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兴平说着,借着酒劲又哽咽起来:“他尽管删,他可劲儿的改!那不过是杜撰的文字罢了,我才不会傻乎乎的让真相被埋葬……我史家皆是斗士,我们誓死捍卫真相!即便是我……即便是我!”他晃晃悠悠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凑在谢文喆耳边悄声道:“你可要去看看我真正的宝贝?” 谢文喆被史兴平带着来到他府中一处僻静的小院。 史家原本也算是世家,这间三进的府邸住着甚至有些拥挤。谁知一日间男丁几乎要死绝了,因此史府就显得空旷起来,眼下这处小院显然是很少有人来,冬日积雪也无人清扫,谢文喆深一脚浅一脚,很快就湿了鞋袜。史兴平在自己家中,穿的比谢文喆还要少些,此时却浑然不觉得冷。他进了小院后环顾四周,见除了他们再无旁人,这才小心的取出贴身的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锁。 屋内与屋外大不相同,显然是精心打扫过的,然而让谢文喆震惊的是,屋内密密麻麻全是书册,一摞摞分门别列,竟堆满了半个屋子! 谢文喆随手拿起一本,见是仿着宫中起居注制的册子。翻开,里面字迹工工整整,可见书写者的用心。 “这便是真相。这才是我真正的宝贝。” 谢文喆看着史兴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却见史兴平似是从未喝醉一般,对他作揖行礼,又缓缓跪在他面前。 “史兄这是做什么……”谢文喆急忙去扶,却见史兴平“咚”一声将头磕在地上,整个人跪叩在谢文喆面前。 “我死可以,可是真相不能死!”史兴平抬起头来,眼神中一派的清醒与坚定:“宫中的记档毁了才好,而这真相却需要永存于世!我知你素来最有办法,于是便只有将这些东西托付给你我才能安心赴死。求谢贤弟成全!”说完又叩下身去。 谢文喆听得他把话说完,只是淡淡道:“请恕谢某帮不得你。” 史兴平错愕的抬起头来,却见谢文喆绽出一抹笑来:“我生就一副狡猾心肠,惯是会歪曲逢迎的,你如何觉得我能守好这些东西?”他伸手将还懵着的史兴平扶起来:“你的真相还是要你自己去捍卫,我只问史兄一件事,若今日我说,我能让曲炳君出不得繁阳去,我能让这繁阳的禁军背水一战死守繁阳,史兄,你愿不愿意抛下成见,跟着我护住你的故乡,护住你的真相?” 史兴平已然泪如雨下:“若能救得家国,赔命又如何!” “好!”谢文喆看着这一院子的起居注,心中突然明白了张野舍身的豪情,此刻他似乎与千里之外的情郎灵魂相通,仿佛自己正在无限的贴近他。此刻,谢文喆却只微微一笑。 “有我在,繁阳平安。” 作者有话说: 两天的更新凑成一章,请笑纳~
第78章 搅和 四月的早晨,大风呜呜作响,倒像是要把屋顶吹了去般。此时晨光熹微,王宫大殿上关着门,同时燃着根根儿臂般蜡烛,熏的人昏昏沉沉。 早朝的气氛很是低迷,众人所报皆是一连串的坏消息。北面春汛又淹了良田,恐怕要误了春耕;西面旅军仍在澄江边安营扎寨,已经将附近的乡县劫掠一空;大股流民朝着繁阳城迁来,如今都堵在城外,已经把这繁阳围了一圈又一圈…… 曲炳君眉毛皱成一团,对于其他事情都是听听便罢,倒是关心了一下繁阳城外的流民问题。 曲炳君不过是垂问一两句,右相郭振海的大儿子郭常元仿佛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拍曲王马屁的好机会,立刻站出来道:“君上爱民如子,区区草芥之民的小事也放在心上,可比尧舜!” 郭常元语气之谄媚,赞扬之浮夸,简直刷新了曲国马屁的虚假上限!大家此时心中为右相郭振海报以万分同情——有这种儿子,也真是件丢脸事。 唯有谢文喆发现,郭常元牙关紧咬,扣着笏板的手上都绽出了青筋来,可见十分用力。 想必这哥们儿站出来绝不是为了给曲炳君拍马屁的。 果然,郭常元又开口道:“如今流言如沸,都臆造君上欲舍万民东去,如此诋毁真乃大逆不道!还请君上全力惩之!” 朝中鸦雀无声,曲炳君气的脸都发青,他问流民只是怕“东巡”的时候这些流民挡路,结果被郭常元这样一说,竟是活生生的被他的话架了起来。 曲炳君这边正两下为难,郑超仕一见老政敌已经出招了,急忙又出来救驾:“如今繁阳外的流民皆来自曲国各处,君上欲解决流民问题,还是要亲自体察曲国各处灾情才好做定夺!” “郑卿所言极是!”曲炳君松一口气,又怕这早朝再出什么幺蛾子,宣道:“无事退朝!”说完起身便走,袍角都被带的打了旋,昭示着主人几乎都要跑起来的心情。 谢文喆看着曲炳君的备影,又看看郑超仕,觉得还是得离间一下这两位配合默契的君臣。 于是下了朝,谢文喆就去找他的前任老丈人叙旧了。 “敛之来了!稀客稀客,不知今日来政事堂是有何要事?”郑超仕见到谢文喆很是客气,他与谢文喆的关系一波三折,自打小女儿死后,郑超仕这女婿也没了,谢文喆翅膀也硬了,于是当初想控制谢文喆的那点子心思都被咽了回去,噎的郑超仕只能干瞪眼,被迫又把抱大腿的绝学用上,舍了这张老脸拼命讨好曲王,这才能再次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这次来是专门请教老师,还请老师为敛之解惑。”