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正是被这群所谓高人一等的自己人一刀刀四分五裂。 话已至此,赫连诚再不能耽搁,他将密室的位置告知刘弦,又吩咐道:“叫上樊令,今夜就将东西拿到手!” 刘弦得令便要出门去,赫连诚心念电转,却又将人叫了回来。 “大人还有何吩咐?” 这几日之事已是太过匆忙,忙中更要出错,赫连诚摩挲着指尖,“咱们将这份东西偷出来再递上去,岂非名不正言不顺?届时那陈休文再反咬一口,反倒能帮他的大忙!” 赫连诚远在师戎郡,既没同陈恒敬打过交道,更没同其子陈休文打过交道,可依周显的神色,只怕这位陈大公子才是幕后掌控全局之人。 刘弦也反应过来,“大人言下之意——” “咱们郡的大牢里,是不是还关着个盗贼?” 依着赫连诚的印象,此人身手似乎还相当不错。 师戎郡的立场在暗,赫连诚在外更要不偏不倚,且这证据得有多方在场,才显得出其弥足可信。与盗贼相对的便是廷尉,眼下他们正留在陈郡办案,这便是现成的人证。 这些年赫连太守家财散尽,眼下是得物尽其用,这个月前刚抓的江洋大盗,死前正能派个大用场,刘弦霍然起身,“属下这就去办!” “记着,”赫连诚飞快地捋着思路,追着他的脚步又添一句:“引廷尉监过去,务必当着他们的面搜出来!” 今日他们要在陈郡地界撒野,那么此地不宜久留,说完赫连诚也得撤。可周显似乎还有话要说,脚下一软又跪回地上,“大人!” 赫连诚转身过来,眉心微皱,“还有何事?” “那陈休文手下有一批死士,”周显眼中闪烁的恐惧愈加浓重,“你们救我出来时,路上可遇着任何异样!?” “你说那人似乎是周显同乡?”几乎是同一时刻,陈府家宅书房,陈休文坐在榻边,一手轻拍躺在自己腿上的陈休言后心,陈休言睡姿乖巧,不时吧唧,后脑根浓密的发丝下,隐约可见狰狞的伤疤。面对死士来报,陈休文克制声音紧接着追问:“他现下何处?” “那人身手不一般,背着周显的尸首也没让人追上。”那死士生怕大公子怪罪,一股脑儿将话倒个干净,“不过属下盘问过那日在铎州金谷大街上的商贩,听那人自称他家大人是师戎郡太守!” “师戎郡太守赫连诚,他这手伸得可真长啊!”陈休文虽远在陈郡,也听过赫连太守的仁义之名,他话音刚落,眼角窗外似有人影闪过,他当即扫过死士,令他破窗抓人。 不过半刻的功夫,那盗贼已然五花大绑,被扔在陈休文面前——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说,”陈休文特地换了间屋子,他不耐耳边聒躁,听罢猛一拍案几,“谁派你来的!” 那盗贼被问懵了,张着一双清澈见底的双眼,“小人只是个毛贼啊!” “毛贼?”陈恒敬昨日刚下的大狱,今夜才过半,后脚就有人来偷他们陈家的东西,陈休文嗤笑一声,“拖去密室,七十二道刑罚下来,我倒要看他这层皮还在不在!” 他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僮仆呼喊的声音,死士放了人进门,只见僮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半晌说不出个四五六。 陈休文平生最恨不经事的怂包,他登时破口骂道:“要不要我拔了你那碍事的舌头!” 僮仆被这一声吼回了魂,这才答道:“门外有两队军爷,其中一位拿着海捕文书,说是要抓捕潜逃至此地的江洋大盗!” “好!好个前后脚!”陈休文了然于心,放声大笑,绕梁之音令那死士也缩了缩脚,下一刻又听他戛然而止吩咐道:“你先将人拖去密室,敢吭声就给我剁了他!” 死士领命,拎着人就要往密室去,刚踏出一步,又被陈休文喝了回来。 “你给我听好了,”陈休文看着门外,随即对上死士露出的一对眼睛,“若是他们摸到密室,就烧了那张字条!” 两队人马在陈府门前等得并不算久,刘弦面上不显,心里直想冲进去搜拿。终于等到陈休文姗姗而来,到了门前这位陈大公子还不忘向他们翩翩行礼—— “原来是廷尉右监上官大人,不知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陈休文行了礼,扫过刘弦却不急问,只听上官泽回敬道:“贵干不敢有,倒是多有叨扰,先请陈大公子谅解。” “上官大人言重,”陈休文款款而笑,“在下虽无官无职,若是大人有公干要搜我陈家家宅,在下也定当全力配合!” 这话明摆着是陈休文八面玲珑,实则暗指他早知对方有备而来,他自己自然更是有所准备。 刘弦的心陡然一沉。 “陈大公子倒是未卜先知,来前我接到线报,说是发现盗贼踪迹就出现在贵府附近,我等一路追击至此,眼看他翻入贵府高墙。”上官泽不知陈大公子九曲玲珑心,只道要例行公事,“我虽有搜查令,但依旧感念陈大公子勉力配合。” 说完他便向前迈了一步。 “大人且慢。” 上官泽垂眸笑笑,随即打起包票,“陈大公子宽心,我等入府,执行公务之外,一不骚扰贵府男丁女眷,二不损坏贵府大小物什。若陈大公子还有不放心的,弟兄们都在这儿,您说一句,我自重复一句!” 陈休文听他咬着最后几字,面上端的更加气定神闲,“上官大人实在考虑周全,不过既然要查我陈府,总该允我知晓,这盗贼究竟从何而来吧?” 说完他特地扫过一直沉默不语的刘弦,这意思相当明显,便是他陈府也并非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搜,更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都能放进来的。 ……是自然,此贼子早年间流连沔江,沿途作案,上月刚被收监于师戎郡大牢,不想近日又得以逃脱。”上官泽将手一摊,指向刘弦,“正好我等奉命审理尊君一案,接到刘副将线报便来援助。” “原来如此,”陈休文意味深长,上前一步,恭恭敬敬作揖道:“想来这位便是师戎郡的刘副将刘大人?” 刘弦垂眸不去看他,躬身也回了个礼,“不敢。” 陈休文反而愈加世故,站在冷风里与刘弦攀谈起来,“只知大人高姓,敢问大人大名?” “在下贱名,”陈休文的心思难猜,刘弦也打起太极,“恐污了公子尊耳。” “大人这话又叫草民如何敢当?” 倒是一旁的上官泽终于听不下去,“陈大公子。” 陈休文像才反应过来,终于移开步,抬手一张—— “那便请吧!”
