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名声 御书房内,郑相的豪言壮语震惊了每一个人。 以繁阳外的流民数量来看,若建的粥棚能让所有流民都汇集,那么这粥棚的规模便小不了,又要顾及到流民是否会发生哄抢踩踏等事故,故而还要有足够的武力镇压,算算这个账便知这份花销只怕少不了。而且这施粥也不是一天就能引来全部流民的,只怕粥棚还要开设一段时间才行……这桩桩件件,哪一个都是白花花的银两散出去。郑超仕开口说了这话,可见是真的要全力支持曲炳君东巡了。 曲炳君也颇为感动,他不见得是没钱,只是这钱有人愿意倾囊相助,他不过也就感叹一声这位臣子忠诚的事,毫不费功夫,何乐不为? “既如此,此事寡人全权委托给郑相了!” 郑超仕撩衣双膝跪倒:“臣领命!绝不负吾王期待!” 谢文喆笑呵呵的看着这两位,慢悠悠叹道:“君上与郑相君臣相得,堪称佳话!” 曲炳君省下一笔开销,十分得意,听了这话更是顺耳,特意起身去扶郑超仕:“郑卿自是我大曲的肱骨之臣!” 郑超仕哪里敢让曲王亲手扶他,立刻起身拱手:“臣不敢居功!” 一旁的康和安此时插话:“郑相大义,定将千古流芳!只是……”他又对曲炳君弯腰行礼,口中奏道:“而今东巡已定,然而施粥尚需时候,君上不妨择一良日启程。” 曲炳君听了点头:“是该如此!”又问郑超仕:“流民之事,郑卿还要抓紧着些才是!” 谢文喆此时又插言道:“如今郑相不仅要施粥安抚流民,更是要打点朝中事物,想必是要忙的分身乏术了。” 曲炳君听了这话,想起了他将郑超仕召来的目的,状似不经意的问道:“郑卿如今家中是否收拾妥当?可要随寡人同去东巡?” 郑超仕自打谢文喆与他说了监国的事情以后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如今朝中人心惶惶,不知哪天就会被旅军踏破城门,当官的都揣着各自的小心思,一时间都三缄其口。故此他堂堂一宰相,此时这种大事竟无人可以商量,也就只能在家中叹上两声。 家中的夫人高氏听到老爷这般长吁短叹,不禁问道:“如今可还有什么大事要你担心?” 郑超仕正愁无人可倾诉,此时听夫人问起,也不隐瞒,一五一十都说了:“……只是我拿不定主意,是否要随驾去东巡避祸……” 没想到高氏听完倒笑了:“这又有何难,他曲王逃出繁阳去,可会带着咱的女儿走?” 郑超仕摇头道:“我哪里敢问这个,只怕是不会带着女眷的……” “女儿在哪,我就在哪!”高氏看着郑超仕道:“眼见着就剩王宫里这独一个了,我是断断不能抛下她逃命去的!” 郑超仕叹道:“可是眼见着旅国大军压境,这繁阳可谓朝不保夕了,我只怕……” “老爷!你郑家的祠堂还在繁阳!女儿不管,祖宗也要抛下么?” 郑超仕长叹一声,眉头紧锁。 高氏与他夫妻多年,最是明白见郑超仕,此时见他迟疑,劝道:“我知道你是担心繁阳战乱,只是富贵险中求,我听老爷你话中的意思,若是留在繁阳,你必是要监国的!旅国能否打进都城来还未可知,就算繁阳真的沦落了,老爷你也可以降了旅国,就凭着你的监国地位,旅国也会有惜才之心,到时大可东山再起继续为官!留在繁阳可谓是进退两相宜,何苦跟着那如曲炳君过那颠沛流离的日子!” 想到这里,郑超仕拿定了主意,此时曲炳君问起,他立刻又跪下,把头叩在冰凉的地上,大义凛然道:“为臣子,愿为吾王肝脑涂地,君上且去东巡,我愿为君上断后!以此身守国门,半步不退!” 谢文喆心中一挑大拇指——这话说的多漂亮,如果没有自己之前告的黑状,此时曲炳君多半已经开始给这位忠臣鼓掌了。 “郑相有心了。”眼见着这位一力主张东巡的宰相自己却要留在繁阳,曲炳君顿时觉得这位忠臣也不那么顺眼了,只凉凉道一声:“想必郑相心中已有成算,这便跪安吧。” 郑超仕跪叩在地,也不见曲炳君面色如何,听着这话总觉得似乎是哪里不对,一时倒不敢起身了。 还是內侍总管康和安上前去搀他:“郑相礼数周全,只是年岁大了,这般的起身跪叩折腾了些,我扶着您站起来吧。” 郑超仕知道这位不是一般的小小內侍,康总管那在曲王面前是一贯得脸的,此时这人这般殷勤的来扶自己,想必是曲王授意。刚才自己的话并无什么瑕疵,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郑超仕心中安慰自己,恭敬的倒退出去,这才敢走。 曲炳君见他小心翼翼的告退,这才冷笑道:“寡人还未出繁阳,便有人着急要做这江山的新主人了!” 谢文喆在一旁劝道:“君上莫要生气,您有上天护佑,万民忠心,千般阴谋都蒙蔽不了您的双眼,只是如今情势不比以往,郑相位高权重,君上还是要小心才是。” 曲炳君一巴掌拍在桌上,敲得茶盏哗啦一声,他怒道:“我为何要小心!不过是寡人手下的一条狗罢了!动动手便可以除了去!” “君上慎言!”谢文喆大惊失色状:“君上莫要轻视了郑相,他筹谋多年老奸巨猾,如今更是要沽名钓誉,收买朝野内外的人心了。” 曲炳君强压怒火:“此话怎讲?” “施粥救济灾民原是君上爱民如子的表现,如今这恩德倒被郑相揽了去……君上以为,这流民有食物裹腹后会对谁感恩戴德,又会宣扬谁的菩萨心肠呢?” 