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宵禁,二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混账!”谢云山拂袖斥责,“本公子去哪里,难道还要跟你一个奴才报备不成!?” “属下不敢,”守门府兵挨了骂也不退让,反而拱手将二公子逼退两步,“只是方才大公子吩咐过,今夜任何人不得进出谢府,还请二公子莫要为难属下!” 程履道话没挑明,但谢远山早料到自家这个兄弟胳膊肘往外拐,听见事关从弟几字,必定会偷偷溜出去报信儿。 谢云山没法子,他不比谢远山会武,杵在这儿也没什么用,走出几步又回身看了一眼,扫过高高的围墙,这才拂袖回了院子。 夜幕降临,时光流转,两个时辰前的谢府门外,送信的人刚上马往南走,墙根处有道人影忽而闪过,沿着金谷大街一路往东飞奔,两侧的铺子早已打烊,唯有四方亭的匾额两侧还亮着灯笼。 那人进门上楼,大步流星走到其中一间上房,敲了三下门,门应声而开,映出赫连诚的脸。 “主子,程履道没出来,”刘弦言简意赅,“但他们派人出城,现下正往南边去!” “介……军归降在即——”赫连诚负手转了半圈,骤然抬眸,“速将那信差拦下,告诉顾长骏,即刻归降!” “是!” 刘弦跨出门槛的瞬间,赫连诚转身又是一句—— “等等!” 夜风刮过,来到城南,此刻城门大开,信差拿着谢远山的令牌一路畅行无阻,转眼将要过铎州界碑的时候,身后渐渐传来同样急促的马蹄声—— 信差扬鞭的功夫回身看了一眼,朦胧月色下,只见三人蒙面,看不出样貌。 刘弦策马疾驰,接连大喊三声站住!不知是信差真慌了神,还是刘弦的马跑得更快,片刻之后,果真就叫他们追上了。 为谢远山送信的信差也是个老兵,见状几人继续往前,却在马上刀剑来回,信差一时不察被刘弦夺过密信,刘弦捏着信转身就要回撤,谁料信差格挡之后当即暗器飞来。 “头儿小心!” 刘弦避过直冲脑门来的暗器,却没挡住手臂被划伤,电光火石间信差已策马而来夺回密信,剩下两人追上来要阻拦,隔着距离,信差掠过他们,反身又是十余飞刀飞向刘弦。 他二人皆是刘弦的属下,眼见这一波暗器尤胜方才凶险,下意识就与那信差擦身而过,转而去救刘弦。 错身的功夫不过眨眼,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那头信差又加一鞭,很快三人就拉开距离。 “头儿没事吧!” 刘弦挺身回马,摇了摇头,两个属下面面相觑,又看那信差远去的背影,问: “咱们接着追吗?” 这信差倒是有几分能耐,招招直取人性命,一派不要命的打法,刘弦喘着粗气,“咱们这么一拦,此刻那信差只怕是要将鞭子甩出火来,追不上了!” 两个属下一听更犯愁了,“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刘弦调转方向,“回去挨骂!” 只是转身策马的同时,他顺势摸了下衣襟。 第二日午后,约莫申时,信差与马儿都要跑得吐沫,这才赶到介州水师校场。 介铎两州数百里之隔,天色截然不同,介州一连阴雨数日,半点阳光也不见,那信差险些从马上摔下来,几乎是爬着进了校场—— “隗将军!隗将军!” 军帐中,顾长骏见隗琳将人搀扶进来,连忙上前: “将军,大公子如何吩咐?” 隗琳看过密信便递与他,仍觉得奇怪,“原来不是说再晚两日——”他戛然而止,随即看了一眼信差,这是谢远山的亲笔密信,在送到隗琳手上之前,便是信差也没瞧过。 于是隗琳眼睛一转,问那信差:“敢问这位弟兄,近来朝中风向如何?” “朝廷要打平州,大公子受从公子所累,”信差还在大口喘息,脸上冷汗不止,已是去了半条命,“想必得建军功才能脱身!” ……知道了,”谢泓罪己书一事早已传遍江左,如今谢氏两脉在百姓口中落不到半点好处,随便一听,几乎全是污言秽语,隗琳点头,“劳你快些回去告诉大公子,隗琳即刻启程回京!” “既是即刻归降,咱们行军的速度也不慢,”顾长骏对上隗琳,又扫过喘息不止的信差,“这位弟兄鞍马劳顿累坏了吧,一路疾行可还顺利,既然大军也要回朝,不如歇息片刻,随我等一道回去?” 隗琳这才发觉信差脸色煞白,衣襟还有尘灰。 “方才有队人马要截密信,所幸被属下逃脱,”信差说一句停一气,但他怕大公子责罚不敢多歇,婉拒道:“属下还是即刻回去吧。” “竟如此凶险,”顾长骏眼睛一转,“既然如此,若是回程路上再遭遇危险,你体力不支,落入敌手可怎么办?” “顾副将所言有理,”隗琳接过密信要去烧了,闻言也附和道:“我这就去点兵,一柱香之内便可开拔!” 不过一炷香,天大的事不差这点时辰,信差觉得也有道理,终于答应,顾长骏便转身去拿烛台。 密信已被折了两道,火焰顺着一角赫然上爬,霎时照亮眼前一片。燎起的火光中顾长骏又扫过一眼,亮光在喘息声中渐渐消失,最后一点也成了灰烬。 第三日正午,隗琳率兵过铎州城门时百官正在上朝,谢远山闻言大惊失色,跟着百官一道出去,打眼便看见了手托兵符的隗琳。 