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挺安静的啊……” “刚才君上大发雷霆,这才有了此时的安静,要我说你赶紧走,没的平白吃这挂烙。” “那你呢?一会还要进去侍候么?” 康和安露出一抹凄然的笑来:“我自然是要进去伺候的。” 谢文喆看他这样子,想了一想,道:“我进去吧。” 康和安大吃一惊,猛地抓紧了他的衣袖:“你要干什么?你要进去?你可知……”他后面的话便哽住说不出口,谢文喆见他这样子,笑道:“别怕,我进去哄他两句,他高兴了就行了,免得你还要受他折腾。” 康和安怔怔的看着他,一时竟忘了动作,谢文喆扯了几下衣袖扯不动,说道:“你快松松手,这料子爱起褶子,别再给我抓皱了。” 他这才猛的松了手,看谢文喆整整衣袖,大步走进了内殿。 内殿中正跪着礼部侍郎,如今身子趴在地上佝偻的像只虾子,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上头坐着的曲炳君正冷着脸瞧着他,二人似是在比赛一般,谁都不说话。 谢文喆也无人通传,自己就进来了,曲炳君余怒未消,瞥了他一眼,谢文喆立刻跪叩在地,口中道:“臣,太宰左仆射谢文喆恭请君上圣安!” 曲炳君也不叫起,只道:“谢卿来的正好,礼部侍郎汤健口出妄言顶撞寡人,该当何罪?” 谢文喆还未开口,便听汤健大声道:“臣万死!但我朝后继无嗣,乃国之哀也!君上后宫不丰,膝下犹空,便是该广纳佳丽,开枝散叶,方可保社稷安定啊君上!” 谢文喆很是意外,他进来前本以为是曲炳君要大选,汤健不让,这才吵了起来,没想到竟是反了过来。他眼珠一转,已有了主意,施施然开口道:“汤侍郎偏颇,君上春秋正盛,后嗣以后自然会有,何苦急于此时。况且我大曲宫中嫔妃身份贵重,非常人可胜任,自是要仔细研选,才堪配得君上一二,这哪里是一时的功夫,侍郎心急了。” 这一番话仿佛是照着曲炳君心坎里说的,有了谢文喆做对比,汤健就显得愈加不懂事,曲炳君看着他,眼中的恶毒似乎都能化为实质:“常言道皇帝不急太监急,此时正是应了这话了,你汤健这般操心寡人后院,做个侍郎也是可惜了,不如就留下做个内侍吧!” 底下的两人听了这话都猛地抬起头来,汤健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谢文喆也吓了一跳,但看着曲炳君的表情,这竟不似个玩笑! 不能让曲炳君如此妄为!这个头一旦开了,往后的朝堂便是地狱。思及此,谢文喆略微迟疑片刻,随即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汤健和曲炳君便都看了过来,谢文喆边笑边指着汤健道:“君上,您瞧汤侍郎吓得,面色都青了!” 曲炳君看着汤健面无人色的样子,心中也觉得出了一口气,不禁跟着得意的笑起来。 谢文喆这时口中又道:“如今侍郎可知错了?你这般顶撞君上,合该拖出去杖责二十,如今君上宽宏,才仅吓一吓你以作惩罚,还不叩谢君恩?” 汤健此时还哪敢有二话,飞速叩头,口中道:“谢君上天恩!谢君上天恩!” 曲炳君原是认真的,但话说到这份上,也只好放过汤健,他恨恨瞪一眼谢文喆,对汤健道:“好了,你退下吧。” 汤健如蒙大赦,背后的冷汗都湿透了衣袍,他踉跄的起身,倒退出了内殿。 此时在殿内跪着的人便只剩谢文喆了。 “你这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想必是寡人平素轻纵了你。” “微臣知罪!” “你认罪倒快,不妨说说,你错在何处?” 谢文喆现出不安的神色来:“刚刚见君上朝微臣眨眼,便擅自揣测上意,想是君上吓唬那汤侍郎的,又见那汤侍郎吓得半死,实在好笑,一时没有忍住,竟然君前失仪,真是该打。” 这样一说,曲炳君也糊涂了,他拿不准刚才是不是真的朝谢文喆眨眼了,但一时生气就辱没朝廷命官为内侍的事情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也不好就明说,索性便认下,接着谢文喆的话道:“说的好,是该好好打上一打。” “君上爱民如子,微臣也是万民之一,只求君上对儿子切莫偏心,既饶了汤侍郎的一顿打,便也饶了我的吧,只把敛之吓上一吓,敛之以后定会长了记性了!” 插科打诨的说完,曲炳君气也消的差不多了,此时方有了些笑模样:“你可是生了一张巧嘴!”又见谢文喆一直跪着,笑道:“不是说了让你以后不必跪叩的么,怎的今日倒不起来了?” “君上免了臣的跪叩是爱护,然而有朝臣在场,微臣不跪不叩岂非是坏了君上的威仪,臣心中实在惶恐。” 曲炳君点头:“好!谢爱卿是个有规矩的,平身吧!” 谢文喆跪了半天,此时站起身来脚都麻了,心中翻着花的把曲炳君骂了个通透,口中却道:“君上今日与汤侍郎的周旋甚是精彩,有他做例,以后这些口舌如剑的人也可收敛些!” 曲炳君挥挥手道:“我只愿他们以后少烦我些才好!”见谢文喆低垂头不说话,道:“今日倒稀奇,平素那般能说,此时倒像是锯了嘴的葫芦。”
