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商议的事有两件,一是上午有村民闹事,其中有芜河村的,也有隔壁隅山村的,双方动了拳脚,轻伤了三人,需要里正拿主意该如何处置。 二则是如今庙市人流过多,已然将几条道路挤得无法通行,必须重新规划,否则冲突只会愈演愈烈。 “你觉得该怎么办?”说到一半,崔庙祝忽然问阮祺。 阮祺听得正迷糊,没想到对方会询问自己的意见,下意识摇头道。 “我不懂这些,您和江叔拿主意吧。” “没事,随便说说就行。”江聿升头痛,他也是实在想不出办法了。 芜河村地方有限,加上背靠隅云山,再往旁边扩一扩,恐怕要跑到隔壁村的地界了。 阮祺皱眉思索,犹豫着道:“其实……也未必是地方不够的缘故。” “我今日去收摊位费用时注意到,好多人第一回来芜河村,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知该到哪里去买需要的货品,故而才会四处乱撞。” “若是能在庙市内增加简单的指示,比如,增加一些木牌,指明出入口的方向,还有各种摊位的方向,减少大家迷路徘徊的时间,是不是能引导人流,防止互相拥堵。” 江聿升与崔庙祝对视一眼。 增加指示木牌,的确是个办法。 江聿升连忙颔首:“这个简单,我马上叫人去弄,试试看效果如何。” 这边商量完了,阮祺总算腾出空闲,准备去瞧瞧清珞的情况。 对方表面的伤疤虽然都已经痊愈,但伤筋动骨一百天,总还是要多加小心的。 郎君什么都好,就是不顾惜身体,若是没有阮祺提醒,平日连药都懒得吃。 进到屋内,从瓷瓶里取出药丸,阮祺试了试水温,确定刚好不会烫口后,走近掀开帷帐。 床里人还在熟睡,侧着脸,乌发散落在枕间,仿佛过分静谧的画卷。 ……睡得还真熟。 阮祺弯了弯唇,俯身帮他将被子盖好,却没留神水杯倾斜,少许温水从里面滑落。 哎! 阮祺吓了一跳,慌忙拿稳水杯,却见落下的水滴非但没有溅湿床褥,反而尽数飘浮于半空。 阳光照进窗子,水珠透出奇异的微光,悬浮在距离清珞不远处,仿佛隔着一道透明的屏障。 阮祺举着水杯,杏眼缓缓睁大,甚至连呼吸都停住了。
第41章 晌午后阳光明艳,风吹过木窗,阮祺听到自己一阵快过一阵的心跳声。 鹅黄的帷帐内,清珞安静合眼,呼吸轻微起伏,纤长的眼睫投下淡淡的阴影。 阮祺觉得此刻自己该想点什么的,比如,思考眼前的场景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并没有,他只是呆愣着,脑海里面一片空茫。 晶莹的水珠晃了晃,忽然自半空掉落,有几滴划过清珞的脸颊,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怎么了?” 阮祺迅速回过神来,拿衣袖帮他擦脸:“对,对不住,我刚才没留神把水泼到你身上了。” 水? 清珞皱眉抬眼,注意到他手里的药丸和水杯,顿时无奈。 “我已经好了,不需要再吃药。” 准确说,是吃药了也没用。 这些凡间伤药对他的效用近乎于无,他能如此快就痊愈,完全得益于两人间相连的姻缘线。 自对方体内回渡来的仙灵之力,足够他在短期内彻底恢复。 “那也不行,”阮祺不懂这些,伸手将清珞拉了起来,把药塞到他手里,“要按时吃药,大夫说你受了内伤的,必须仔细调养才行。” 药丸苦涩,估计是加了当归,有种古怪的腥甜味,清珞很不习惯这股味道,没等吃便先皱起了眉。 瞧着他这副模样,阮祺心底的恐惧消散了些,轻哼道。 “快点吃,你就算看再久,它也不会开出一朵花来。” 眼前人大多时候都是松散随意的,漫不经心,仿佛对世间一切都不甚在意。 偏偏吃药时像孩子一样,眉头紧蹙,浑身上下都写满抗拒,非要人哄着才肯吃。 将刚才诡异的画面抛到脑后,阮祺推了推眼前人。 催促道:“好了,我给你买了芝麻糖,等下还要去庙市上帮忙呢。” 说罢不等他拒绝,阮祺从怀里取出一枚纸包,露出圆滚滚沾满芝麻的糖球。 清珞瞧了眼芝麻糖,终于闭眼咽下药丸。 “乖。”阮祺勾起笑,刚塞了颗芝麻糖给他,忽然身体一轻,直接被人拽进怀里。 阴影从头顶压下来,阮祺很快尝到那颗芝麻糖的香甜味道,再被松开时已然满脸通红。 “你方才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吗?” 那股药味总算被压下,清珞蹭了蹭他的颈间,懒洋洋问。 阮祺迅速摇头:“没,就是瞧你睡得熟,犹豫要不要吵醒你。” “对了,下午伯母要弄烤鱼的摊位,时辰不早,我得过去帮忙了。” 清珞困倦地“嗯”了一声,却依旧双手环着他,丝毫也没有松开的打算。 “捞鱼只有我能捞,好多客人都等着呢,去晚伯母要过来催了。” 这时候也很像小孩子。 阮祺心底软软的,侧头亲了他的脸颊:“……要不,我和大伯商量一下,今晚留在庙里陪你,就说庙市后要祭神,大伯应当能同意。” 清珞似乎笑了下:“祭神吗,好,那我在庙里等你。” 阮祺:“……?” 虽然觉得对方语气有些怪,阮祺却没心思多想,满脑子都是先前的水珠。 