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祺停下脚步,压低声道:“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江锐安抱着手臂,神色促狭,“是问怎么与你郎君洞房吗,那你可问对人了,我这里有不少画本,如果你需要的话。” “别闹!”阮祺红着脸打断,“是正事。” 江锐安耸肩,摆了个洗耳恭听的姿势。 然而四周安静下来,阮祺反倒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这事情太过离奇,别说是眼前好友,便是他自己此刻也无法完全相信。 斟酌了半晌,阮祺终于道:“我有一个朋友……” “你如今在村里只有我一个朋友。”江锐安淡淡提醒。 阮祺被噎住,江锐安抬手,示意他继续。 阮祺深吸口气,到底还是无法将事情和盘托出,只能换了个方向问:“你觉得这世间有妖怪吗?” 江锐安掏了掏耳朵,以为是自己听错。 “……你在说笑?” 面前人抿着唇一脸严肃,明显不是在与他玩笑,江锐安伸手挠挠头,却是有些为难了。 “妖怪啊,山里确实总有妖怪的传闻,我进深山里打猎时候,偶尔也能遇到些怪事,所以若说相不相信的话,那应该还是信的吧。” 所谓敬鬼神而远之。 江锐安的确相信这世间有妖怪鬼神,却从未想过要深究。 “远的不说,就说咱们芜水河的河神,据传就是条比山峰还高大的巨蛇,你去隅山村的河神庙瞧瞧,就能发现庙里到处都是蛇鳞和蛇头的图腾。” 阮祺眼眸亮了亮。 “所以我觉得,你就算真遇见了什么,其实也无需在意,去庙里求张符也好,睡一觉忘干净也好,总之没必要太放在心上。” 江锐安补充道。 他向来不懂得安慰人,能说出这番话来,已然是绞尽脑汁了。 “我明白了。”阮祺认真颔首。 两人并不同路,在山林里便分开了,走到半路时,江锐安后知后觉拧起眉,突然感觉背脊一凉。 ……好友不会当真遇见妖怪了吧? 傍晚庙市散后,阮祺如约留在庙里。 大伯虽然不愿,却被伯母扯了扯衣袖,最终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再次叮嘱他近日不要到常渊县去。 “可我在县里木匠那儿定了家具,这两日应该快打好了。”阮祺迟疑。 木匠那里虽然包送货,但像架子床,或是红木的顶箱大柜,都是不给配送的,非得亲自验货才行。 “让你大伯过去,雇辆车直接拉回来,”董念坚持道,“你就呆在村子里,若是实在憋闷了,就去山里逛一逛,别到处乱跑。” 伯母的语气难得严肃,神情也紧绷着,阮祺拗不过她,只能点头。 “好吧。” 山路崎岖,猛兽也多,伯母往常最反对他没事朝山里跑,怎么瞧如今的架势,却像是县里比山上还要危险了。 夜里收拾了碗筷,阮祺抹干净桌面,倒了半杯药酒给清珞,将刚才的话讲给对方。 “……看来往后若是想买东西的话,只能绕路去毓川县了,就不知那边东西贵不贵。” “这新知县的事也不知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希望能快点结束吧,我还想再去趟鬼市呢,那边瓷器便宜,正好给家里补充些碗碟。” 清珞将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药酒是柳郎中新酿成的,不醉人,清珞放下酒杯却忽然倾身,伸手将阮琪拉到面前。 “哎!”阮祺没站稳,险些跌坐进对方怀里,垂头便对上一双温润的眼瞳。 那瞳仁墨色幽深,藏了些许笑意,仿佛层层荡开的水波。 “今晚留下来吗?” 阮祺脸颊发烫,却没能从对方的怀里挣脱开,只得嗫嚅着道:“月底就要办婚仪了,再睡在一起不好。” “没关系,”清珞靠近,带着药酒的苦涩味道,“先留下,等夜里我再将你送回去,不会在这边过夜。” 柳郎中作为芜河村唯一的郎中,除了给人治病,最擅长的便是酿制各种药酒。 如今这药酒用了阮祺先前在山里采的人参,添了诸多珍贵药材,有淡淡的土腥气,还有种奇异的苦香。 阮祺细细品尝着,感觉自己似乎也有些醉了。 身后的手臂逐渐收紧。 自家郎君不会是蛇妖吧,阮祺忍不住分神想,这般缠人,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尾巴。
第42章 阮祺隔日醒来果然已经回到大伯家里,身上衣衫完整,其余也没有什么古怪的痕迹。 就是用早饭时大伯臭着张脸,一副想教训他,偏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模样。 “行了,”反而是伯母宽慰他,“小夫妻两个,难得相聚,不是给送回来了,有什么好生气的。” 阮成丰绷着脸,想起昨晚对方抱阮祺回来的模样就忍不住来气。 分明月底就要成婚了,这人竟然连这点时间也等不及吗,还敢拿祭神当借口,也不怕被神明降罪。 阮祺只得讪笑,满脸讨好地夹了鸡腿给他。 早上做的是蒸鸡,只用简单的盐和姜蒜调味,蒸好后鲜嫩多汁,沾董念新调的辣酱,轻轻一夹便能脱骨。 阮成丰最爱吃鸡腿,不过平常向来都把这些让给阮祺,如今吃着侄子亲手夹来的鸡腿,神色总算缓和了些。