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珍异宝,尽数玲琅。” 薛清泠道:“看个趣儿是足够的。” 皇城虽是大启最尊贵的地界,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还真比不得寒骨关。 何况宿幼枝连皇城都还没来得及观赏,更是瞧什么都有趣。 他一路走一路看,眼睛忙不过来。 没注意到旁边小王爷就单看着他,眼神幽怨。 “寒骨关诸州,风情各不同,便是都走过也要许久。” 薛清泠与宿幼枝道。 让他蓦地便想起了那个故事里一夜买尽十九州的少年,可惜只是故事。 正琢磨,忽听身边薛白衣道:“姑娘怎会知晓桂花酿?” 宿幼枝看了眼目带好奇的薛公子,心说当然是不做人的谢二与他说的。 那小子人前明月清风,背地里蔫坏,还耳目通明,学舍里谁人有些小把戏都逃不过谢二公子的眼,事后都要写信说与他听。 薛白衣虽在寒骨关,但有些年四处游学,也与谢二有过短暂的接触,知晓宿幼枝在意他与阿兄的那些比评,愣是将薛公子那点隐秘的趣味挖了出来,大书特书。 当然,宿幼枝也不能将谢二交代出去,故作神秘地道:“那我知道的可不止这点。” 他瞥薛白衣:“薛公子背着学正藏起的话本可有被寻到?” “那姑娘知道的还蛮多。”薛清泠闷笑,无奈摇头:“可惜同舍顽劣,隐匿的小本至今未见踪迹。” 哼。 兄长就从不会落这般劣迹。 “想必阿又姑娘是认得薛某同窗?”薛清泠笑看他:“让在下想想都是哪时事。” ……你还是别想了。 阿又姑娘孤苦伶仃,可不该认得那些大书院的学子。 生怕盛延辞听出不妥来,宿幼枝忙转移话题,指着远处气派的宫殿问:“那是什么地方?” 薛公子也没追着不放,见状道:“朔阳殿,是韩商主私人地界,旁人去不得。” 韩商主? 不会是他们见过的那个韩商主吧。 游车行得不快,路上有小贩售卖小食,薛若兮招了招手,对方便过来奉上几杯冰饮。 她端了一杯给宿幼枝:“姐姐可凉快了,有人要嫌弃这东西失礼的,但都到了寒骨关嘛。” 宿幼枝没那般固执,道了谢,将冰饮握在手里,余光瞧见盛延辞蹙着眉冷冷淡淡的模样,将凉凉的竹筒杯子贴到他脸上,又快速拿开。 小王爷怔愣一瞬,扭过头正见到阿又嘴角一抹未及收起的笑意,心胸颤动,郁闷的心情瞬间晴朗,也要将竹杯挨过去,被宿幼枝躲过,一本正经道:“你休要欺负我。” 盛延辞只是做个样子,哪里真要他吃亏,闻言将脸凑过去,仰首看天:“那便我吃点苦头好了。” 宿幼枝可不客气,将冰凉的杯子按过去,冰凌凌的水汽染上锋利的眉眼,让那双盈璨的眸更黑更亮。 盛延辞垂下眼睑,晶亮的眸中荡起温情的涟漪,热烈又包容。 宿幼枝与他对视几息,率先挪开视线,不知怎地也觉热得慌,将冷冷的竹杯挨到自己脸上才觉舒坦。 盛延辞凑过去,担忧道:“很冰吧?” 宿幼枝嘴硬:“我喜欢。” 寒骨关的天气是有些闷热,盛延辞瞧了瞧简陋的游车,又觉不满了。 薛若兮偷偷撞了撞薛清泠,眼神递过去,瞧着有些着急。 薛白衣只是笑,偏头看向窗外。 九层玲珑塔在寒骨关很有名气,还没到近前,已经能看到锋锐的塔尖,与其他含有西域特色的建筑不同,玲珑塔更符合大启本土气势,内敛庄重。 也是因它有百年历史,比寒骨关崛起的时间更久。 玲珑塔外往来之人不少。 瞧见许多姑娘家美美打着伞,盛延辞也要去买,被宿幼枝拦住。 他个习武的郎君要什么伞! 被谢二看到要笑话几年。 盛延辞道:“太阳晒。” 宿幼枝没觉得,暖洋洋得怪舒服。 晒得黑黑的更好,让你找不见阿又姑娘。 “入塔便好了。” 塔内清凉。 但入塔前还要跨过层层台阶。 年轻人还好,那些被富贵裹圆了身子的富户没少倒在这一步,要人抬了轿子才上得去。 薛若兮蹦蹦跳跳爬得飞快,还不忘催促他们快些。 盛延辞怕阿又劳累,来握他的手。 宿幼枝本想甩开,想想让他累些也好,便任由他带着自己上台阶。 小王爷回头嘱咐:“累了要说。” 就这点距离哪值得累? 宿幼枝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能飞奔上去,但不可以,就很气。 盛延辞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与他道:“玲珑塔上可俯瞰周遭十数州,头些年便被禁入,是圣上来过后才解了封。” 那还不是因着寒骨关漏洞百出,给了外邦可乘之机,才千防万防,如今是不怕了。 薛若兮闻言疑惑道:“啊,难道不是因为塔里封着贵妃娘娘?” “!” 宿幼枝想去捂小丫头的嘴。 当着皇家小王爷的面,这话题可不好唠。 盛延辞却不在意,居然还应声道:“那是很久前的事了。” 怎么那不是传言,竟是真的? 