可眼下谢氏一身腥,谢远山有什么话都不能当着百官的面明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六军与水师虎符全权暂交由崔应辰保管。 交接之后,隗琳终于也看见了谢远山,瞧那眼神似乎还挺高兴,谢远山一个没忍住,开口呛道:“隗将军来得可真快!” “属——”隗琳话锋一转,拱手道:“玉氏叛离京师,如今总算顺利回朝,下官生怕贻误军机,耽搁朝廷大事,所以一路快马加鞭,是快了些。” 谢远山七窍生烟,简直要疯了。 于是隗琳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大公子这神情似乎不大对劲,只是当着朝臣的面他同样有话不能直说,便趁着回殿归位的时候,特地站到谢远山身边,想偷偷问一问。 如今永圣帝已彻彻底底成了傀儡天子,大殿之上,他身处御座如陷天牢,眼下介州水师已顺利回朝,来日端了平州,无论慕容述是死是活,慕容裕都是必死无疑。只是经此一事他已彻底痴傻,说不准群雄逐鹿,下一任帝王觉得他可笑至极,反而要留他一条贱命。 谢远山见隗琳凑过来也正要问,后面尉迟焘却忽然侧耳上前。 “尉迟大人,”谢远山还没瞎,见他光明正大偷听,脸黑得发青,气极反笑,“您这耳盘子倒比寻常人大不少!” ……么,”尉迟焘耳朵吃了唾沫,又痒又跌面,于是悻悻退了回去,“那可多谢散骑侍郎夸赞了!” 众目睽睽,上百对耳朵竖着要听,谢远山一肚子火窝到下朝,等百官陆陆续续出了大殿,他与隗琳走在最后,一边盯着前后官员,一边压着声音低喝:“谁让你回来的!” 隗琳一头雾水,“不是大公子你——” “那密信白纸黑字写的是按兵不动,”谢远山五官冒火,踩着他的话质问道:“这也能看错!” 自玉氏叛出,谢远山与隗琳暗通密信,其间往来不下百封,他如何能认错? “大公子冤枉啊!”隗琳浑身血凉,慌作一团,拼命回忆昨日情形,“这信我当着信差与顾副将的面打开,断断不会看错啊!”
第135章 定将 “顾长骏, 你还留着他的命!” 谢远山手扬半空,一巴掌没落地,取而代之的是身后传来的呼唤声—— “隗将军谢侍郎请留步!” 两人应声回头, 来人是崔应辰。 隗琳还蒙在鼓里, 见谢远山怒不可遏, 迎着崔应辰的脚步才勉强收敛几分, 抱臂等人走到跟前才牵起一丝嘴角,“不知崔中书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有,”同僚都走在前面,崔应辰略过谢远山看了一眼,开门见山,“只是有人呈送线报, 指证当年水师叛出乃是受谢氏所蛊,并非玉氏一心要反, 本官怕误会了谢侍郎, 故此特来相问。” 两人皆是一惊,隗琳赶紧看了一眼谢远山,见他却不怎么意外,后槽牙动, 更多的是愤怒。 片刻之后, 谢远山昂起头, 明知故问:“哪个谢氏?” 崔应辰眯眼轻哼, “正是散骑侍郎你呀。” “你血口喷人!” 谢远山的声音太大, 有几个朝臣走出前头老远, 听见动静又回身看了一眼他们。 如今谢氏的名声本就不好, 但是铎州谢氏明面上还算是被牵连,头上顶的是罪也是冤, 可若坐实水师叛出一事,那谢远山的处境只会比眼下的谢元贞更为艰难。 “本官劝谢侍郎还是低声些,”崔应辰视线再次掠过两人之间的缝隙,提醒的声音又压几分,“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谢远山憋红了脸,无奈压低声音,侧身挡住崔应辰视线,“你何来证据!” “本官所带不多,”崔应辰自然是有备而来,说着一封信从袖中掏出,展开的一瞬间抬眸对上谢远山,“不过想这一封也已足够,谢侍郎,这是你的字迹吧?” 正是月前诛杀玉氏的那一封密信。 所带不多,就说明这些原本应当被销毁的密信被谁一封一封,完好无损地保存下来。 谢远山斜剜了一眼隗琳,隗琳先是不得其解,而后才猛地反应过来这些信,尤其是后来的几封并非只有自己一人看过—— 信被掉包了。 “这是假的!” 隗琳伸手想夺,反而是此地无银,假的不用抢,真的抢了也无用。方才谢远山的怒气有源头,这个源头就指向隗琳的贴身副将顾长骏,所以归降是假,那封所谓的密信由谢远山亲信百里加急,却是一封假信。 唯一一封假信正是被自己烧得渣都不剩! “二位大人莫急,这样的信还有许多,”崔应辰抽手,信件重新入封,剩下的事就好谈了,“旁的不论,单这一封诛杀玉氏的密信与玉氏身亡的时间对得上,且军中还有顾副将作证,若是二位矢口否认抵死不信,不如此刻就去与他对峙?” 谢远山破罐子破摔,“你当我怕你!” “本官自然知道谢侍郎天不怕地不怕,”崔应辰低头笑笑,“可如今谢氏名声似乎并不算好,朝中如今暗流涌动,谢侍郎确定要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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