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谨如一把扯住他,“也许就只有一个,那女的一定是记错了!” “当妈的几个孩子能记错吗?”南星不由分说地甩开了他的手,连人带娃一起往外轰,“火要烧进来了,快走!别耽搁了!” 林谨如当场疯了,“要走一起走!” 南星也疯了,“里面还有个孩子,走了谁救他?” 林谨如急得眼泪都出来了,“那我陪你一起。” “别胡闹!”南星道:“赶紧抱着孩子出去,再迟谁也走不了!” “那你怎么办?” “我命大!”南星在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恢复了平静,甚至连嘴角都带上了一抹入定般的微笑,“当初难产都没能克死我,被打入死牢也没能怎么样,大概是阴曹地府不待见,你放心,我一定活着出去。” 林谨如:“……” 世间没有绝对的“一定”,南星的平静自然都是装的,即便他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但在如此让人窒息的恐惧中,他依然抑制不住浑身颤抖的本能。 “有人吗……听得到吗?别害怕,我来救你了……” 他一遍遍艰难地喊着,视线越发模糊,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就在南星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哭声。 浓烟阻隔,他完全看不到,只能寻着声音一点点地摸索过去,直到在一处水缸后面,发现了一小团蜷缩着的身影。 那孩子身高还没有人的腿长,大概早就吓傻了,浑身抖得站也站不起来。 南星顾不得其他,连忙将他抱起,顺势往面前的水缸里浸了浸,又水淋淋地捞出来,随后抄起一旁的水瓢,三下五除二地舀出水,兜头浇在自己身上。 “不怕,我这就带你出去。”他将孩子护在怀里,勉强撑住最后一口气,奋力地向外冲。 此时,被烧的千疮百孔的民宅,终于到了苟延残喘的尽头,燃着猩红火焰的房梁,成着片得砸下来,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破之响。 眼看着前方就是出口,南星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他赶在倒地之前,本能地将孩子推了出去。 可还没来及的站起身,忽觉一阵剧痛传来,一条粗重的房梁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背上。 “跑,快跑!” 南星忍着痛,冲着面前的小孩嘶声力竭地喊道:“前面就是门,跑出去找你娘!” 那孩子怔了怔,终于福至心灵地点了点头,抬起小手擦了擦眼泪,之后便转过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南星终于精疲力竭地扯出一个笑来,说不出是欣慰,还是自嘲——孩子算是有惊无险地救出去了,自己恐怕要在劫难逃了。 生而为人,哪有不怕死的,可是临到近前,他想到的不是恐惧,却是这短暂一生,对于某些事,某些人,割舍不下的眷恋。 明明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说,还有很多事,来不及去做,甚至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真是让人不甘心呀! 渐渐的,他身上的痛感消失了,眼皮也仿佛灌上了铅,一点点的,越来越沉,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
第七十一章 上药 “喂——醒醒!” 恍惚间,一个既遥远,又真切的声音隐约传了过来,像是一双有力的手,将他从一片虚无中蓦地拉回了现实。 南星只觉得身上的重量一轻,下一刻,撕心裂肺的疼痛如同潮水般,重新涌进了四肢百骸。 这让他有了一时片刻的清明,在无边剧痛中睁开眼,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是你……” 再度醒来时,南星沉浸在庆王府熟悉的味道中,勉强撑起重逾千斤的眼皮,不知今夕何夕地愣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挣动,扯到了背上的伤口,不由“嘶——”地皱起了眉。 守在一旁的林谨如困成了小鸡啄米,迷迷糊糊见他动了一下,顿时一个激灵,睡意全无道:“祖宗诶,你可醒了,别……别动,你背上有伤!” 南星趴在床上,想挣扎着撑起身子,却没能成功,哑着嗓子问道:“孩子呢,火灭了吗?” “灭啦,孩子也救了,跟着亲娘呢。”林谨如道:“倒是你,背上被烫了个一塌糊涂,命都要没了,好好操心下自己吧。” 大概是疼的很了,南星的眉头像是打了结,冷汗倏地流了下来,口中喃喃道:“我记得……我明明……” 林谨如连忙倒了杯水送了过去,“嗓子哑得能当破锣敲了,赶紧先把水喝了。” 南星接过水勉强喝下,又缓了片刻,这才觉得清明了些,抬眼在卧房里寻摸了一圈,却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人。 七窍玲珑的林太医立刻反应过来,十分善解人意地解释道:“王爷守了【鬼姐姐鬼故事】|guiJJ. |欢迎您收藏,希望进入您的收藏夹!你一天一夜,知你无大碍,这才刚刚离开,去忙京城布防的事了。” “京城布防?” 林谨如叹了口气道:“听说火场里寻到了用于纵火的石漆,这场大火应是蓄谋已久,有人故意为之。” 南星心里蓦地一沉——现在细想起来,那晚的火势,只用了眨眼的功夫,就有了滔天之意,多半是人力所为。可究竟是谁,会选在年终岁尾辞旧迎新之际,对着手无寸铁的百姓,如此丧心病狂? 他颦眉看向林谨如,一字一顿道:“我是怎么出来的?” “你……”林太医的神情肉眼可见地现出了几分犹豫,竟罕见地吞吐起来。 