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都是同门,有什么矛盾坐下来好好沟通……” “没有矛盾。”一刃瑕说,“五师妹武艺不精,我要带她回‘鸦’继续修行。” 五十弦大声反驳:“我还不精?这一辈除了你谁能打过我啊!有本事你等我积分再多些……我就不该跟秦鹿求情!” 凤曲愣了愣:“跟秦鹿求情?” 一刃瑕的脸色遽然涨红,金钩再不顾及同门情谊,直冲五十弦飞掠而来。 凤曲看得心惊,一脚撩起木凳,堪堪挡开了那道索命的金光。来不及松口气,一刃瑕的压迫感倾然而至,似乎随着“秦鹿”二字入耳,他的情绪也变得躁动起来。 这场恶战恐怕躲无可躲。 凤曲将五十弦往桌下一塞,自己翻身纵上窗台,引剑挡下一记金钩:“要怎么做,你才肯放她一马?” “除非她能胜过我。” “这未免强人所难,阁下毕竟是大名鼎鼎的第一刺客……” 一刃瑕的目中一派阴冷,听着凤曲的恭维,忽然杀心大炽:“碎嘴,我就杀了你再带师妹回家!” 说罢,他也跃去窗台,借半截垂萝一荡,金钩化如斜阳万缕,又如焚风迫面,直逼凤曲而去。凤曲早有预料,身法一轻挂去树梢,花枝竞相为他掩蔽。 金光便在花间肆虐,纷纷扬扬,挡了一刃瑕的眼睛。一剑错成九星,反从暗中刺来,剑影之后,正是凤曲凝神郑重的脸庞。 二人很快缠战在一起,掠如双燕,振得落花无数、蝉鸣骤哑。 电光石火间已是数百回合,铿锵激鸣不绝于耳,五十弦趴在窗边看得咋舌,浑然不知房中又走进了三人。 一手猛地拍上她的肩膀:“这又是唱的哪出好戏?” 话里颇有些夹枪带棒、咬牙切齿的意味,五十弦一抖,尴尬地瞟过去:“哎呀,阿露姐——他们、他们英雄相惜,切磋切磋。” 三更雪在旁大笑:“妙极妙极!能和大师兄有来有回的英杰也是难得一见啊!” 商吹玉的脸色则比秦鹿还要难看:“五十弦,你不知道老师身上有伤吗?万一伤到根骨……” 三更雪嗤声打断:“那有什么要紧,大师兄一样有伤,不是一样平分秋色?行走江湖岂有毫发无损的道理,我们‘鸦’向来都是伤得体无完肤才能有所进步。” 若不是一刃瑕执意逼她回“鸦”,五十弦当然也不想惊动凤曲。 可同队之中,商吹玉不精近战,秦鹿更是跟一刃瑕结了梁子,她自己又打不过,总不能让穆青娥去打一刃瑕吧? “说这些话,你都不羞愧吗?”但她还得刺两句三更雪,“一直以来可没见你受什么伤,那些伤都让我和大师兄受尽了。” 三更雪微笑道:“伤在你们身上,还不是疼在我的心里?” 五十弦翻个白眼:“那你就该劝住大师兄,你看,他跟boss这么一打,俩人伤口又得裂开了。” 平心而论,一刃瑕到底伤在何处,五十弦还没问过。 只是从她看过的剧情和秦鹿表现出的态度推断,一刃瑕多半是中了秦鹿的“杀手锏”——那东西对精神的打击,应该远胜过肉眼可见的外伤。 三更雪听了她的劝,果真懒洋洋对一刃瑕喊话:“大师兄,五师妹叫你停手呢!可别真打坏了倾少侠!” 但很明显,他完全不觉得一刃瑕会吃亏。 不如说,在“鸦”的门生眼里,大师兄已经接近了无所不能。除却神出鬼没的门主曲相和,一刃瑕从未输过任何人。 包括此刻,三更雪也只是笑眯眯地安抚五十弦:“放心,大师兄有分寸的,只要你听话回家,没有什么不能商量。” “三更雪,让你侥幸掐准了一次,就飘飘然得有些过度了吗?” 秦鹿同样笑眯眯地看向了他。 两只狐狸的视线于半空中交锋,激烈得五十弦都幻听了火花噼啪的声响。 商吹玉则专注地看着战局:“老师会赢。” - 经过未央的调教,凤曲的武功的确大有进益。 但要和一刃瑕这等经验老道的刺客动手,刚一接触,凤曲便感到极大的压力。他还有一身未愈的外伤,稍微动作,又要迸出血来,将青衣染得暗红。 一刃瑕也不轻松。 自从和秦鹿交手之后,他便长久困在梦里。日日神思恍惚,眼前总有衣香鬓影、摄人心魄,稍不留神,就会全心全意只记得那双金色的眼眸。 和回忆同时漫上心头的,还有陌生的燥热和渴望。 一刃瑕半生与杀伐为伴,除了同门亲友,就不曾接触过旁的感情。对这洪水猛兽一般的私欲更是闻所未闻,他只觉得是自己失了自持,根本不敢向熟人请教—— 也就五十弦窥出一点异样,在他刚刚转醒的半夜,亲自翻窗过来苦口婆心教授一番。 他的师妹,居然这么懂! 那岂不是说明,秦鹿这帮人已经对他师妹下手了?! 一旦有了这个猜测,一刃瑕的怒意越发高涨,看向凤曲的眼睛也是怒火熊熊。 这三个男的都长得妖里妖气、狐媚心窍,连他都中了诡计,女儿身的师妹怎么可能逃掉! 所以眼前这小子看似仙风道骨,私底下肯定跟那秦鹿一路货色! 「退。」 金钩扎进树干,一刃瑕借力飞踢。阿珉换了身体,剑招随之一改,方才还显得轻灵飘逸的“醉欲眠”一瞬变得杀气凛凛。 他没有再用保守的格挡去面对一刃瑕,而是将身往树下一沉,状似坠树的瞬息,身体又柔韧地反弹而回,一剑刺向了刚刚扫过,正背门大开的一刃瑕。 