到个暴躁顽劣的孩子便乱了心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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