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山庄的长公子还保住了无数年轻的侠客。 多少人都会铭记凤仪山庄的付出,无论今后何方得意,都要记住长公子的牺牲,都要让凤仪山庄于乱世中存续。 凤仪山庄的长公子甚至战过了紫衣侯! 凤仪山庄的威名一定传遍大江南北,再也不会有江湖人小看他们一介商贾。即使暂时没有出名的侠客,以他今日的战果,总该有人忌惮,武才凋敝的山庄或可苟延残喘…… 一切都是为了山庄。 这是值得的,为了山庄的话。 这就是他作为长公子的归宿所在了。 - 别意,醒醒。 别意,快躲开! 别意,别担心,我来配合你。 别意……别意…… - 是谁在吵闹。 为什么不叫他“别意公子”? 是谁在期盼他能睁眼。 是山庄的大家吗?看到这样的他,还是会期待他醒来? 他……想要看看。 - 一刃瑕的出现终结了所有人的侥幸。 打败曲相和已经难如登天,现在还有了一刃瑕的参与,别说获胜,就连活下去都像是痴人说梦。 莫饮剑正想骂下一刃瑕,两相欢却接过话去:“大师兄不曾输过,你们两个人,我们也两个人,不是正公平么!” 莫饮剑勃然大怒:“什么两个人!一刃瑕明明还带了一个人来,带了——” 带了……人质!! “来得太晚了。”曲相和轻飘飘地斥了一声。 一刃瑕恭谨地转身朝他一拜:“劝走五师妹花了些时间。” “下次她要跟过来,就让她来。她早晚要见识这些。” “……是。” 一刃瑕又转了回来。 凤曲同他对峙着,一刃瑕默默避开了凤曲的视线,只是束着江容,任由凤曲的目光将他千刀万剐:“你们想做什么?” 一刃瑕没有搭话,凤曲却越发着急。 他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不曾见过师弟,没想到重逢竟是在这样的境地。 江容也意识到自己成了凤曲的拖累,一时又急又怒,几次试图反抗,却被一刃瑕蓦地一压,胳膊瞬间脱臼,疼得冷汗滚滚。 凤曲怒道:“住手!你有什么冲我来,我跟你打!” 一刃瑕却摇一摇头:“我今天不是来打架的。” 曲相和一刀斩退了“白虎”,拂去灰尘,居高临下道:“本座念你还算有几分本领,让你最后和同门话别几句。如有什么遗言,就让他一齐带回且去岛罢。” 江容一边忍着剧痛,一边诧异地发问:“什么意思?师兄,为什么说‘遗言’?你们到底是——” 话音未落,一支箭矢忽从黑夜中杀出,遽然穿透了一刃瑕的右肩。 腥气顷刻弥漫,一刃瑕吃痛一让,扶摇剑立即逼来。 二人转瞬间交上几招,江容痛得脚步虚浮,趁机遁走,衣后却陡然一轻,曲相和不知何时又飞来金钩,钓起了他单薄的衣衫。 少年高高地悬在湖心之上,飘摇得好似一点孤萤。 曲相和冰冷的警告隔水飘来: “——倾凤曲,你自己做个选择罢。是由他带回你的遗言,还是你要听听他的遗言?” 凤曲怒目相视:“你的遗言,我正听着呢!” 扶摇剑直贯一刃瑕的胸前,这是前所未有的杀招,惊得一刃瑕的双眉起了一丝轻皱。他匆忙掠退数尺,才发觉醉翁之意不在酒,扶摇剑毫不犹豫地弃下了他,随主蹑水穿云,袭向那团被血染得发黑的紫影。 曲相和哼笑一声,振袖出刀,迎向背水一战的凤曲。 后方一刃瑕持钩奔来,凤曲和江容夹在其中,尤是凤曲,前是曲相和杀气腾腾的刀,后是一刃瑕冷光凌凌的钩。行差半步都是万劫不复,更不提救下江容全须而退。 商吹玉一箭连着一箭,却被师徒二人有心拖长了距离,数箭不达,只能勉强作为凤曲半空借力的一步。 到此境地,似乎一切外力都再难襄助。 大家只能眼睁睁看着凤曲孤身赴死,飞蛾扑火。 月光淌过扶摇剑身,清冷的光芒像一地无声的残泪。 这一剑或可刺进曲相和的胸膛。 代价是那把刀将劈开他的头颅,那串钩将剖出他的心脏。 “夫人!别去了——!!” “老师……” “大师兄快躲开!!!” 一剑就好、一剑就好。 江容几乎泣出泪来,破音大叫:“滚回去啊!倾凤曲!谁要你救,混蛋、混蛋!!!” 但在句末,一声兽啸惊天动地,叫人肺腑俱裂,无不敢视。 尖锐的骨爪在曲相和的脑后亮了出来,破烂的血肉都掩不住那只残掌扑向敌人的杀心。岸上声籁皆灭,震惊的眼睛都看向那将落的一掌—— 曲相和神色遽厉,猛然回刀! 削薄的刀锋斩开寂静的夜晚,一颗滚远的头颅仰飞而去,人群中炸开阵阵尖叫。半空里的血雾砰然膨胀,染红了星月与云,镜面似的湖上刹那烧起了腥红的火,逐波而燃,烈烈无双。 扶摇剑没进曲相和的胸膛,一刃瑕的钩钻进凤曲的心肺。 时空凝滞在耳边尖鸣的霎时。 遍体鳞伤、骨肉支离的“白虎”于他眼前陨落而坠。 轰然砸碎了潋滟的湖光,也砸碎了凤曲眼眸中最后一丝懵懂。 “别……意……?” - 他救了倾凤曲。 倾凤曲承他的恩,要好好地待吹玉,好好地报答山庄。 