他不善于撒谎,也不是能藏住事的性格,但情况实在怪异,他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最好是等一切都弄清楚后,再考虑如何与对方摊牌。 阮祺暗自深吸口气,无论如何,这人都是自己的郎君。 烤鱼摊位架起来时,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群,真想要吃鱼的没几个,多数都是来瞧热闹的。 因为见清珞还困倦着,阮祺便没有再吵醒他,自己一面朝摊位走,一面思考着关于对方身份的事。 是妖怪吗? 还是某种法术? 阮祺幼年曾经在集市上看过那种穿青袍的道人,据说法力高强,能吞火炭,下油锅,不过后来伯母也说,那些把戏都是糊弄人的江湖路数。 至于妖怪,阮祺就只在传闻里听到过一些,比如狐女嫁人,比如仙鹤报恩。 能控水的妖怪……鱼吗? 想到鱼,阮祺突然就有些不能直视摊位上的烤鱼了。 “发什么呆?”董念还以为他病了,伸手探他的额头,见没事后才开口道。 “给你备了新渔网,你去试试看顺不顺手。” “嗯!”阮祺连忙答应,转头去取渔网。 不能是鱼,鱼都是离不开水的,那人平常看不出有多爱水,偶尔沐浴也都要阮祺催着才肯去。 倒是很爱干净,衣摆袖口处没有半点污渍,即便在厨房里被油烟熏染过,身上也总是清清爽爽的味道。 “小庙祝来捞鱼了,我今天可是特地赶来的,排了大半日的队呢,可算是等到小庙祝了!” “今天准备烤什么鱼,不如捞条鲛鲨给咱们瞧瞧?” 一看见阮祺现身,排队村人顿时便吵嚷起来。 “还鲛鲨,”董念帮忙整理渔网,边笑骂道,“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这么厉害,怎么不叫祺哥儿给你捞只玄武上来。” 排前头是芜河村的人,与阮成丰一家相熟,故意逗阮祺。 “行啊,祺哥儿若真能给我捞只玄武,我把传家宝的银簪子给他当添妆。” 周围顿时都笑,说他小气,银簪有什么稀奇,要拿就拿他家羊脂玉的镯子给人做添妆。 说话人也是豪气,直接颔首答应:“成,倒也不用玄武,就那种比脸盆大的乌龟,若是祺哥儿能给我捞一只上来,我就把那玉镯子送给他。” 阮祺还在发呆,根本没听清众人的对话,兀自拎着渔网走到岸边。 新买的渔网比先前的好用许多。 材质结实,网眼大小适中,重量也十分趁手,无需太过用力,便能朝外抛出很远,不用再担心被岸边的石块勾坏。 不过乌龟。 阮祺有些走神,还没等深思便迅速摇头,不不不,不能是乌龟,气质完全不相符。 但若真是的话……阮祺努力说服了一下自己,似乎也不是完全无法接受。 至少乌龟寿命长,喂些鱼虾果蔬就行,感觉很容易养活。 阮祺正想着自家郎君本体是乌龟的可能,突然觉得手上一松,围观人群炸开了般,瞬间传来震耳欲聋的惊呼。 怎么了? 阮祺下意识垂头,就见他根本没来得及收网,被他网住的事物已经慢悠悠自己从芜水河里爬了出来。 四条腿,眯着眼,背着沉重坚硬的后壳,全加起来足有两个脸盆大小。 之前说要给阮祺添妆的村人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三两步跑上前,帮着他一起将乌龟拖上岸。 “哈哈哈哈,神了啊,真的是脸盆大的乌龟!” 阮祺满头雾水,被村人拉住道谢。 “果然还是小庙祝厉害,我找这龟找了好久了,今日终于找见了!” “说话算话,答应你的添妆,那羊脂玉的镯子,我晚上就送你大伯家去。” 周遭人群吵着道:“这么大龟,赶紧烤了吃吧。” “滚你的,”村人转头骂,“这龟我是要拿回家供着的,烤什么烤。” 村人姓柳,是做木材生意的,最近库里的贵重木料总是莫名起火,问过算命先生,才知是命中犯火,必须寻一只足够大的乌龟养在西北角上,才能镇得住家中邪火。 村人花了一整月也没寻到合适的乌龟,简直心力交瘁,眼前这龟简直是救了命了。 阮祺听解释总算明白了,心情复杂地与乌龟对视一眼,看着对方被村人小心翼翼地捧走。 盯着岸边的渔网,阮祺突然想到自己一直忽略的问题。 他并不擅长捕鱼,无论是庙市上烤鱼,还是先前从河里捞出的珊瑚和珍珠,都是自从遇到清珞后才发生的事。 不会真的是水里的妖怪吧。 阮祺越想越觉得可能。 ……如此,似乎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总算将庙市的事情忙完,阮祺累得手臂都抬不起来了,与伯母打过招呼,顾不上收好渔网,匆忙跑到江锐安那边。 同样是哥儿,江锐安的个头比阮祺高上许多,因着常年在山中打猎,皮肤晒成小麦色,伸手一把将阮琪提到面前。 “跑什么跑,等下别撞着你。” “有急事!” 阮祺将自己的后领解救出来,左右环顾了圈,确认没人注意到这边,才用力将他拖进林子里。 庙市是在山脚下的,往西不远便是一片树林,里面种着红豆杉,细细密密的绿色叶片几乎遮蔽住整片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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