曲炳君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康和安见他不说话,急忙开口与谢文喆把这段双簧对下去:“谢大人此话偏颇!难得郑相毁家纾难,肯真金白银的建粥棚救灾民,也未必是想要搏个好名声以便监国吧。” 康和安这一句明褒暗贬,越发坐实了郑超仕的野心,曲炳君此时勃然大怒,气的嘴唇直抖:“好一个畜牲!”他破口大骂,似乎是恨不能现在就把左相叫回来一剑捅个对穿。 然而他骂归骂,却迟迟不肯下旨意夺了郑相的权柄。 谢文喆知道,这位曲王恐怕还指望着郑超仕自掏腰包给他解决流民问题呢,等到问题解决了,逃走前一天下旨带着郑超仕一家子一起走,路上不顺眼了就直接弄死,找个淹死累死水土不服之类借口,此事就两全了——即能解决流民,也能解决左相,何乐而不为? 谢文喆却不能让曲炳君这般轻易地出繁阳,他略作思索,向曲炳君请命道:“如今郑相对我还算信任,若君上信我,我便去刺探郑相意图以回报君上!” 曲炳君如今真是完全相信了谢文喆了,听了这话总算心中有了些安慰:“寡人知你忠心,你去便是!” 这算做口谕了,谢文喆领了旨意,恭敬告退,继续去坑郑超仕了。
第84章 离间 政事堂内,郑超仕回来后正在发呆。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次面君后心中惴惴不安。自己是哪里犯了错么?他脑中回忆着面君的每一个细节,分析着曲王的每一句话,然而曲炳君向来喜欢故弄玄虚,态度模棱两可的时候多了去了,故此分析来分析去,到底也没有个结果。 “老师!” 郑超仕醒过神来,就见谢文喆正走进来,郑超仕想起方才他在君上面前特意提起施粥的花销,逼的他要出这笔银子,不由得心中愤懑,冷哼一声:“谢大人肯来我政事堂,真叫老朽蓬荜生辉。” 谢文喆面上仍是笑呵呵的,也不等他让,自己便寻了张太师椅坐下::“老师这是恼了我了。” 郑超仕端了手边的茶盏,也不说话。 “老师莫要怪我,我也是怕这账目到时掰扯不清,倒坏了您的名声。”谢文喆说着,见郑超仕仍不为所动,便站起身来走到他身后,轻轻给他揉肩:“弟子原是好意,谁知君上竟不肯从内堂拿出银钱来,倒要叫您自掏腰包。” 郑超仕听了这话,将茶盏重重放回桌上:“老臣为国尽忠,便是散尽家财又如何!” “老师高义!想必君上东巡后,您必是民心所向,监国当是情理中事!”谢文喆见这老头如今还在跟自己唱高调呢,捧了他一句,随后又来挑拨:“只是老师,您这银子又是打从哪来的呢?” 郑超仕僵住了。 他是草根出身,以他的俸禄来说,就算加了每年的冰敬炭敬,再干十几二十年也筹措不到这么大手笔施粥的开销。然而做宰相这许多年,自是收了许多的孝敬的,比如前年,官桥镇州府抽税太频繁,逼反了一批泥腿子,把当地官员吓得不轻,撵三赶四的给他送礼,求他将此事瞒上一瞒,他只这一桩事便收了白银五万,金条三千。 可是这种事哪里是能叫人知道的! “如今学生只怕您出了这银子,倒叫人抓了把柄,在这关窍上,若有人参您一本,只怕咱们的谋划全都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郑超仕此时真的急了起来:“我已在君上面前开了口,这可如何是好!” “唉,老师您糊涂啊,您还一大家子要养,怎的就将这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谢文喆越是这样说,郑超仕便越是焦虑,眼见着火候差不多了,谢文喆终于开口道:“不如……老师就推了这差事吧,吃力不讨好,您又是何苦呢!” 郑超仕犹疑半晌,还是摇头:“如今哪里还有回头路……我若推了这差事,只怕君上对我失望,怎会将大权授予我?若是这差事办的好了,也许君上可念着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放我过关也说不定……如今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见郑超仕仍坚持着要给曲炳君办事,谢文喆心中泛起了些许怜悯,尽管这位左相人品官品都不太好,但是对曲炳君的忠心还真是一顶一的。 可惜,偏要跪舔一个昏君…… 谢文喆一边同情郑超仕,一边准备着在火坑边缘推他一把。 “老师若信我,我倒有一两全其美的办法!” 郑超仕正是两难抉择,听了这话哪里按耐的住,连声道:“敛之快说说!” 谢文喆面露难色:“我原是不该说这个……这办法未免有愧对君上的嫌疑,若被人知晓,只怕……要不还是算了吧……” 郑超仕被他这样不上不下的一吊胃口,真是百爪挠心,此时轻易放过谢文喆就不是这位左相的作风。 “敛之这是与我疏远了。”郑超仕面露伤感:“老师我一心提拔你,师徒之谊,知遇之恩,敛之皆不顾及了么?” “弟子万万不敢!”谢文喆大惊失色,急忙走到郑超仕面前一揖到底:“老师的恩情,弟子至死不敢忘的……”他咬一咬牙:“还请老师附耳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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