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自珍却很悲观。 他一直生活在朝廷和“鸦”的阴影之下,珍视的人一次又一次地被夺走,常自珍无法相信一群乳臭未干的孩子,和早就败给曲相和多次的康戟。 “只怕再拖下去,连和他们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没有了。” 却是一路沉默的罗衣秋开了口:“由我去看看战况吧?” 说话时,她握紧了自己的弟子剑。 去年年末,按照门规,罗衣秋分别从师父和大师兄的手上过了十招,因此得到了佩剑的权力。 凤曲把剑交给她时,就如历代首徒那样温声教诲:“守同门安康、佑四海太平、匡天下正道。” 剑还很新,挂着她喜欢的红色剑穗。那是江容亲手编的,像一朵盛开的花。 “我的使命就是保护常神医,如果大师兄更占上风,我可以向他求援,来救你们回去。如果……”罗衣秋顿了顿,“如果连师父和大师兄都殉了岛,那么我也支持神医启动机关,拉那群人陪葬。” 穆青娥动了动唇,想要拒绝,罗衣秋先声夺人:“放心,我的武功比二位都好,而且非常熟悉且去岛的路。我不会恋战,确定了情况就立即回来。” 如果一定要派人出去看看情况,罗衣秋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师徒二人相视不言,却都有些动摇。 他们不想让十二三岁的罗衣秋冒险,但罗衣秋说得有理有据,他们也无法辩驳。 静了数息,罗衣秋笑道:“拜托了,赵吉都在外边,我不能输给他啊。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就可以了,我的轻功可是师父一手带出来的。” 穆青娥倒是想自己前去,但她实在不认识路。 常自珍相对熟悉些,可年岁已高,穆青娥也不放心他出去。 罗衣秋灿烂地一笑,把剑束好,三五下连纵便窜出了地穴。 她还体贴地将长草再次压平,挡住了穴口,随后就只听到沙沙的几声碎响,女孩远去了。 穆青娥按住突突急跳的心脏,石穴里湿气凝重,上有水滴悬落,滴滴答答,和心跳连在一起,就像催命的更漏。 常自珍再叹一声,找了个角落盘坐。 穆青娥和他相依而坐,也静静地运起心法,竭力保持着冷静。 石穴里不知晨暮,且去岛的钟鼓似乎也被破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报时的钟声或者鼓声。 师徒二人只是沉默地以水滴计时,但时间过去了太久,久到穆青娥忽然恍神,就忘了方才数到第几万下。 直到头顶忽然灌入了一股冷风。 穆青娥一个激灵,连忙坐了起来,警惕地拉住师父。 常自珍也留意到这声异响,和她一起仰首看去。 只见罗衣秋掩蔽的茅草不知何时被挪开了,不知是风吹的,还是人为的,失去它们的隐蔽,穴内便钻进呜呜的风响,嚎哭似的,颇有些瘆人。 穆青娥正怀疑是不是罗衣秋回来,却听见一声熟悉的清喝,金铁交激,无比的清越。 辨认片刻,穆青娥立刻反应过来:“是五十弦。” 常自珍的表情非常暗淡:“你的朋友?她在和谁交手?竟然打到这边来了,难道……” 穆青娥的心也沉了下去。 五十弦的武功她是有数的,相当不俗。正因为此,能和五十弦打得有来有回的敌人,一定也很难缠。 似乎为了印证她的猜测,五十弦的对手忽然开了金口:“规则之下,你永远打不过我,何必还要挣扎呢?” 五十弦呵地冷笑:“你也太自信了。原著里可没说‘五十弦’和‘摇光’交手,结果是‘摇光’胜利。” “从理论数据来看,‘摇光’至少和发疯前的倾凤曲是一个水平。” “那也不算t0啊,这战绩别秀了。我可骑过t0紫衣侯的肩膀,你怕不怕?” “……你真是无可救药!” 话音未落,何子涵的斧光已然更密。 她难得动了双斧,连壮年男人都未必能这么熟练的巨斧,在她手上却轻巧流畅得个玩具,逆着风雨扑面斫来。 五十弦嘴上不停,手上弯刀却跟着一转,抵了瞬息,再用巧劲卸力。 这把刀还是五十弦从血泊里信手捡的,不知道原主是十方会还是朝廷。但被何子涵接连劈了数次,刀身一震,赫然生出几道裂纹。 何子涵厉声而叱:“你以为把我留在这里就能如愿?我的意识可以覆盖整个世界,像倾凤曲和穆青娥那样的bug,我随时都能拔除。” 五十弦像是看不见危在旦夕的弯刀:“你之前骗了我吧?” “你说什么?” “你说第一轮测试非常完美,所有人都达成了注定的结局。但如果那一次真的复现了结局,你为什么还这么重视二测也要百分百复现呢?” “每次测试都要精准,这是我的工作宗旨。” “骗骗玩家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呀,策划小姐。”五十弦笑眯眯道,“如果二测只是用来捉bug,那我们越是偏离原著,越是出现bug,你应该越兴奋。这样才能修复更多的可能性,让正式服变得更完美啊。” “……” 五十弦的手指控在刀柄的圆环内,轻飘飘地一转:“讲和吧?千变万化高自由度的剧情也是个很好的噱头,说不定玩家会更喜欢呢?” 何子涵的脸色一片惨白。 