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不知道为什么,谢元贞越来越笃定,“他一定在附近!” 听罢刘弦狠狠闭了闭眼,屏息提气,谁知忽然不知哪个士兵叫了一声—— “人在这儿!” 这一口气差点就提岔了。 话音刚落,谢元贞与将士们尽数循着声音跑过去,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紧跟上去,正见不远处,月光从林中缝隙洒落,点在一张五官深邃的脸上—— 赫连诚满身是血,正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躺在地上。 “赫连诚,”谢元贞扑跪在地,小心抱起赫连诚的脑袋,额头一片血迹未干,他手一抖,随即按上脖颈,“赫连诚?” 还好,还好。 “公子,刘副将!”樊令脚下不稳,声音里都带了颤,是真正的十万火急,“他们来了!” “来了多少人,”谢元贞仍旧抱着赫连诚,视线半分不错,也不许别人碰,“什么武器?” “约莫千人,有步兵与弓弩手,”樊令语速飞快,“太多了!” 这还得感谢城东山林地势陡峭不便走马,若是跑起马来,那他们就真的别想逃脱了。 可单单三倍之兵也是够呛的了。 这还不止,方才薛瑶瑟跟着一道去侦察,隔着远远的距离,正看清了领头的模样,“先前属下在五部宫中所见那个武功高强的寺人也在!” 雪上加霜。 谢元贞听罢问:“眼下咱们还有几人?” “三百人,”刘弦立即回答:“还带着三个俘虏!” 胜局陡然扭转,这三个俘虏原本打算打回去严加拷问,此刻却成了逃命的累赘。 “通敌叛国——萧权奇应当背靠五部另一股势力,带少珏来的是左夫人下属。是一石二鸟,是左夫人想要坐收渔翁利!”谢元贞迅速捋清思路,来前赫连诚给他看过地图,凭着记忆,“山脚密林是唯一的遮蔽,从这里出去便是视野开阔的山路——咱们要在出去之前解决他们!” “属下们拼着一条性命,定能带主子和公子突出重围!”三倍之兵,刘弦心中也没有胜算,只能打算分一半人殿后,剩下的护送两位主子撤离。 “山林地的行军速度不好估量,太容易被人追上。”谢元贞却是摇头,目光沉静,似乎已有应对之策,“当初他们掳走少珏用的便是调虎离山,敌多我少,此刻咱们也可以用!” 刘弦上前一步,“怎么个调虎离山法?” 谢元贞抬眸,却是先问薛瑶瑟,“薛郎主,之前你与那人打过交道,倘若全力与之对战,你胜算几何?” 薛瑶瑟咬牙,“不足五成!” “你的功夫也不差,”樊令咋舌,“这怕是——”说着看向躺在谢元贞怀里的赫连诚。 怕是能与赫连大人相提并论了。 “那么樊令的轻功与之相比,”谢元贞紧接着问:“又有几分胜算?” “这,”薛瑶瑟沉吟,忽而抬眸,“大约可以匹敌!” “好,那你率五十人,”谢元贞十分镇定,“那位高手,一会儿就劳你引出来!” 樊令与刘弦四目相交,神情沉重,这无异于螳臂当车,薛瑶瑟也意识到此去或许再无归路,于是她咚地跪下,重重磕了下脑袋—— ……下遵命!还请公子千万照顾好主子!” 从今往后都是。 “等等。” 刘弦又上前一步,要帮着背赫连诚,“公子还有何吩咐?” “薛郎主负责引诱,”谁知谢元贞话锋一转,拒绝了刘弦伸过来的手,“我就带着扶危与薛郎主一道走!” 在场皆是一惊。 “公子不可!”樊令第一个不同意,“这要是打起来,他一夫当关,只怕五十将士拼死也保不住主子与公子!” “樊令。”谢元贞没回答,接着就要她领命,“一会儿你带一百人,杀个身量最轻的俘虏,给他换一身行装,然后你就带着他全速逃命,只是切记线路不能乱,要——” 樊令附耳上来。 “刘副将带上火油,率剩下的将士,包括弓箭手埋伏在密林的制高点,在他们进入密林之前,不管敌军攻势多强劲都不要吭声,趁咱们两路兵马引开他们,越快找到制高点埋伏越好!”谢元贞最后重重一句,“摸清楚他们到底有几个领头!” 来前赫连诚为应对意外情况,率兵虽不多,胜在武器齐全,加之近几日天干物燥,火油用以突袭也更加合适。 “公子,”刘弦看着谢元贞的状态,也是不怎么放心,“那不如你就随我们一起埋伏在此地可好?” 可随即四人都陷入沉默。 两方正面交战,制高点也是最有可能受到攻击的位置,且敌人人数太多,若是制高点被四面包抄,那就完蛋了。谢元贞既然要赌,就要赌一个敌人疏漏的突破口。 “小樊轻功好,只是箭术才是一绝,不如让她——” 让她埋伏在制高点。 经过谢元贞排兵布将,几人都明白真正要与那位高手正面交战的其实是樊令而非薛瑶瑟。 一个是手下败将,一个是轻功高手,两人不相上下之时,最容易挑起彼此的胜负欲。而高手唯一的弱点就是自负,尤其是目中无人,自诩天下无敌的高手。 此前赫连诚被他们三人调虎离山,此刻谢元贞也要以牙还牙,让他们陷入无止境的抉择。 “现在不是讲义气的时候,”樊令应得爽快,“单论轻功,这里也没有比我更好的了!” 刘弦一噎,这也确实并非她夸口,否则樊令也不会身为弓箭手的同时能兼斥候职责,不过是因为箭术超群,除非事出紧急,否则赫连诚不会轻易挪动她的位置。 “刘副将,”谢元贞明白他的意思,可他不打算更改,“我信樊令,你也该信她!” 时不我待,几人商定,各自出发之前,樊令忽然叫住她一个小徒弟,附耳说了几句话。 刘弦带人刚埋伏好时,樊令口中的追兵就来了,两方一追一退,明摆着薛瑶瑟与樊令所率的两支队伍落了下风。 “还想跑?一队两百人去追那边,”惕隐当先看到两边领兵的都是女将,其中一个还是曾经的手下败将,不由哼笑,“剩下的,随我来!” “惕隐,上次就叫那个女郎逃脱,”下属拦住惕隐,指着薛瑶瑟的方向,“要不要先追她?” “上次万斛关有他们的援兵接应,山林之中,几人的队伍比上百人要容易藏匿得多,再者,你可见方才与他们正面为敌,咱们故意闯入他们包围圈之时,可有任何人来救?” 惕隐出现之时并未全军突袭,而是兵分两路,一批先锋,一批匍匐后补,就是要探他们的虚实。 可他们打得畏畏缩缩,每个人脑门上都写着丧家之犬,尤其薛瑶瑟的那一支队伍,连兵器都握不住,带着人分明只想逃。 区区五十人就想引诱他,是因为他将兵力一分为二,对面打探不清,还是说根本是想用五十人与他同归于尽? 怎么,这是看不起他,还是一泡尿照不见自己? 下属虽不大想承认,还是摇了摇头。 “再者,另一个小娘子,”说着惕隐纵身踏树往前飞奔,“她在隐藏实力!” 因为起初樊令假意几次险些被他们追上,两方逐渐跑出四队,惕隐追樊令,大部队面红耳赤跟在后头,谁知下一个转身,樊令突然开始跑出他的掌控范围。 一个隐藏实力的高手才应该带着更重要的东西,她想要出其不意,想要突破重围。 风声鹤唳,惕隐穿破夜空,追击的同时牵起嘴角,他也想瞧瞧所谓大梁高手的本事! 只是半空惕隐追得痛快,后面的士兵却追得辛苦,这一百人活像已经打了败仗的逃兵,没一会儿便四散开来,根本毫无纪律可言,惕隐的手下带人追到后面都不知道该怎么追,该不该追了,一停下才后知后觉, 惕隐呢? “该死!”那下属当即就要调兵,他已经有所预感,敌人说不准是在假意引诱,“以幢主为首,各领五百人,分头追!” 向导却听不明白了,“官爷,那小人到底跟着谁走啊?” 闻言下属脊背发凉,当即抬头,视线穿越至于林中深处—— “你跑不掉的!” 惕隐始终跟在樊令身后的十余步开外,双方谁也不能更进一步,只听惕隐微微喘息,还有闲心笑话,“身上还背着个伤兵,纵使你是高手,女人的体力又如何能与男人相提并论!” 樊令接着喘气大吼一声,“放你祖宗的狗屁!” 就要到了,就要到了! 紧接着樊令一个闪身,就在山壁之前消失不见了。 惕隐这才停下来察看周遭情况。 后知后觉的不安渐渐涌上心头,眼前这片是密林,惕隐追人心切,此刻想来,他好像从一开始就被带入密林越走越深,绕着一个范围鬼打墙。只是樊令逃跑的线路精妙,没有重复的地方,转折往返的时间点也卡得很巧。 樊令也正是看准了来的队伍中有向导的身影,五部人即便占领洛都,入主中原,但他们向来逐水草而居,习惯了大漠孤烟,对山林复杂地形的掌控也还是不够,有一个始终够不到的目标在前精心引诱,就很容易迷路。 “有几分聪明,”惕隐环顾四周,侧耳辨别周遭的细微动静,他不信樊令背着人一路跑到现在,还能屏息不叫自己发现,“可你一味躲我,到底是身上有伤兵,还是根本打不过我? 砰的一声,就在惕隐判定方向的瞬间,一具尸体赫然扔到他面前。 是五部人的尸体。 惕隐一直微微翘起的嘴角终于再也挂不住,原来薛瑶瑟才是真正带主逃离的那一个,她们的主子竟对她们信任至此,方才但凡惕隐生出一点想要先解决薛瑶瑟的念头,那么她们就都别想跑了。 世上没有后悔药,夜幕降临,银灰色的月光之下,这里四面八方几乎都长得一模一样,他人站在林中地面,便是移动的人形活靶。 想到这里,惕隐豁然抬头,正见一支弩箭朝自己射过来,弩箭虽快,但惕隐接住箭矢的同时,也暴露了樊令自己的位置! “想暗杀,原是个只会跑路的两脚羊!” 惕隐飞身而上,再不想给樊令暗箭伤人的机会。 “射死你!” 又是一支没射中的箭,惕隐眼中闪过寒光,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误彻底激怒了猛兽,就在他将要触及樊令的同一瞬间,惕隐耳朵猛然一动,身后有道刺破夜空的声音! 林中才有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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