谢文喆态度放的很低,郑超仕却道:“那真是不巧,我手边的公务尚未处理,恐怕一时腾不出功夫来……” “老师尽管去忙,敛之等着就好!”谢文喆才不给他推脱的机会,束手站在一旁保持沉默,居然真的开始乖乖的等了。 郑超仕装模作样的忙了一阵,见他还是不肯走,只好放弃抵抗,对他招手道:“敛之过来吧。” 谢文喆恭恭敬敬的过去:“还请老师择一处僻静地方。” 郑超仕点点头,带他现在了政事堂外面的廊上:“敛之有何事?但说无妨!” 谢文喆看着廊上来来去去的文书官员,不知这里到底哪里僻静了,然而郑超仕非要在这里说话,无非是怕自己再坑他,找个人多的地方,也好为他郑超仕做个担保。 谢文喆微微一笑:“老师一力主张君上东巡,君上可曾私下透漏何时启程?” 一句话说的郑超仕脸色骤变,简直想过来捂谢文喆的嘴,左右看看,见好在无人听到这话,急忙就把谢文喆拉到政事堂的一处文档房内。 谢文喆暗暗冷笑,心说我还治不了你?面上却扔一脸的真诚,直到郑超仕小心的去关门时还道:“老师这是做甚?” 郑超仕回身瞪他一眼:“你说呢?” 谢文喆一脸无辜:“我以为老师无可讳言,这才不肯与弟子在偏僻地方说话呢。” 郑超仕心道你小子跟我这装什么装,你是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口中说道:“敛之这是不满与我了。” “老师明鉴!”谢文喆大大方方承认了,道叫郑超仕愣了一愣,又听他道:“敛之自问无有不尊敬老师之处,不知为何,老师倒与敛之日益疏远……敛之心中郁郁,故此才这般行事。” 郑超仕哑口无言,说起来他与谢文喆疏远关系是在郑婉仪死后,然而说到底,这桩事似乎也怪不得谢文喆……如此一来,谢文喆道像是个受害者一般,叫人不好苛责。 郑超仕正在尴尬,却见谢文喆对他深施一礼道:“方才弟子对老师不敬,还请老师恕罪。”这梯子搭的刚刚好,郑超仕立刻借梯下台,和蔼道:“敛之率真赤诚,是老师误会你了。”二人皆假笑起来,笑声中满满的都是师徒情深。 谢文喆觉得感情牌打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心中倒数三二一收了笑,问道:“如今风雨飘摇,敛之心中实在不安,想起老师睿智果断,所以特来请教。”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看上去忧虑不已:“眼下有老师支持,君上东巡已是定局,只是不知敛之是否该早做准备,伴君东巡呢?不知老师如何安排,是否留在繁阳中?” 郑超仕一早就准备好了跟着曲炳君逃到东面去,听了谢文喆的话道:“如今还是应该早作准备,为师自是保驾随行!” 谢文喆长叹一声:“有老师这句话就好……也省得敛之一家子到时侯抓瞎。”他又啧啧道:“只是不知东巡时君上如何安排人监国,恐怕右相郭振海会留在繁阳,到时……” 响鼓不必重锤,谢文喆一句话就叫郑超仕心烦意乱。 曲炳君要是明说他这是要从京城逃跑了,那倒好说。但是既然要将逃走披上一个“东巡”的外衣,那么就必是要留人监国的。他无后嗣,监国人选只能是臣子,两位宰相便是最好的人选。而今若是郑超仕随曲王走,那京中剩下的便只有郭振海,他不监国谁监国? “一想到老师一走,这权柄就要全数落在右相身上,我便有些忧心……我惯是现在老师这边的,若是留下,不知要被右相一派如何苛责,如此一看,果然还是该跟着老师走。至于以后回到繁阳来会如何……便到时再操心吧!” 谢文喆三言两语将郑超仕脑中算计搅和成一团乱麻,自己一拱手,走了。
第79章 桃花 政事堂距离谢文喆的中书省不远,走大路步行也不过两刻不到,若想要快些,也可穿过一片桃林曲镜,只需一刻多些便可。 如今正是春日,桃花开的娇艳,这一路上落英缤纷,春景美不胜收,然而一贯风雅的谢文喆此时顾不上观赏,急急踏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春日的鹅卵石尤其湿滑,谢文喆却顾不得这些,大步往府衙走——此时的时间弥足珍贵,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曲炳君会一拍脑袋说走就走。谢文喆自己的布局还未完成,若是网还未撒好叫猎物跑了,那才真是后悔莫及。 这片桃林很是茂密,林中有一泉活水,便在此处挖了个小小的水潭,水潭西面是一座造景的假山,绕过假山便可踏上在水面蜿蜒的窄窄的一条栈道,如此造就了一个精致的园林景象。 谢文喆平素很喜欢这处小小的造景,而今却顾不得欣赏,他走至假山处,正要走上栈道,便听得前面有人说话,想来是有人选在了此处密谈。 既是密谈,谢文喆便识相的想躲了去,免得发现彼此,一场尴尬,谁知那边却提到了他的名字。 “谢文喆”这三个字往耳朵里一钻,他再不偷听可就说不过去了。 好在这假山将他挡了个严实,他虽看不见说话的人,却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一人道:“前日郑相欲为圣上东巡拉拢户部侍郎,碰了个软钉子,今日倒没有什么大动作。只是谢文喆早朝后就去了政事堂与郑相说话,郑相态度并不热切,二人所言内容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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