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阮成丰冷哼道。 “不是大伯拦着你们相处,白日里你们随时想见都可以,但他现在毕竟在庙里借住,来来往往都有人盯着,你在这时候留宿,最后没事也要被人传出事来。” “嗯。”阮祺连忙颔首,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董念倒是没想那么多,反而更在意另一件事。 “……你们今天,还打算去县里?” “是吧,”阮祺咽下一口鸡肉,被辣得直灌冷水,“准备到河市去,若是还有空闲的话,再顺路去趟毓川县。” 婚仪要用的事物很多,与其最后手忙脚乱,倒不如趁空闲一点点预备起来。 “其实也没必要那么急,我同你魏婶子商量了,过后她会拿一批婚仪用的东西过来,喜帕红烛,花灯彩轿,都是顶好的,保管比县里的便宜。” 董念喝着菜汤,假装不经意道。 阮祺疑惑,总感觉伯母似乎不太想让自己去县里。 不只是常渊县,便是稍远些的毓川县也最好不要过去。 这常渊县的县太爷,总不能连隔壁县也一并影响了吧。 “对了,”董念打断他的思绪,“你先前买的那两亩良田,地契都已经办下来了,你今日得空记得去里正家取一下。” “到底是花大价钱买来的,别什么都不上心。” 阮祺闻言愣住,他是真忘了还有这件事。 田地虽然归芜河村所有,但办理地契却要到衙门用印才行,最近新知县上任,各种法规更改频繁,江里正也是费了几趟工夫才把地契办下来,否则也不会拖到现在。 这回无需伯母叮嘱,阮祺也没法再跑去县里闲逛了。 用过早饭,阮祺先到水神庙,盯着清珞吃过药,这才领着对方一同去了里正家里。 江聿升今日并不在,唯有一名仆役帮忙取来地契,临出门前迟疑着道。 “你家里已经有人开始在田上种地了,老爷让我告诉你,最好别越界太多,不然只能把旁边那块田也一并买下来了。” 阮祺以为是自己听错,他家人,提前把田地种了? 阮祺大伯是猎户,哪怕是在过去,一家也从未指望靠田里的收成过活,便是伯母,也很少会在种田的事上费心。 然而等到了地方,望着郁郁葱葱的田地,还有在田间忙得热火朝天的陶玄景,阮祺总算是知晓答案了。 “君上和阮公子来了,”陶玄景放下锄头,擦净脸上的尘土道,“地里的韭菜已经长成了,属下还种了些菠菜,正鲜嫩呢,公子可要摘点回去?” “种得真好。”阮祺由衷感叹。 “只是随便弄弄,”陶玄景谦虚道,“是夫人说这两亩田公子已经买下了,如今时节好,不种些东西可惜了。” “那个,应该是能种的吧?”陶玄景不确定问。 菜地比灵田好种,起初他还对凡人的事物有些排斥,如今逐渐适应,偶尔甚至会觉得田地太少,种着不够尽兴。 “能种,只是要注意边上的石块,不能越界。”阮祺给他指了田埂边的石基。 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倘若自家郎君是妖怪的话,那作为清珞的下属,眼前这一位很可能也不是普通人。 陶玄景为人精明,处事利落,虽然性格有些阴郁,却并不难相处,偶尔交代他去办事,也都是任劳任怨。 阮祺歪头打量。 对方也是妖怪吗?如果是的话,那会是什么妖怪? “那就好。”陶玄景被瞧得心里毛毛的,忍不住出言提醒。 “是要现在把菜都摘下来吗,还是晚点再帮您送到家里?” 阮祺回过神,不好意思道:“嗯,韭菜和菠菜都要些,晌午我做饭,你们也一起过来吃吧。” 田间的风带着草木的馨香,吹得人很是舒服,阮祺回过头,才发觉被自己拉来的清珞已然靠在树荫下昏昏欲睡。 刚犹豫要不要将人叫醒,就感觉有熟悉的身影凑到跟前。 正是昨日应当离开的梅少东家,梅秀舟。 “哎,君上这是困了吧,我给您搬两张椅子过来,您先歇着,我帮您去把地里的菜摘了。” 虽然同样是下属,但和那两人相比,梅秀舟常年在外经商,说话办事都更加周到圆滑。 阮祺每次与对方相处时,都会不自觉有些拘谨。 “不用,椅子我自己来搬就好了,需要的菜不多,我马上就能摘完了。” 梅秀舟直接挽了衣袖:“别别,公子金尊玉贵,怎么能干这等粗活,放着小人来就行……您要的韭菜是炒菜用的,还是做馅儿用的?” “炒菜的韭菜必须用已经长成的,不然在锅里很容易炒烂,做馅的韭菜则要用鲜嫩的,菜汁多,皮薄馅儿美。” “哦。”阮祺被说得晕头转向,只能任由对方帮自己摘菜。 一旁还在除草的陶玄景眉心狠狠跳了下。 他亲手种的菜,倒是被别人拿来献殷勤了。 不过他也不是好欺负的,陶玄景将手擦抹干净,利落抢过梅秀舟带来的食盒。 从里面拿出一盘元宝酥,一壶薄荷水,小心摆到阮祺面前。 温和笑道:“早上日头大,公子累了吧,来喝点水,这煮水的薄荷叶是从南方船运过来的,清凉解渴,正适合如今来喝。” “谢谢。”阮祺的确是口渴了,接过杯子道谢。 常渊县附近很少能见到薄荷,即便有,价钱也并不低。 加了薄荷与绿茶的香饮清凉适口,阮祺喝着不错,转头给清珞也喂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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