第059章 密令 “大人, 这里没有!” “大人,这里也没有!” “都没有?”院中灯火通明,上官泽来回悠闲地踱着步, 听几个分队皆是空手来报, 不由皱眉道:“还真是奇了!咱们两队二十来人, 难不成统统见了鬼?” 此刻陈府各院门窗大开, 里面的东西被人瞧了个遍,陈休文还能笑得出来,“想来各位大人自然不会看错,许是那贼子的身手确实不容小觑!” 上官泽听罢连连嗯声,“你说得对!那贼子多年未能拿捕归案,想来是有些拳脚傍身, 我还得再调派些人手来才行!”他话锋一转,又拍着自己略显粗糙的脸颊, “否则我堂堂廷尉右监在此, 若还叫那盗贼四处犯案,我这老脸该往哪儿搁?” 他似笑非笑,倒是陈休文抚掌捧场道:“大人实在风趣!” 谁知陈休文话音刚落,上官泽眼角瞥见一抹黑影, 他当即抽刀冲那方向一指, 同时有几个眼尖的下属也捉见那道残影—— “大人, 那身形像是那个盗贼!”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上官泽当即下令, 调转方向着人去追。 “大人慢走!”陈休文盈盈负手, 恭送上官泽出府, 那厢刘弦才从后院出来,慢吞吞地没跟上。 “盗贼出府去了, 刘副将怎的不追?”陈休文在刘弦三步之外站定,语气渐冷,“可是追胥辛苦,想讨杯陈府的热茶?” 陈休文这一相请,刘弦索性不走了,他抱剑在院中逗留,“在下原本还不渴,陈大公子这么一问,还真就有些走不大动了!” 说话间刘弦漫不经心地扫过通往后院的廊子,方才他趁人不注意,吹了火折子丢进后院柴房的木堆,不知是更深露重着得慢,还是被陈府下人及时发现灭了火苗,一时却还没有动静。 刘弦双手在身后捏了捏,今夜他已打草惊蛇,若不能叫廷尉监发现密令,此前所有布局都将前功尽弃。 他咬紧牙关,必须要再赌一把。 “来人,正堂看茶!”陈休文细细打量着刘弦的神色,躬身引刘弦往正堂去,待人走在前头,陈休文才起身抬眸,往墙角阴影处瞥了一眼。 密室里滴水不漏,上官泽口中的盗贼正五花大绑,躺在青石板铺就的地上。昏黄烛火前,死士额角冒汗,一手紧攥盖有中书令金印的字条,一手举刀,内外两边但凡有个动静,他便要毁尸灭迹。 方才外头的声音其实都淡了不少,死士这口气没松彻底,却听那陌生又催命的声音再度响起,一颗心七上八下,始终落不回原位。 “刘副将,这就是你不厚道了!” 前厅正堂,上官泽没见着刘弦几人,只好去而复返,他瞟一眼刘弦,拉着人就往府外走。陈休文跟在两人身后,还作留客状,“上官大人也回来了?那正好与刘副将一起进屋歇歇脚吧!” “不了不了!”上官泽连连摆手,仿佛要躲一口从天而降的黑锅,“刘副将不过开个玩笑,咱们还有公务在身,怠慢公务可是要从严治罪的!” “我道大梁正月飞雪,家君蒙冤还在狱中受难,刘副将这便急着要来抄家了!”提到大梁律令,陈休文突然来了劲,大袖一挥,侧身负气道:“便是农舍民宅,也没有如此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道理!” 陈恒敬贵为陈郡太守,其罪行在御史中丞口中罄竹难书,但到底没有盖棺定罪,且刘弦借抓捕盗贼的名义入府,眼下盗贼明明白白已经离府,若他还赖着不走,陈休文即便报官也占着理。 “陈大公子见谅,”上官泽端的息事宁人,拽着刘弦不容他再胡来,“我等这就走!” 这份密令既可催命也可救命,不到万不得已陈休文自然不想焚毁。他盯着二人踏出门槛,大门缓缓关上的前一刻,悬着的心眼见终于可以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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