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仪轻嗤,“哦?” “不过这字条也怪下官无心之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这么给抖落出来,眼下便是下官有心想要摁下来,恐怕也没法做到滴水不漏。”上官泽表了诚心便要追究陈家的反意,“不过这么重要的东西,那陈氏父子不但没有销毁,还轻而易举叫下官得了去。大人,您不觉得此事也太过蹊跷了么?” 上官泽言尽于此,李令仪几乎可以断定方才心中猜测,“此处只有本官与你,有什么话,不必弯弯绕绕!” “下官只斗胆问一句,”上官泽既要踩死陈氏,自然不能叫他们有反咬的机会,“若当年坑杀流民的案子属实,眼下事情又闹上天庭难以收场,那陈恒敬究竟是否还有捡回一条命的可能?” 李令驰是手握重兵,可若他觉得这颗棋子其实无足轻重,别说一个陈恒敬,陈家上下都断无活路的可能。 “假定昨夜乃是陈休文救父心切,若陈氏深信大人能救下他们,何必还要将这张字条藏在密室这样久?”上官泽不等李令仪回答,径直接了上来,“下官反观这整桩案子,便是一出专门拉您下马的苦肉计,也未尝没有可能。” 因而上官泽才会先问李令仪,对陈休文此人有何印象。谁都知道陈恒敬是李氏的狗,但凡主人,座下自然是越听话越好,可陈休文隔着父亲,他心中所想,未必是其父所想。 说白了陈恒敬早已垂垂老矣,陈休文却是年轻气盛,李氏要陈家做杀人的刀,有一天这刀也会调转锋刃砍向李氏自己。 “大人宽心,再不济您还有护军大人,这大梁上下还没人能动得了您,”上官泽抬头见李令仪眸光颤动,眼角闪过一丝精光,“只要这不该说话的人彻底闭上嘴,凭他什么脏水,自然泼不到您的头上!” ……你所言,此一局是为将我拉下中书令的位子,可即便我令他父子二人畏罪自裁,”李令仪听他滔滔不绝,却迟迟不挟恩求报,终于忍不住问他:“你又想从中谋取什么好处?” “敌所敌为友,今日下官帮得到您,便已得了最大的好处。只是陈休文既能叫下官知晓这张字条的存在,自然也能叫别人知晓。况且您也说过这私印不止您一人所有,”上官泽终于将准备已久的话问出口,“那么这张字条是否也可被他人伪造?” 顺着他的话,李令仪豁然开朗,“你果真知道是谁!” 李令仪面上不显,暗自心惊,也许这个上官泽不仅知道,昨夜声势浩大的一出搜贼记,也正是为引蛇出洞! “下官不确定,”上官泽端的谨慎,始终没告诉李令仪此人姓甚名谁,“但若您想知道是谁要拉您下马,或许可以陪下官演一出戏。” 申时刚过,刘弦进门的时候,赫连诚正下笔手书。他见赫连诚抬了头,赶紧道:“大人,字条被人抢走了!” 赫连诚拿笔的手一紧,“什么?” 刘弦关上门,边走过来边说,“属下打听到,上官泽正要将东西交与廷尉正,忽有黑衣客闯入府衙大门,他们一时不察,字条便被抢了去!” 陈休文已然入狱,陈休言又是个痴傻的,满府上下无人主事,便是陈休文使了手段派死士去抢回来,想必李令仪也已经知道了字条的存在,这一招如何能将功抵过? 赫连诚双眉紧锁,“怎么可能?” “除了咱们,难道另有人也想要对付李令仪?”昨夜他们拿人的声势浩大,难保消息不被泄漏,刘弦没个头绪,想到什么径直脱口而出,“他们怕那字条进了李令仪袖中便如同石沉大海再无下落,情急之下这才冲入府衙抢东西?” 笔尖凝墨,顷刻坠落纸上,赫连诚盯着白中一点黑,顿时换了张纸,提笔书信。 刘弦知道主子这是要问谢家是否派人,毕竟此事最初便是谢家要来联手,可他犹豫着劝道:“便是白鹘此去也要整整一日,一来一回怕是要耽误大事!谢公子既将名册之事与您坦诚,想来不会擅自行动!” 此案由谢元贞牵头与赫连诚联络,赫连诚也觉得谢元贞并非冲动之人,只是他仍要将此事告知谢元贞才安心。待他写完封筒放白鹘去铎州,赫连诚站在窗边抬头望向天外,忽然问: “现在是酉时?” 刘弦点头,“大人要做什么?” 方才乍听闻字条失窃,赫连诚还没往上官泽身上去想。可若上官泽本人身在局中,所谓失窃也未必不会是一出蒙蔽他人的戏码。否则两司会审,中书令监理,即便真如刘弦所说,还有人要对付李令仪,又何惧他私吞证物? 御史中丞头一个就要揪李令仪的错处! “大牢里一日两顿,”赫连诚捋清思绪,偏头看他,“眼下该放小食了吧?” 刘弦顿时猜到主子要去见谁,紧而问:“大人要亲自去?” “你说陈休言是个痴儿,”赫连诚没有反驳,只是将昨夜刘弦的话又重复一遍,“且陈休文还很紧张他?” “正是!”刘弦这么说,但看昨夜陈休文的神色态度,与他口中所言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大人是想用陈休言一命劝说陈休文,咬死此事乃李令仪亲命所为?” “陈家藏着字条便是包藏祸心,此案无论最终如何定论,陈家必死无疑,否则这几日李令仪也不会一副作壁上观。况且此案越往下查,于李令仪更没有半点好处——陈家早就成了弃子!”赫连诚心知字条可能已被销毁,转身看着刘弦一字一顿: “此案究竟能否攀上李令仪,关键便在于陈休文!”
