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宋之峤也已经过来,兜帽人一甩外袍,踢开自己坐下的马,闪身钻进一个没着火的营帐。 宋之峤也不好丢下离烽,满脸嫌弃地把人拎上自己的马,离烽两眼放光:“宋将军......” “敢乱动就把你踹下去。” 离烽一秒安静不动。 边漠雪躺在地上艰难地踢着蹄子,褚淮摔得七荤八素,抱着晕乎乎的脑袋爬起来,先跑到乔逐衡身边。 乔逐衡也摔得不轻,不过没有什么大碍,褚淮立刻折身脱下外衣,紧紧包住边漠雪的脖颈。 血色染红了边漠雪的鬓毛,黑色的眼睛正在逐渐失去神采,发出低低的哀鸣。 “坚持住……”褚淮这一刻完全没把边漠雪看做是一个不通人话的畜生。 乔逐衡也过来,看着血染了一身的褚淮缓缓跪坐在一旁,脸上出现一瞬的复杂变化。 “乔将军,还……” 乔逐衡已经把手放在了边漠雪的眼睛上,马儿通人性地蹭了蹭自己的主人,哀鸣的声音也弱下去了。 “你先和宋之峤往后面去,我一会儿就来。” “乔将军……” “快去!” 这声低吼震了褚淮一下,后者不敢久留赶紧跟着宋之峤往后去,回首只能看见火焰下一个黑色的阴影。 后方才刚解决了来探路的敌军,宋之峤将离烽踢下马,后者摔了一个狗啃泥。 “准备继续撤退。” 军队听令迅速整齐后撤,宋之峤看人走得差不多回头望去,乔逐衡拎着枪缓步踏来,他身上溅了不少鲜血,不知道是敌军的还是…… 褚淮压下异样的心绪,几人骑上马尾随队伍迅速撤离。 火焰渐渐熄灭,几位族长颇为狼狈,这次不算损失惨重,但在这种地方栽跟头实在没面子。 图卡道:“现在你们总该相信我说的话了?” 几位族长默不作声,显然这不是能等闲视之的敌人,他们轻敌了。 “他们跑不远,就算真跑逃走,还能连留雁一起搬走吗?” 其中一位族长支吾了两声,终于道:“我们不问问圣主的行踪吗?” 图卡冷笑一声:“都这种时候了,何必再装,大不了我替你们解决,我早已不再拥有信仰了,什么神神鬼鬼与我无关。” 大家不再说话,跟着图卡往前追去。 这场战斗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迎接,方才乔逐衡和褚淮的突然出现简直是给了他大惊喜,也省得他再费那么大力气。 汉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疾行军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宋之峤将人分为几队进行瞭望,等休息过一轮继续赶路。 乔逐衡,宋之峤,褚淮和离烽四人围在一起,大家默不作声吃着无味的干粮。 “你们早点休息,我再去看一圈队伍里的人。”宋之峤起身离开,留三个人在原地。 离烽大口吃完手上的东西,悄悄溜到后面躺下,也不知道是听话还是心虚。 火声噼啪,相顾无言。 乔逐衡站起来,褚淮下意识动了动,但没有抬头,无意识缩了一下肩。 “来一下。” 褚淮知道总要面对,起身乖乖跟了过去。 两人不敢离营地太远,只找了个人少的地方。 这个地方可以看见星幕垂坠,点缀天边暗云。 “乔将军……” “听我说。” 褚淮立刻闭嘴,低着头不敢正视乔逐衡。 手伸了过来,褚淮闭上眼睛,这双手却越过他的肩膀,紧紧,紧紧地搂紧他。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语气间满是庆幸,“那一刻我的心脏几乎停止,如果你遭遇什么不测,我……不敢想。” “我很难过,从我父亲之后,这是让我最难过的事,但——我不后悔。” “这不仅仅是我的意志,更是阿雪的意志,他本可以退的,但他信任我,也信赖你,所以你不要觉得有负罪感。” 褚淮不知道为什么眼窝发烫,这匹骄矜的马和他的主人一点都不像,也一点都不听话,但生死之刻,它跨越了求生本能,毫无迟疑。 “我……抱歉……”褚淮说不出多余的话。 “这不是你的错,他跟了我近十年,已经太累了,没有人会怪你。” 乔逐衡缓缓松开褚淮:“现在你站在这里,就已经足够了。” 凝视褚淮的眸子温柔至极,全然没有其他的情绪,褚淮甚至为自己的狭隘而感到羞耻,乔逐衡从头到尾都在替他考虑,没有丝毫埋怨,这是不知从何时开始的细微变化。 “……谢谢。” 温馨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第三支巡逻队伍回来报告看见敌人,看来对方也是不眠不休穷追不舍。 宋之峤沉默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阴戾:“那就让这里成为他们的墓地,我会亲手替他们刻上墓志铭!” 太阳已经开始升起,叶片镀满金辉,而这看似平静的景象下,则是一明一暗的对峙。 经过之前营地的亏,五位族长很是警惕,只派出少部分人去探路。 不过这一次他们猜错了。 乔逐衡、宋之峤和褚淮三人各带三支队伍从后面扑来。 宋之峤从后方如同利剑刺穿队伍尾端,褚淮和乔逐衡则从侧面斩断队伍后部,留给宋之峤足够的空间解决被分离的敌军。 明明褚淮是第一次和两人配合带军,但指挥却游刃有余,短短一刻,后方阵已乱。 “来了。”