第103章 劝巡 内殿中,只剩曲炳君与谢文喆二人,眼见着曲炳君情绪已经得到控制,谢文喆方才放心下来,长叹一声,开始了他的表演。 “微臣今日甚是感慨,见了这汤健,我方知君上为难。”谢文喆努力把话说的真诚恳切:“人皆道为君者天授王权,却不知君上治理这广袤疆域,亦是无比辛苦。亏得君上天赋异禀,无论大事小情,桩桩件件都做的无可挑剔,甚少非议。” 曲炳君也知道谢文喆这话不见得是事实,可是这奉承话却也听的无比悦耳,他挥一挥手道:“我只愿做一明君,虽不能媲美尧舜,但也不愿堕了先帝威名。” 谢文喆心中已经把白眼翻上了天,曲兴王打下的基业已经叫他毁的差不多了,如今倒还觉得自己是个明君,这人大概是对“明君”有什么根本上的误解。 “君上必能名垂青史!微臣得遇贤主,乃是此生大幸!”马屁也不要钱,谢文喆索性怎么肉麻怎么说。哄得曲炳君乐呵呵的了,他又话锋一转:“只是如今朝中有臣子暗中问我,是否要奏请君上东巡,微臣一时不知是该呈请君上还是该阻止,不敢妄自揣测上意,故来上禀,恳请君上示下。” 曲炳君眉毛一皱:“东巡?怎的又提起此事了?” “前任左相郑超仕曾上书,建议过东巡,君上曾批示此事,并定下了行程。” 曲炳君不耐烦道:“我知道,只是那时……那时是有东巡的必要,如今朝中事忙,哪里还能腾出功夫去东巡!” 谢文喆点头,一脸的赞同:“正是如此!如今朝中千头万绪,西面才刚有些起色,怎的就又说起君上东巡的事了!偏有那糊涂人,竟对微臣道说,君上在旅军来攻时要东巡,旅军撤军君上便不走了,可见君上是怕了旅国,东巡是为逃命去的。君上您听,他们这种话也说的出来,可见平日里是眼珠不错的盯着君上,君上有一步不合他们的意了,他们便要跳出死谏,图的不过是身后的贤名罢了,真是可恶!” 曲炳君听得眉头紧皱:“怎的还有这样的流言?说寡人去东巡是逃命?” “君上不必在意这种话,如今朝中纷然杂陈,君上定是要顾着曲国大业,区区颜面,比起朝政来也便是小事了。” 曲炳君将手中茶盏重重一放:“区区颜面?我的颜面就是曲国的颜面!我失了颜面便是曲国失了颜面!” 谢文喆听着这话头,即刻跪地请罪道:“君上说的是,此事是微臣没想明白,君上东巡原就是为了大曲的长治久安,此等大事,自是该入议事日程,如此,即可封住悠悠之口,也可使君上亲自巡视大曲国土,彰显君上爱民如子的仁德!” 曲炳君噎了一噎,他原本没打算去东巡的,说那话原就是想要将那群敢在背后说他闲话的人都处置了,谁知被谢文喆一说,倒是非要去东巡不可了。 “呃……谢卿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如今国库空虚……”曲炳君勉强想了个理由,要东巡便是要花钱的,现在国库里没钱,怎么巡嘛! 谢文喆抿嘴一笑:“君上今时不比往日,这东巡花的钱也不见得非要动用国库。” 曲炳君听了这话就头疼:“难不成你也打起了内堂的主意?” “微臣岂敢!微臣的意思是,君上出巡,沿途接驾的官员是何等风光,既是有福气能一睹天颜,那便是大大的荣幸了!君上大可以让沿途的官员孝敬一二,如此,何愁出巡花费呢?” 谢文喆一句话点醒了曲炳君,对啊!他如今再去出巡就不是逃跑了,逃跑不好叫沿途的官员们送钱来,但是如今可以啊!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有些心动。 “如今正是好时候,臣听闻说君上曾经的属地静彬此时正值美景,君上此次出巡也不一定非要去东面,去看看静彬的故居也正是机会。” 这一句话说动了曲炳君,他曾在静彬做一逍遥藩王,若不是曲炳昊让他屡遭迫害,兴许他亦不会有今天……而那个让他此生错失的人,此时正静静的躺在静彬。兴许和勇也盼着自己能回去看看他吧……曲炳君眼眶发酸,长叹一声:“十年生死两茫茫……我也该回去见一见罢!” “臣领旨!即刻便去筹备!” —— 谢文喆劝着曲炳君出繁阳的目的达成了,然而下一步还有一个大问题:何人监国。 这事情十分敏感,当初谢文喆便是用这件事告黑状,生生将郑超仕拖下马的,如今轮到自己,更是要小心筹谋才能不被曲炳君怀恨在心。 张野最近忙的脚打后脑勺,给新兵立规矩可谓劳心劳力,银子也是流水一般的填了新兵的肚子。好不容易挤出半天清闲来,来了谢府,老远之外就发现小院的门前已经被求见谢相的人挤了个水泄不通,只怕跳墙进去还得踩在人头上,只得作罢。 正在发愁,就见随安自人群中挤了出来,左右张望似在寻人。张野生的高大,比起这群来求见的文官来至少高了半头,倒是好认。随安瞄见了在人群之外貌似闲逛的张野,微乎其微的朝他点点头,随即进门去了。不一会便有小厮出来道:“今日相爷不见人了,诸位大人都散了吧。” 人群沸腾起来,有往小厮手中塞东西的,有大声叫着要小厮收了拜帖送进去的,还有些拉着小厮要问个究竟,竟是乱成一团。张野见这样子,转身去了谢府正门,果然不一会就见谢府正门旁走车马的侧门里驶出一架马车来。 那拉车的是两匹油光水滑的枣骝马,可是走的颇慢,赶车的也不急,由着这两匹马散步一般的走走停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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