南星不解,追问道:“总该不会是我自己逃出来的吧。” “自然……自然是被人救的。” “被谁?” “哎呦,祖宗!”林谨如顾左右而言他道:“你就别瞎操心了,甭管是谁,反正是把你救出来了,好好养病比什么都重要。” “究竟是谁?”见对方言辞闪烁,南星有种不详的预感,不依不饶地问道:“既然是我的救命恩人,难道不该知道他是谁吗?” “唉……反正早晚你也得知道。”林谨如逃不过,便破罐子破摔道:“就是当初清风楼抱着你的那个……那个外族人。” 南星:“……” 那晚的记忆,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点一点地连成串,变得越发清晰起来——熊熊烈火中,他分明看到了那张较之中原人更加深邃的脸,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对他说:“我叫乌尼……” 这是南星彻底昏厥前的最后记忆,可是…… “他人呢?” 林谨如一脸复杂,“他……他把你从火中救出来,交给我们,转身就走了。” 南星的目光黯了黯,低垂下眼睫问道:“当晚纵火的人……就是他,对不对?” “那……那也不一定,”林谨如摆手道:“只是猜测罢了,再说,这么大的火,肯定不是一人所为,若真是他放的,又何苦多此一举,冒死去火场救你?” 南星深深地闭上眼,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受。 倘若这场大火真的与那人有关,外族人于此纵火,目的在何,简直昭然若揭。而自己又以这样的方式搅和进来,中间牵扯着国仇家恨,还有无辜百姓的生死,这样换来的苟活,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林谨如知他又钻了牛角尖,慌忙劝道:“你管他是谁呢,反正纵火的又不是你,况且,你还救了那么多人,你是没看见,那仨孩子的娘对你千恩万谢的模样,大燕真该封你个“英雄”,让全……” “谨如……”南星有气无力地打断道:“我想静一静。” “也好,”林谨如叹了口气:“总之你别瞎想,好好休息,我就守在你门外,有事喊我一声。” 等他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房间里蓦地回归宁静。南星的后背依旧火辣辣地疼,可他的脑海中,却是挥之不去的那个叫做乌尼的人——清风楼时,他明明是那样的热心肠,为何要纵火,又为何要救他? 浑浑噩噩间,南星觉得自己背上的纱布被人小心翼翼揭了起来,下一刻,一股清凉之意顺着伤口弥漫开来。他明白,这是有人在为他换药,心里却是一阵烦闷,语气也不由重了三分,没好气道:“谨如你……” 话音未落,对上的却是周祺煜那张眉头紧皱的脸。 一日不见,庆亲王看上去憔悴了不少,整个人都显得清瘦了些,刀削似的下巴勾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气势陡然凌厉了起来。 南星一时间百感交集,顾不上心中的苦闷,眼泪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仿佛自己那些不能示人的委屈,只允许给他一个人看似的。 周祺煜脸色难看得像是跑来寻仇,可见他哭得梨花带雨,心中怨念顿时就散了大半,放柔声音问道:“疼吗?” 南星撒娇似地点了点头:“疼,疼死了!” 周祺煜眉间的皱褶立刻深了几分,拿着药的手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有心想将南星揽在怀里,可见他后背一片血肉模糊,又一时没了主意。 南星不管不顾地撑起身,一把楼住王爷,抽泣道:“我还以为死定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周祺煜僵着身子,手却像是羽毛划过,轻轻抚上他的后脑,极尽温柔道:“我还当你是个二百五,傻地分不出死活。” 一句话说得南星破涕为笑,“我都这样了,你还挖苦我!” “不然呢?”周祺煜反问:“歌颂你吗?” “……”南星在周祺煜的颈窝里蹭了蹭,说道:“好歹我也救出了几个孩子,连谨如都说要封我做英雄。” “争取日后再当个壮士?”周祺煜道:“一去不复还的那种。” 南星:“……” 周祺煜终于还是舍不得苛责,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李院判看过你的伤,说这次主要伤在后背,还好不是太重,不过这些天不能沾水,还要再卧床些时日。” 南星松开手,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怎么办,这下肯定要留疤了。” 周祺煜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疤留在后面,你又看不到,碍的是我的眼。” 南星:“……” 臭流氓!都什么时候了,竟还三句话不离本行。 南星真想捶他一拳,可因为伤口太疼,且也懒得动手,于是作罢,半嗔半怒道:“你终于还是嫌弃我了!” “彼此彼此,”周祺煜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像是幸灾乐祸地说道:“你伤在后,我伤在前,算是扯平了?” “谁跟你扯平!”南星哭笑不得道:“明明你比我惨,当初还是我救的你呢!” 周祺煜顿了顿,落寞地垂下眼,似是心有不甘地说道:“这次……让人捷足先登,实在是可惜。” 南星动作一僵,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自己被人搭救一事。 难得一见庆亲王竟有如此受委屈的时候,仿佛他才是那个受伤需要被安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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