许是看出宿幼枝眼中疑惑,盛延辞凑近他,低声道:“那位贵妃娘娘来自外邦,身份有异,但皇祖父喜欢,便只关押到这里,后来失踪了。” 宿幼枝心下一跳:“失踪了?” 盛延辞点头:“是被人救走的,寒骨关守备杂乱,没能拦下,皇兄那里有记载。” 圣上手里的底子,没可能作假,但这种皇家秘辛说与他听真的好吗! 宿幼枝一边不敢听,一边又忍不住琢磨,他皇祖父的妃子,到如今得有几十年了吧。 结果小王爷还有更炸裂的消息:“她失踪时临产,刚诞下一位皇子。” 啊啊啊? 宿幼枝震惊。 宿幼枝害怕:“那不是?” 盛延辞倒是镇定自若,不以为意道:“皇子又如何,眼前尚且不屑,多一个也没差。” 不要讲得跟多个鸡蛋那么简单! 但你别说,先帝的兄弟确实蛮多,一个也没被父皇放进眼里,就算外面的这个受宠,有外邦血统,也坐不上那个位置。 宿幼枝冷静下来。 盛延辞都不急,他急什么。 知晓曾经的贵妃娘娘关在这,宿幼枝多了分好奇,进塔先扫视了一圈,盛延辞知他,道:“在三层。” 很好,他们直奔三层而去。 比起开放的大殿,三层果然有些居住的痕迹,其中建筑更接近寝室,只是如今空置,外人窥不得多少遗留。 宿幼枝也就好奇瞅瞅,要离开时看到扶手上印记,疑惑道:“这是什么?” 薛若兮扫过:“怎么有人在这里刻花的,过分。” 那花瞧不出什么品种,有些简略的精致感,好看是好看,就是落到这里不太好。 “是靡路之花。” 薛清泠蓦地道:“西行之始由天外之城得来,不易存活,大启所见不多。” 天外之城是个传说,听闻是埋葬在贸易之路上的繁盛小国,得见许多神迹,但路途遥远,寻常人也无法印证。 “薛公子瞧过?”宿幼枝问。 薛清泠笑说:“浅读过几本闲书。” 那恐怕不是几本。 告知玲珑塔驻守,宿幼枝又往上去,却不见盛延辞跟来,回头看他还在瞧那印花:“怎么你喜欢?” “瞧它稀奇。” 盛延辞道,过来走到他旁边,抬袖按过他额头:“热不热?” “……” 你可感受感受这凉爽的春风吧,闷夏来了都能避暑,怎么可能会热! 宿幼枝拽下他胳膊。 赶紧走吧,可别丢人了。 一路攀上玲珑塔九层,视野豁然清朗,塔边绿意盎然,争相环绕,远处便是金碧琼楼的寒骨关。 街上行人若蚁,小小穿行。 但能瞧得出是真热闹。 塔前树下有诸多年轻人在挂福包,欢快的声音传上来,充满朝气。 有顽童不愿走阶梯,要顺着塔外树枝跳下去,被大人制止,也止了宿幼枝蠢蠢欲动的心,老老实实地站着没动。 “那边便是关中娴雅三洲,诸位商主相中的好地界,要改造了给百姓们走商,可惜没谈成,州主不放,可比不得商主们阔气。” “娴雅三州存在许久,如今怡然之景不也蛮好,怎就要改了去?” “寒骨关盛商,自然要给大家多些买卖,如何需要那没用的东西……” 附近有人挥臂阔论,听得宿幼枝默然无语。 重商归重商,倒也不用那般钻到钱眼里,那寒骨关也没得乐趣了。 他要换个地方,又听那人道:“昨日西关外匪徒猖獗,便是这些州主不肯作为,现闹得商队城都不敢出,这路还怎么走得。” 西关外? 那不是寒骨关守备和商队间的纠葛,哪里有匪徒的影子。 越听越离谱,宿幼枝扭头看过去,瞧见那人还在侃侃而谈,话语中满是对各州主不出面的指责。 薛若兮莫名其妙:“关中哪有那么多州主?” 是吧,宿幼枝也觉不对。 薛若兮:“商主们倒是想做州主,只是现在都做不成喽。” 宿幼枝看她,薛若兮以为他不知,解释道:“寒骨关早由朝廷接手,除了以往卖出的还可私下交易,旁的都不准了。” “如今商主势大,那些州主可不好过。”盛延辞凑他耳边道。 强买强卖的把戏。 他懂。 正说着,那人转头看见他们,表情就不对了:“瞧,这不是州主家的小姐,怎么跑来我们平民的地方?” “?” 宿幼枝拧眉。 这人言语便一股想挨打的味,他不太想忍。 薛若兮比他淡定多了,被塔上诸多人注目也无动于衷。 薛清泠挡在她面前,面上温和的笑意消失:“阁下慎言。” “怎么我还说错了。”那人理直气壮:“身为州主享尽大家供给,却连关外的匪贼都解决不掉,还不准我说、说……你是什么人?!” 他话没说完,被冷着脸的盛延辞拽着衣领提到扶栏边,半截身子探出去,吓得“哇哇”大叫:“你做什么,放、放开我!” “哦?” 盛延辞将人压下,看着他要落不落,吓得脸色煞白:“现在放手怎么样?” 那人身体悬空,惊得三魂去了七魄,想拽盛延辞胳膊却无处借力:“你、你这凶人……啊别松手别松手!” 九层高塔,望下去是骇人距离,那人哪敢再叫骂,哆哆嗦嗦求饶:“好汉、好汉饶命,拉我上去吧!” 盛延辞不放:“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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