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喆一大早就接到奏折,翻开看完,便忍不住微笑起来。 身旁的书吏自是早知这两相素来不和,此时小心翼翼道:“相爷,要不咱就把这折子打回去吧……” 谢文喆随手将这折子扔在桌上,笑道:“你这话可是错了,这是当朝右相的奏疏,看上去也并无什么无理之处,何故打回呢?” “相爷的意思是……” “便就好好的给君上看看吧,好歹是右相的一片慈父之心。” 那书吏想了想,便也明白了谢相的意思。 眼下那郭家的女儿已然被过继给了君上,已经算是君上的女儿了,郭振海却仍是一副操心儿女的做派,想必会惹的君上不快吧…… 思及此,他也是一笑,对谢文喆施礼道:“属下明白了,相爷放心,这折子必得入了君上的眼。”说完规矩退下,待宫人来接今日奏折时,特意将这份奏折放在了最上面。 那小宫人捧着这一沓奏折回去时,康和安正倚在连廊的红漆柱上发呆。 前日,谢文喆照例派了一个小书吏给他送了银子来,话也依旧说的客气,说是给总管的一点孝敬,他虽然受了,可是心里难免难受起来。 自他上次听了陈遇遥的话,将张野被指婚的消息瞒了谢文喆之后,他就明显感觉到了谢文喆对他的变化。 虽说每旬仍是依旧给他送些礼来,但是从前的礼物都是些周到妥帖的物什,叫人拿在手里就知道自己这是叫人放在心上惦记着的。 而今却只是些冰冷的金银锭子,他看着总觉得自己的心就和这些金银一样,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 康和安看上去心情不好,他手底下的小内侍自然也纷纷夹着尾巴,那捧了奏折的宫人见他站在连廊上的必经之处,坐实无处可避,只好低眉顺目的向他走来。 “康总管吉祥。” 康和安被这一声问好唤的醒过神来,低头看了看着小内侍手中的托盘,一眼就看见这一沓折子上面丞相的标记。 他以为是谢文喆又给曲炳君上书了,急忙拿来翻开,却发现折子上明显不是谢文喆的笔迹,仔细看落款,竟是右相。 这下便失了兴趣,直把那折子又扔回托盘,口中问道:“这右相的奏章说的也并非是什么大事,怎的要放在最上面?” 那小内侍慌忙弯下腰去道:“奴才不知,奴才自掌枢寮那处接来便已是这般了……” 康和安微微蹙眉,又将那折子拿起来细细的读了读,眼珠一转,便已知道谢文喆让右相的折子得以面君的原因。 想通之后,他微微一笑,将那折子端正的重新放了回去,对那内侍点一点头:“做的不错,君上现如今正醒着,你只这般的呈上去就是了。” 那小内侍原以为要挨骂了,没想到竟是逃过一劫,施礼后忙不迭的溜了。 康和安看着那小内侍的背影,唇边的笑意未散。 如今,这右相只怕要遭殃了。 他从谢文喆小小的一个动作中就能明白他的意图,这样的默契又有谁能有呢? 想到这里,他冷下来的心又重新暖了起来。 如果谢文喆想做的事情与张野无关,那他康和安必要尽全力帮上一帮才是,谢文喆总有一天会知道,自己并没有跟他离心,自己只是……只是见不得谢文喆对张野这般的维护罢了…… 想着,他回身朝丹房走去——曲炳君看奏折时想必还是要人伺候的,他在旁时进言两句,敲一敲边鼓也好吧。 康和安所料不错,他进去时,曲炳君正在为右相的折子生气。 最近,曲炳君清醒的时候正在渐渐的减少,每日竟只有最多三个时辰的光景,其余的时间都在沉睡,在梦里与康和勇相聚缠绵。 因此,虽然他也经常生气,但很少是因为奏折而大发雷霆——毕竟每次送上来的折子是谢文喆精心挑过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请安折罢了,曲炳君如今精神也短了,每日能看个三五个奏章就又倦了,如此一来,呈现在曲炳君面前的便皆是一片岁月静好的景象。 对此情形,国师陈遇遥也有些意外,他本意是要取信与曲炳君,然后徐徐图谋大计,谁知这取信的过程倒是顺利的过头了,如今眼见着曲炳君是沉迷了,每日的请神香剂量越来越大,叫他骑虎难下,反倒是为谢文喆做了嫁衣,造就了如今左相治国的局面。 再这样下去,只怕这曲王也活不得几年了,他又悄悄调了请神香的配方,减少了安神助眠的效用,这才叫曲炳君能有几个时辰的清醒。 然而纵是如此,大量的请神香也叫曲炳君渐渐变了性情,原本还是个喜怒不定,如今倒是很稳定——醒着就生气,时时都暴躁。 因这,平素在身侧伺候的康总管也是能躲就躲,倒不像今日一般主动凑在曲王身边,殷勤的捡着刚刚被曲炳君摔成两半的折子,嘴上不住道:“君上息怒,还请君上保重身体……” 他上头的曲炳君气的直喘,口中怒喝:“郭振海好大的胆子!如今竟这般的明目张胆!显是目中没有我这个曲王了!” 作者有话说: 嘿,我回来了……我灰溜溜的去码字了