她被五十弦说中了某些痛处,这片没有血色的惊惶却在转瞬后变成了羞愤。 非但没有接受五十弦的提议,何子涵的斧子以更加搏命的姿势杀向了五十弦。五十弦提刀而扛,终于,裂纹盘桓,在僵持的第五息,彻底崩碎成晶莹的粉尘。 但五十弦也没有坐以待毙,她算准了何子涵追砍的时机,忽而将身一让。 就在她的身后,正是穆青娥和常自珍所在的地穴。 何子涵原以为她会坚守入口,哪里料到五十弦会这样让步。一时不防,身体已经失衡跌了下去,而五十弦紧随其后地扑入穴中。 就在何子涵失重不稳的数息之间,五十弦的手指勾上了她的眼镜。 何子涵悚然一惊:“你——” 她在狭窄的穴道中试图抗击,却只来得及一次决策。那一瞬间,何子涵自己都不知道按到了哪里。 穆青娥一手压在何子涵的脖上,五十弦劫走眼镜,第一时间重启了玩家武器。 葬花刀再落掌中,没有给何子涵一丝喘息的余地,刀锋迫至脖前,五十弦笑眼弯弯:“你的作弊器,我没收咯。” 穴外再度传来一阵脚步,来人钻出小小的脑袋,正是罗衣秋。 穆青娥心中微喜,刚想问她情况,却见罗衣秋泪眼婆娑地摇了摇头,并不开口。 一滴血落进穴中,啪嗒轻响,恰好就滴在了穆青娥的眼前。 穆青娥怔怔地看向她。 罗衣秋正拼命捂着喉咙,无声地痛哭着。 而从指缝间,正渗出大量的鲜血,点点滴滴溅在丛生的杂草上,像是惊人凄艳的簇簇红梅。 众人心中皆凉,穆青娥声音颤抖着问:“衣秋,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罗衣秋未答。 穆青娥继续问:“凤曲呢?倾岛主呢?其他人呢?是谁伤了你?快让我看看你的伤。” 听到“凤曲”和“倾岛主”几个字,罗衣秋的面上悲色更甚。她本就流了太多的血,脸色惨白,应声哭倒过去,只是不住地摇头。 常自珍双目骤空,双腿发软。 没有再给其他人开口的机会,常自珍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石台之上。 但听“喀”地奇响。石累土埋的地下,遥遥地传来了巨雷似的动静。 好像一头尘封多时的庞然祸兽,已从地下缓慢地苏醒。
第130章 恶者堕 “师父!”穆青娥匆忙扑了上去。 常自珍的面上老泪纵横,双唇不住地哆嗦着:“快走,你们快走。就像赵吉说的那样,去静思崖坐船离开,罗丫头,你带带她们。” 穆青娥悲痛地摇头,不肯答应:“要走一起走!我不信他们会输,我要去找他们!” 五十弦倒吸了一口冷气,照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罗衣秋已经受伤,哭得又十分动情,叫她挑不出差错。 五十弦劝不了别人,她自己的鼻子都不禁一酸:“输了?两个主角一个boss……输了?等等等等,这个机关又是什么?按下去了会怎么样?” 穆青娥擦去眼泪,压下沉痛回答:“是沉岛的机关,你快去叫大家撤退。” 五十弦面色骤白:“沉岛?!” 像是唯恐她不相信,天穹亮了瞬息,传来一声惊雷。 这一记雷,照亮众人各异的神色,五十弦仍不相信,转眼看向了何子涵,试图阻止既定的进程。 但何子涵先声堵住了她,冷嘲道:“你要改命,只管用你‘五十弦’的法子,看我做什么?” 她的脖子已经破了皮,鲜艳的血珠涌出几滴。 五十弦几乎就想一刀下去,奈何现在不是时机,和何子涵置气也没有意义。 她愤愤地把刀一收,搀起常自珍和穆青娥的臂膀:“我先带你们出去。” 五十弦本想叫罗衣秋搭一把手,可刚才还在洞外的罗衣秋,一晃眼就不见了踪影。她只好先送师徒二人出了地穴。 此刻的且去岛风雨如磐、地动如潮。 百年的机关并未欺人,石台刚陷,连绵起伏的山峦已有几座山峰倾斜起来。地动山摇间,五十弦远远地望见一处山坳里钻出了数十名奉命拿人的士兵,好似蜂群溃散,仓皇极了。 罗衣秋这才从后方露了脸。 小脸惨白的一团,和五十弦隔着数十步的距离。 五十弦粗略地一看,只当是她和自己不熟,心有提防。她现在忧心着凤曲等人的安危,哪里顾得上罗衣秋的心情,道:“小妹妹,你帮忙看着这里。要是塌到这边来了,就带他们去静思崖坐船。” 常自珍急道:“我也和你一起,我去找倾五岳……” “前辈,”五十弦郑重地介绍,“曲相和是我义父。” “……” 常自珍的手如她所愿地松了。 五十弦便对穆青娥点一点头,拎起已经不再挣扎的何子涵,一道纵入竹海,奔向了岛屿另一端的楼群。 - 肩头的蛇毒酿至浓处,阿珉一剑削落几个毒泡生连的皮肉,发紫的毒血和冷汗立即浸透了衣衫。 有栖川野匆匆过来,却被阿珉侧步避过。 血流顺着剑锋滴下,翠竹、苍石、黄土、青衣,一切都覆上一层血色。 阿珉转头便想离开,有栖川野颤抖着叫他:“主人!” 阿珉没有停步,但有栖川野跟了上来:“主人,不要再去海内了。危险,很危险,陛下和姐姐在找,蛊不能受刺激。” 他看到阿珉高隆的肩头,呼吸又是一抖,趔趄几步想要拉住阿珉的衣袖:“我会解毒。主人,我来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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