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三年前起,陆擎洲身边便有了新的亲信,乾坤二部被日渐排除在外,只是陆擎洲行伍出身,终究不擅权争,总是慢他一步。 “又有何用?时至今日,朕早已是孤家寡人。”陆擎洲扯了扯嘴角,心底一片冰凉。 他身边从来无人可用,不是背叛,就是无能,到了后来,他甚至明知陆景渊和谢淳等人早已沆瀣一气,却不得不用,因为没了他们,情况只会变得更加糟糕。 陆景渊静静看着陆擎洲,仿佛看出了他心底所想:“如今长安上下,北衙羽林军,南衙十二卫皆已叛变,只余下宫禁四卫与玄焰军仍在负隅顽抗。” “他们本该都属赵磬管辖,可不知何时起,赵磬顶着的北衙禁军统领与十六卫大将军变成了虚衔。” 言尽于此,陆景渊没再多说,他微微侧身向后看去,目光透过破损的殿门看向远处渐近的火光,垂眸笑道: “陛下又怎是孤家寡人?旧日的齐王府伫立至今,仍有许多人拥其为王。”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可是即使岁月已暮,故乡仍有人记得那不再回还的游子,曾经有着怎样一双明亮的双眼。 “只是陛下站的太高,早已看不清楚罢了。”
第157章 中正殿南面的夹道上, 赵泽风带着玄焰军长驱直入,他皱着眉一枪/刺向面前手持重剑的斫锋,心下越发觉得不对。 虽然玄焰军自是悍勇无匹, 但满打满算也不过三百而已,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推进的如此迅速, 陆景渊究竟在搞什么? “要是不打就滚一边去,本侯没空在这跟你耗着!”赵泽风满眼恨意,游龙枪横扫而出, 打在重剑上将斫锋掀至墙边, 一马当先地冲入了敌阵。 中正殿近在咫尺, 此时他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陛下身边,即使已经迟了。 赵泽风还未踏入中正殿,便已闻见了其中冲天的血腥味, 他胸口一窒,好像走在棉花上一样几乎浑身脱力。 然而当赵泽风走过长阶跨入殿中时, 才发现里面的情况与他预想中的截然不同。 空旷的大殿中, 陆擎洲毫发无伤地被绑在龙椅上,地上除了那几个废物宦官的尸体, 再无其他。 见状赵泽风霎时松了口气,他大步上前, 无视了执刀围来的亲卫, 银枪直指站在长阶之上正垂眸看来的陆景渊:“你到底想怎么样?” “趁着闲人未至,我有一笔交易想与武威侯谈谈。”陆景渊眉眼低垂,淡静一如寻常, 那双漆黑的眼眸好似没有任何光芒可以透入,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 也无人知晓他究竟想做什么。 很快,陆景渊低沉的声音回响殿中:“我用陆擎洲的名与命,换取你的忠与义,如何?” 随着他话音落下,殿内落针可闻,殿外的兵戈之声似乎都已远去,殿内众人之中,不仅赵泽风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连陆擎洲都惊讶地抬头向他看去。 赵泽风犹疑地看着陆景渊,半晌忍不住开口刺道:“你脑子没病吧?说点我能听懂的。” 这话一出,殿内沉默肃静的气氛瞬间化为泡影,陆擎洲向赵泽风投去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转而出声问道:“你在防备完颜昼?” 陆景渊微微颔首算作回应,他看着赵泽风,神色淡淡: “我可以留陆擎洲一命,也可以不戳破昭文之变的真相,至于条件……我要你前往太原重整二州,久驻边地。” 得益于陆擎洲这些年对声名的维护,也得益于他旧日昭元太子的身份,他的登基将会名正言顺,而陆擎洲的命也有了更好的用处。 “……”赵泽风满腔怒火被不上不下地压抑在胸口,发不出也咽不下:“你不怕我一回到冀州便带兵杀回来?” 陆景渊淡淡一笑:“尽可一试。” “只是自你举旗之时起,便将与天下为敌,陆擎洲的名与命,赵家的名与命,将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如何?你承担得起吗?” “我……” 然而还未等赵泽风作出回应,程云锦的身影便骤然出现在了殿前,云髻上的珠钗在烛火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景渊,为何还不动手。” 她唇角带笑,在众人惊讶地目光下,踏着满地鲜血缓缓走近:“看来诸位很是惊讶。” 陆擎洲凝望着她,平静的面孔终于缓缓碎裂开来,他双手紧攥,缓缓地闭上了眼,一切如同拨云见日一般展现在他眼前。 “先前朕遣人去栖梧宫带你离开了。” “是。”程云锦自赵泽风身侧走过,一步步踏上了石阶, “不过若是陛下想见他们,恐怕要去地下寻了。” “为何?”陆擎洲看着眼前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声音疲惫得仿佛迟暮老人,仿佛看见记忆中最后一抹亮色也如泡影般幻灭不见。 “嗯?原来你是被太子哥哥救出来的呀?”尚且年幼的垂髫女孩发间簪着桃花,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嗯……那你和我倒还蛮像的嘛,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你怎么不会笑呀?