第192章 口才 这摔打的动静大,国师陈遇遥自然也是听到了。 他原本想着,今日这曲王的心情依旧不好,只怕要躲得远些,谁知却听见了郭振海的名字。 到底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此时也要去看看,能拉一把也是要上上手的。 他掀了珠帘进殿来,耳边曲炳君的斥骂声不绝于耳。 “如今认了他一个女儿,倒像是给他脸了,如今这爪子伸到寡人身边来了!当寡人是个傻子,看不出他的谋算吗?” 陈遇遥正待上前去劝上几句,却听跪在下头的康和安已经率先开口道:君上息怒,许是郭相一时起了些别样的心思,这才为公主的婚姻大事操心……” 陈遇遥听着这话头,心中道了一声不好,果然,下一秒,曲炳君便愤怒的拍桌道:“岂有此理!既然已经是我大曲的公主,那她的婚姻哪里是一个大臣能插手左右的!他这是僭越!是犯上!” 陈遇遥听到这直言片语便已猜出前因后果来,知道此时已然不能袖手旁观了——曲炳君已然将僭越之罪都安在了郭振海的头上,若他再不吱声,只怕曲炳君如今这脾气一上来,有可能下一秒堂堂右相就会被抄家落狱。 “君上息怒,还请君上以保重身体为要!” 陈遇遥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枚华光溢彩的玲珑翡翠葫芦来,从中捻出一粒小巧的药丸,递于曲炳君。 曲炳君看也不看,接过便塞在口中,随即长出一口气,作吐纳状,闭目抚胸半晌,方才道:“国师的意思寡人明白,都说气大伤肝,想必是损根基坏修行的,寡人且要平心静气,万不能叫这起子小人毁了寡人的丹道仙途!” 陈遇遥松了一口气,如今只要曲炳君还拿修仙当成最紧要的事,那就方便他控制场面。 以他如今在曲王身边的得宠程度,只要为郭振海说上两句好话,想必后果也就是曲王叫来郭振海训斥一番——说到底,右相不过就是上书保媒罢了,这事可大可小,毕竟是公主的亲生父亲,便是对过继出去的女儿婚事略关心了些,这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陈遇遥面上挤出一抹笑来,开口劝慰道:“君上如今丹道进益颇多,此时修身养性方是关键,这世上人多愚昧,皆没有君上这班的灵根天成,世俗中人放不下这血脉羁绊,因而终生不得解脱者比比皆是,想来这郭宰相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实在不必君上这般着恼。” 这话说的曲柄君舒心顺意,此时他最愿意听到有人夸他修仙有进步,因此怒火不由地消了几分,唇边也带了一丝笑纹出来。 陈遇遥心中暗喜,眼见着局势拉回来了,他不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未出完,便听曲王身旁的康和安笑道:“国师这话颇有道理,想来那郭丞相是舍不得与凤仪公主的血脉亲情的,故而绞尽脑汁为凤仪公主寻一门显赫的亲事吧!” 曲炳君听了这话,冷笑道:“既是这般的舍不得女儿,又何必同意送女儿进来做养女呢……”他正笑着,却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愣,一改方才的轻松,将眉毛皱在一起,口中喃喃道:“凤仪……凤仪……”随即一口气哽在喉中,他又要开口说话,竟一时呛咳起来。 他这一咳,康和安与陈遇遥急忙上前伺候,又是端茶送水,又是抚胸顺气,即便如此,待曲炳君再抬头时,也已然是青筋暴起,双目赤红。 “这事情不对!”曲王喘气道:“郭振海绝非是什么感念父女情深!”他又咳了两声,接下来的话说的咬牙切齿:“寡人认了他的女儿为公主,他立即就为女儿改名为凤仪!他是何居心!” 陈遇遥当然知道郭振海的居心,他这是巴望着靠女儿混成个皇亲国戚呢!可这话他不仅不能说,还要绞尽脑汁为过真海演示,还能怎么办呢?自己选的猪脑子盟友,也只能靠自己来维护了。 “君上明鉴,您是知道的,那右相郭振海不过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直性子,没什么算计的,比起左相来是逊色的很,是以也没什么要紧的差事,向来是不得什么脸的,”陈遇遥言语中不忘稍带上谢文喆,暗搓搓的暗示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此番君上认下郭相的女儿做养女,怎能不叫他郑重对待?是以凤仪这个名字也不过就是为了让公主更有些王室风范罢了,实非是他居心不良……” 曲炳君听了他这一长串的话,也并不表态,只皱眉闭眼,一张脸连气带咳涨的通红,看上去更是怒火冲天的样子。 陈遇遥不安心,正待再说两句,却听一旁的康和安又开口了。 “是了,说起来,倒是凤仪这个名字更能透出凌云壮志的味道来,”康总管用手轻柔的抚在曲炳君的胸口,轻声道:“君上息怒,您想,这许爵爷最近在繁阳风头无两,倒是个正经的良配呢!况且如今在郭相眼中,想必是要许爵爷这等的身份,才不辜负凤仪公主的名字吧!” 这话声音虽轻,但却像一块重石一般的敲在陈遇遥心上! 他如今也常在曲王面前行走,自然知道前段时间坊间传出的闲话对曲炳君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位曲王生平最在意的事情只有两件,一是他的王位来路不正,二是他膝下无子,王族无可承其位者。 恰巧,前段时间的流言正中他的痛点,那段时间,伺候曲王的内侍都被拖出去了几个,整个丹房都没人敢大声喘气。 陈遇遥明白,曲炳君这还打算着修道成仙一统万年江山呢,这时候你跟他说立储,他怎会不恼? 恼怒的曲炳君险些要将许心远削官夺爵,好在他留存有一丝理智,知道这时候因为立储的流言处置许心远,只会叫百官的视线重新回到今上无嗣这件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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