剑走偏锋,一刃瑕却也拼着中他一剑的威胁,猛地向后飞踢。 二人都收了先前试探的意思,一人因着秦鹿靠近而头痛欲裂,一人拼着一身血淋淋的外伤,四目相对,却都冷冷的一片,除了对胜利的渴望,就不剩下其他。 一刃瑕又感到了一股邪火窜生。 可他再也不会分心去恨秦鹿,而是迫切地注视着眼前少年。 这是第一个同他缠斗到三百回合的剑客。 若能折下此人…… 另一种兴奋替代了秦鹿遗留的欲望,一刃瑕的眼睛转也不转,哑声说:“你,很不错。” 阿珉淡淡地抬一下眼:“我知道。” - 胡缨曾经说过,他的大忌便是对敌相持之际难免心急,一急,就会疏于防范,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阿珉不曾反驳,也因为胡缨确实点穿了他的问题。 前世他的武功一半来自对杀戮的习惯,一半来自“醉欲眠”本身的玄妙。但这两者都对他各有利弊,前者使他难耐凶性,后者又让他太过依赖“醉欲眠”相伴的心法轻功。 一刃瑕便如一面天赐的镜子。 映出的,就是那个凶性勃发,心燥如焚的他。 杀欲是他门的法宝,也是他门的障门。 如果能像凤曲那样不带杀气地出剑,他就能藏住真正的杀剑。 但他不是凤曲。 而且一刃瑕比他更早习惯杀戮,也更早驾驭杀心。 他得比一刃瑕更加熟练地藏起疏漏,更加迅速地找到破绽。 ……需要为了真正改写悲剧而努力的人,可不只是凤曲啊。 「阿珉?」凤曲感受到他难得驳杂的心绪,不禁有些担忧,「也不用太激怒他的,打不过就先退两步,这是一刃瑕,输了也不丢人。」 阿珉却安静得出奇。 他的步法变得稳健,剑招也越发凝实。 相比起从前千变万化、令人难辨真伪的剑花,今日的每一次出剑都迅疾而扎实。 若说以前是万虚藏一,今天就是一化万象,看似被躲开的剑招都会以意想不到的改式杀回,一以贯之、一气呵成,让人防不胜防。 “我的确嫉妒你,”阿珉道,“但那些就该属于你。” 他嫉妒着此世的倾凤曲。 嫉妒他仍有且去岛这个等候回归的家乡; 嫉妒他不必忍受一路非人的磋磨; 嫉妒他还有一线希望寻找身世的真相…… 嫉妒他,说不定真的能改写悲剧,实现那个遥远的愿景。 所以,他绝不能让自己白白嫉妒。 如果凤曲不能成为幸福快乐的倾凤曲,那他的嫉妒心岂不是和笑话无异。 「……」 剑比任何时刻都要轻盈。 心跳比任何时刻都快。 眼前一切风景都清晰无比,一刃瑕的身法、三更雪的笑意、五十弦的焦急、商吹玉的紧张、秦鹿的审视……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你的杀气……” 一刃瑕面色微变,似乎对他的剑招有些困惑。 少年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的身法越发的行云流水,如石火电光,每次停留都只消眨眼的刹那。更怪的是,他的剑招褪去了眼花缭乱的障眼法,每一剑都变得杀气腾腾,让一刃瑕每次都得严阵以待。 其中最凌厉、最冷冽、最瘆人的剑,竟然就是沉默的少年本身。 藏不了杀气,就让每一剑都带上纯粹的杀气。 这便是阿珉的破局之法。 - 「那么我真有些理解偃师珏了呢。 「这些只属于我一个人就太无趣了,阿珉,我们应该比兄弟更亲密才对吧?」 凤曲道:「换你来做‘倾凤曲’,怎么样?」
第085章 玉城会 且去岛久居海外,声望不显。“鸦”则叱咤大虞,尤其是门内久负盛名的一刃瑕,向来所向披靡,无敢招惹。 所以一刃瑕落败的这件事,本身就超出所有人的意料。 阿珉完成了一场破而后立的觉醒,他对剑法的领悟一骑绝尘,凛冽剑意仿佛通天,召来漫天神佛为他睁目,瞬息的压迫甚至盖过了一刃瑕无往不利的杀气。 眼花缭乱的金光错影中,剑芒如雪,万息落定。 金钩直剜他的心脏,只剩半寸的距离。 而剑悬停在一刃瑕的颈边,剑锋已经割开了一道微小的血痕。 “——输的是你。” 酣畅淋漓的对决,犹如一个讯号。 在倾九洲消失之后,时隔九年,大虞终于再感受到“且去岛”这座门派的威压。 三更雪一向弯如牙月的笑眼,破天荒地睁开了:“大师兄……?” 窗边张望的几人神情各异,最后挤进来的九万里失声大叫:“不可能!我不相信!!” “果然是老师赢了。”商吹玉的眼睛微亮,胳膊被五十弦蓦地攥紧:“这就是boss的水平吗……明明也不是剧本里既定的决战……” 一刃瑕淡色的嘴唇颤了颤。 自有记忆以来,除了师父,他还不曾输过任何人。虽然同门都将他和五十弦并称“双英”,但一刃瑕向来以首徒自居,也很清楚,自己的实力远在师妹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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