我教你吧,看,就像这样……轮到你了!” “哦?殿下又要回太原去了?自陛下登基后,大家便聚少离多,算了,去吧去吧,明年记得早些回来。” “殿下下次回来恐怕就见不到我了,姐姐很快就要嫁给陛下,我?我自然为他们高兴,只是却也不想再留下了,所以待他们成婚我就回广陵本家去吧。” 在那之后呢?陆擎洲在记忆中挖掘着那些许久未见的曾经。 那之后他们再未见过一面,直到他篡位登基,迎娶程云锦为后。 “你恨我?你觉得我杀了你姐姐,还是因为我杀了皇兄?”陆擎洲眼中只有程云锦,好似其他人全然不存在一般。 “云岚的事,与我无关 ”陆擎洲哑声解释了一句。 程云锦视姐姐重逾生命,同时……也喜欢着与姐姐多有相似的陆擎元。 “……. ”程云锦看向他的目光分外复杂,她沉默良久才陈述一般地淡淡道:“姐姐见了你之后, 血崩难产而亡。” 先皇后程云岚,死于昭文十九年除夕,那时她正身怀六甲, 在除夕夜宴后见了回京述职的陆擎洲,随后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导致早产,最后一尸两命。 周围众人沉默地看着他们,众多亲卫在陆景渊的示意下为他们让开了道路。 看着独自沉浸在不为人知的过去中的两人,陆景渊眸中有流光一闪而逝。 程云锦也觉得程云岚是因陆擎洲而死?即使这是许多人都心照不宣的真相,但程云锦……绝无可能这样认为。 连那时尚且年少的他都知晓的真相, 这位手眼通天的姨母绝无可能错失。 他的母后究意因何而死,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不是我。”陆擎洲又哑声重复了一遍,程云锦却已经移开了目光。 “都不重要了。” “是吗?”陆擎洲没再辩解,他并不知晓真相,也不知该从何辩驳,甚至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在怀疑,那个意外究竟是否因他而起。 “那你如今,是来报仇的吗?” “你可以这样认为。”程云锦退后一步,面上的波澜也尽数消散, “我来为姐姐的孩子肃清前路,顺便……了却故人旧憾。” 在她这句话落下的瞬间,陆景渊目光一冷,骤然向前一步站到了陆擎洲身边,同时所有亲卫瞬间变阵,将他们围在了中央。 就在阵型刚成之时,数到刀光劈来,山呼海啸帮地击在圆盾之上,带起了一片刺目的火花。 先前紧跟在程云锦身边的覆面守卫此时已双刀出鞘,脸上的面具也掉落在地上,露出了一张憔悴阴沉的脸。 “陆印……”透过众人的空隙,陆擎洲瞪大了眼,颤抖着双唇喃喃念道。 “杀你之前,我只问你一个问题。”陆印望着他,那双眼早已被仇恨占满。 “为什么要杀修宁?告诉我,为什么?!” “什么?”陆擎洲愣了一下,没搞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安不是已经失踪三十多年了吗?他甚至没等到陆擎元登基为帝,便如人间蒸发一般彻底消失不见。随后没几年,陆印也一夜失踪。 “我来为你解释吧。”程云锦退到远处,淡淡开口道。 “叶安少年时,被当年的玉印塔主选中为入室弟子,成为了玉印塔的少塔主。” “你应当知道,玉印塔中人需要斩断尘缘,了却过往。” 不过这个规矩自叶安开始便已被打破。他让登基为帝的陆擎元知道了自己旧时的身份,他以为旧情能够让他预见的一切不会发生,能让陆擎元听他一言,可惜他错了。 至于谢樽……更是不必多说,在叶安有意的教导下,玉印塔的规矩在他眼中一文不值。自叶安死后,玉印塔真正的传承已然断绝。 “所以后来他成为了玉印塔塔主。” 程云锦言尽于此,没再多言。 听到这里,不止陆擎洲,阶下的赵泽风脸上的血色也一一退尽。 “……”陆擎洲愣愣看着前方层层叠叠的人影,脑中一阵眩晕,“原来是他,居然是他……” “为什么?”陆印又重复了一次,双眼猩红地似要滴出血来, “他此生最在意的就是你们,为什么你们都要接二连三的背叛他?” 陆擎元如此,陆擎洲也是如此。 陆印已经记不得他费尽心力又找到一块昆山神玉去到玉印塔,看到空无一人的玉印塔,和一块冰冷的石碑时是什么感受了。 他自那一刻起便已经死亡,而在他查出真相后,这不绝的痛苦便化作了滔天的仇恨。 “你恐怕误会了什么。”陆擎洲的掌心被龙椅上锐利的棱角刺的乌紫,当那些复杂的哀痛退去,他眼中又只余下了一片冷光。 “叶安是皇兄的伴读,自小与皇兄一起长大,自始至终……眼中便只有皇兄一人。” “他救了陆景渊,挡了我的路,所以我要了他的命,就那么简单。” 他下令让赵泽风围杀玉印塔塔主时,并不知道那是叶安,但即使知道了……他的决定也不会改变。 只是,若知晓一切,或许,或许他不会要了叶安的命…… 但如今说这些,也只是枉然,他亲手杀了皇兄,下令杀了叶安,就连程云岚的死,或许都与他脱不了关系。 “陆擎洲!!!”陆印眼中最后一丝理智消失,嘶吼着冲上帝阶,手中两柄横刀紫光大盛,如雷电般轰鸣而出。 “列阵!挡住他!”陆景渊高声下令。 “陆印。”程云锦目光掠过了已然提枪冲来的赵泽风,还有刚刚跨入中正殿的赵磬等人, “可千万别忘了那两位。” 陆景渊想留下赵家为己所用,但她却觉得该永除后患,小辈不听话,就由她亲自动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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