第061章 误会 陆思卿拍案而起, 看着谢云山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陈恒敬死了!?” “大兄专程差人盯着陈恒敬,”谢云山点头, 满脸凝重, “昨夜刚咽的气, 这消息便飞鸽传来, 错不了!” 房中霎时死寂一片,半晌谢元贞才问:“怎么死的?” 谢云山咬了咬牙,这才开口:“七窍流血,应是毒发身亡!” 案子审到现在,幕后之人的影子都还未露出冰山一角,陈恒敬竟然在这当口咽了气! 从开始布局的那一刻起, 陆思卿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终于可以替二郎报仇,眼下明明就快要揪出李令仪, 他显然无法接受这个意外, “陈郡大牢虽不比金墉城,到底也有廷尉加派人手,况且狱中也有谢兄的人,如何还能叫他拿到什么毒药!” “李令仪, ”谢元贞垂眸不假思索, “一定是他!” 可其中究竟发生何事, 叫先前泰然自若的李令仪陡然转变态度, 急于了结陈恒敬, 堵上他的嘴, 明明陈恒敬还未吐露只字片语。 陆思卿随即便想到一种可能, “难道他知道字条的事了?” “什么字条?”谢云山并不知晓密令之事,陆思卿怕打草惊蛇, 不光赫连诚,便是谢家上下也未曾透露。 只见陆思卿看了眼谢元贞,顿了顿才道:“便是当年,李氏密令陈恒敬坑杀流民的字条。” 谢云山眉头一皱,“这种铁证,陈恒敬如何能留到现在?” “如他这般做一方父母官,平时草菅几条人命不在话下,可要造如此杀孽天怒人怨,”谢元贞沉声道:“陈恒敬却未必肯销毁。” 催命符亦可以是保命符,谢云山瞬间便明白了谢元贞的言外之意,随即转问:“那这消息的来源是否可靠?” 这谢元贞就不能担保了,便是此刻,谢元贞仍对钟离望心存疑虑。他看向陆思卿,听他一副不容反驳,“在下以为可靠,且陈恒敬已死,眼下可还有别的办法?” 陈恒敬是坑杀案最重要的当事人,这份重量是其子陈休文抑或陈休言远远无法匹敌的,便是他满口谎言,也比他兄弟二人的话要可信三分。 谢云山却不能苟同,“那陆兄待如何,直接拿着字条去告发李令仪?若他抵死不认,这证据又无源头可查,便是御史中丞有心也不好偏帮咱们。” “各州郡文书历来由主簿负责,陈恒敬已死,主簿曹郎却还有一口气!”陆思卿像是打定主意,抬腿便要往门外走,“事不宜迟,在下现在就去陈郡!” 从得知陈恒敬死讯那一刻起,谢元贞越来越觉得陆思卿不大对劲,眼下放他一人前去实在不放心,于是他也跟上前,“我也同去。” 当年的洛都谢四公子本就没几个人见过,六年过去,如今的谢元贞几乎是脱胎换骨,可谢云山却担心他身体孱弱,“铎州陈郡相距数百里,快马加鞭你根本承受不住。”他一手拉着陆思卿,一手拦住谢元贞,“若不放心,从兄与陆兄同去便是!” 谢元贞与陆思卿皆有切肤之痛,当局者迷,但谢云山却可算局外之人,且他聪慧稳重遥胜谢远山,谢元贞思索片刻便同意了。 不料他们前脚刚出门,后脚赫连诚的白鹘便携信而至。 谢含章怕打扰几位兄长议事,本在房中看书,她听见院门开合的动静,快步来到谢元贞房中,正见阿兄拿着信颤抖不已。 “阿兄,怎的脸色如此差?” 谢含章说着进门来,谢元贞却将信重重按在案几上,十万火急不由他解释,只说:“少珏,阿兄要去一趟陈郡!” 赫连诚寥寥几笔,道那密令字条得而复失,还询问其中是否有谢陆两家插手。可字条明明就在陆思卿手中,眼下正要百里加急送去陈郡见官! 他们中计了! 谢含章见这一个两个的都急着出门,乱中出错更怕出事,她忙拉住谢元贞,“可阿兄这样贸然前去,会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怀疑?” 认得谢四公子的人是不多,可他顶着这样一张引人注目的皮囊,也容易叫人怀疑自己的来历。 谢元贞勉强定了定心神,他扫过阿妹的神色,便知她心中已有成算,“少珏想说什么?” “阿兄乔装改扮,”谢含章扶上阿兄手臂,“再去追人不迟!” 谢含章送人出门的时候,正被谢夫人远远瞧见,转身的时候谢含章对上谢夫人的目光,先行了礼才过去。 “从母①慈安。”到了跟前谢含章又行一遍礼。 谢夫人看人的神色依旧淡淡的,“睡不着?” 去年冬至夜,谢元贞兄妹在院中偷偷烧纸钱,不知怎的就被这位向来不管外事的谢夫人发现。谢夫人叫他们过去的时候也是好巧不巧,正值谢含章经脉初动,天癸水至。 谢元贞是兄长,到底是男子,除了侍婢杂役,满府上下也就谢夫人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她便差人送来装有草木灰的绸布包,又带谢含章到屏风后教她如何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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