图卡轻笑,“他们人不如我们,直接反围吧,至于我……” 图卡转向正面,那里只站着一个人,执两柄弯刀。 “我会替你们解决你们的‘神’!” 离烽主动请战是因为打定主意五位族长再疯狂,也不会对他下手,只是没想到他当初救下的人反成了最大的威胁。 “你的骗局很精彩,不过到此结束了,”离烽拉起兽皮衣,獠牙挡住了他的脸,“这将是我给予你最后的恩赐。” 弯刀划破风,快而狠。 战斗的时候,没有幼稚的话语,没有玩笑,有的只是鲜血和厮杀。 相比离烽,带军的三人状况不容乐观,突袭的成功带来的不是敌人的退却,而是更加凶猛的反扑,他们像是误闯入狼群的几头鹿,用角和蹄给了敌人致命几击,一但敌人反应过来,他们终究还是弱势的一方。 五族合军不是说说而已,人数估计有他们的两倍余。 退路也已经被切断,战友一个接一个倒下,最后只剩下小部分人围困着三人和他们残余的几百人,这是最后的困兽之斗,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外围的敌人一点一点缩小包围圈,边战边退,三人被包裹在剩余士兵的防守中,不知不觉三人靠在了一起,抵背而战。 乔逐衡嘿嘿一笑:“要是这么战死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乔将军,请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宋之峤:“你们俩好吵。” “眼看就要永远闭嘴了,多说两句还不行吗?” “我现在就可以让你闭嘴。” “两位将军,你们看看现在的情况好吗。” 这种时候都分毫不让,但无形中畏惧与紧张逐渐消退,褚淮甚至在心里赞同乔逐衡,若与乔逐衡一起战死沙场,听起来也不是什么糟糕的死法。 三人分开,击退已经贴上来的敌人,又靠在一起,每一次都是对体力的巨大消耗,三人不同程度受了伤。 喘息声越来越重,手越来越重,眼睛越来越模糊,一切都在旋转,像是要被黑色的浪潮吞没。 远处看着的几位族长甚至生出了敬佩,这三位如果不是敌人,绝对是值得争抢的勇士,奈何对立是永远无法改变的。 “该结束了……” 其中一位族长低声,刚说完他却听见身旁一声轻笑。 “是啊,该结束了。” 这个声音很轻,并不是寻常听的浑厚嗓音,其余三位族长显然也听出自己友人嗓音的诡异。 后说话的那个族长僵硬地转了转头,下一秒脑袋掉落在地上,滚了一圈,没有鲜血,是一个整整齐齐的断口,木质的纹路清晰可见。 几位族长脸色大变,唇齿哆嗦:“是,是……” 纤细的丝线已经缚在了四人脖颈上,一个影子无声地出现。 “替我向离东渊问好。” 四颗头颅瞬间被截断,染血的身体摇晃两下,摔倒在地上。 滚滚尘烟从远处的地平线冒出,夜行人叹息:“还真是慢啊。” 已经精疲力尽的三人几乎是顶着最后一口气战斗,血色充满眼前,褚淮已经靠近了乔逐衡,无声地护着他。 这是褚淮给自己的使命,也是他给师父的承诺,他会永远做乔逐衡的盾,永远挡在他身前,助他所向披靡。 这或许就是最后一刻了。 “乔将军,你还记得怎么使你的枪法吗?” 乔逐衡微愣,脑袋还不是很清楚:“什么意思。” “我会……” 一匹马横空越出,一个影子飞身而下,挡在三人眼前。 “在下来迟,”唐绍拔出刀,“接下来,交给我们吧,三位将军。” 来的不止是骁影卫,还有一支骁勇的军队,带领这支队伍的正是乔逐衡昔日的军师,左毅。 等着族长下令的士兵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侍奉的主人已经变成了四具无头尸体,顿时群龙无首,方寸大乱,阵型俱毁。 那边还在和离烽缠斗的图卡早已发觉变故,换了一个身法徐晃一招逃出了离烽的攻击范围,迅速像另一个方向逃亡。 “那个人,”宋之峤并没有放松,一眼就看见逃跑的图卡,“他杀了乔逐衡的马。” 不等乔逐衡和褚淮回答,宋之峤已经追了出去,他们勉强从包围脱困,一时找不到坐骑,宋之峤竟然直接去追人,后面两人像也打糊涂了,迈开腿跟着宋之峤追人。 图卡发现战局变化早,已经逃出去不短的距离。 三人早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完全没有追上的迹象,只看着人越来越远,宋之峤明显焦躁起来。 乔逐衡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枪:“不行,太远了,扔不到。” 但这么追下去,是绝不可能追上的。 褚淮已经一团浆糊的脑袋重新开始运作。 “你们知道‘燕飞渡’吗?” 这是一种小时候的游戏,一个人在下面,另一个人从后面跑来踩前一人的背,跳起来就可以跃到足够的高处,看得远扔东西也远,当时他们扎兔子就是这样,不过被踩的那个人总会摔得凄惨就是。 “宋将军配合我一下。” 宋之峤虽没玩过也听过,但第三个人怎么搞他也不知道。 “你们踩我,宋将军你把乔将军递出去。” 再稍加描述,大概就知道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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