他救了倾凤曲。 阿鹿也会感恩戴德,就连天子都欠了山庄一笔。 他救了倾凤曲。 且去岛也不会再和山庄置气了吧。 他救了倾凤曲。 …… 他想救倾凤曲。 商别意想救倾凤曲。 如此而已。 - “夫人——快,医师,滚过来救人!!” “老师,还清醒吗老师?老师,千万不要合眼……” “……小凤儿,别睡。” 凤曲知道自己不能闭眼。 曲相和还没死透,他的剑,还是偏了一点。 凤曲努力想喊某人的名字。 喊江容,喊商别意,喊阿珉。 可是喉咙里涌出血来,只余嗬嗬的怪鸣。 胸前更是一片冰冷的钝痛,已经分辨不清是一刃瑕的那一钩,还是别的什么伤势。 “……” 阿绫滚烫的眼泪落在他的脸上,颤抖的手在竭力为他包扎。 最后却只化成一声悲鸣:“让他休息一会儿吧。”
第112章 长相会 合眼之后,后半夜的惊乱就都沉入了一场噩梦。 如果真是一场梦就好了。 - 耳边的脚步此起彼伏,隐忍的低泣、呢喃的祈祷、惆怅的叹息,一切轻微的噪音钻入耳廓,凤曲听得久了,双眉不自觉地一颤。 立即有人惊喜地赶上前来,药香忽而逼近,似乎有密密麻麻的人影叠近,挡住本就微薄的夕光。 凤曲无意识地拧起眉头,身边传来某人的叮嘱:“老师别动……药……” 接着,一只汤匙递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撬开他的双唇。 温热的液体流进,凤曲想要吞咽,喉咙却拉刀子一般生疼,只得将眉皱得更紧,再也不肯咽下一口。 商吹玉就被人推开了。 一股熟悉的冷香迫近,凤曲轻哼一声,一个名字呼之欲出,他急忙伸出了沉重的手臂,朝着虚空处一抓。 一只冰凉的手接住了他。 “……别意、别意。”凤曲着急地呼唤起来,对方默然片刻,将一方丝帕递得更近了些。 凤曲沉重的眼皮终于生出一丝气力,光线重又簇拥着他。 丝帕近到了鼻端,香气却在逸散。 莫饮剑压着哭声询问:“他是醒了吗?这是醒了吗?” 商吹玉也跟着喊:“老师……您感觉怎么样?” 秦鹿冰凉的手在他额上试了一下:“还是有点发热。” “……” 凤曲彻底睁开了眼。 模糊的视野里,一张张面庞都朝向他。 有人娴熟地端来药碗,嘱咐说:“商吹玉你让开。映珠,你来把他扶正,动作轻些。” “我……” “你手一直在抖,让映珠来。” 商吹玉这才不甘地让了半步,另一个娇小的少女走上前来,依言照做。 轻柔的力道托起凤曲的身体,目光所及也渐渐清晰。 即将喂药给他的少女额汗涔涔,眼下都是疲惫的青黑,动作却还是记忆中的干净利落。 凤曲讶异地睁大了眼,声音嘶哑,却还是忍不住问:“青娥?” 穆青娥冷冷地扫他一眼:“别动。我才几天不在,就把自己折腾得半死,回头再和你算账。” 苦涩的药汁灌了进来,见他真的恢复清醒,余下人等都如释重负。 莫饮剑更是喜极而泣,呜咽着扑来床边,抓住了凤曲的手便不肯松开。 然而,比起归来的穆青娥,搀扶着他的映珠更让凤曲吃惊。 半年不见,映珠身量见长,瞧着越发清瘦,肤色也沉了几分。可她的眼睛却明亮无比,双臂也很有力,照顾起来细心又妥帖,发现凤曲打量自己,映珠回了一个笑脸,和曾经愁苦的模样判若两人。 凤曲错愕极了,映珠猜到他的疑虑,主动解释:“别意公子的队伍带上了我,这一路,我就负责给公子烧火做饭,所以锻炼好了。” “你说别意……” “是呀,别意公子说只有这样才能从庄主手下保全我。毕竟少侠和两位公子都走了,我一个人留在山庄也是讨嫌。” 凤曲心中大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这也是他之前的担忧,可惜自身难保,实在容不得他再做更多。没想到商别意反而代他做了这些,让映珠免受商晤的磋磨,虽然路上艰辛,但看上去,她似乎过得不错。 凤曲张了张口:“那别意他……” 众人的面色都生出一丝异样。 商吹玉垂目不言,秦鹿默然转开了头。莫饮剑的哭声为之一顿,映珠也闭了嘴没有多言。 只剩穆青娥说:“他死了。” ……是啊,别意死了。 醒来看到熟悉的一切,他居然真的把那晚当成了一个噩梦。 凤曲却没有一惊一乍的痛苦,只是沉默地按上心口。那里被穆青娥包扎几圈,随着动作,又有新鲜的血迹渗了出来。 受伤的疼痛和血肉生长的痒意交织在一起,还有一些情绪沉甸甸的,内忧外患,难受至极。 穆青娥拉开了他的手:“别碰伤口。” 凤曲温顺地听从医嘱,才察觉自己四肢躯干都缠满了纱布。可见伤处不止在胸膛的那里,其他地方也是一样的伤痕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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