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草长莺飞,人们褪去了厚重的大氅,开始迎接春日的暖阳。 常星竹突然兴奋地奔入太子府,大声道:“你们听说了吗?我哥把亓国六皇子的手臂砍了!!!” 他的兄长,指的是常星柏。温别桑从自己的机关之中抬起头, 一脸惊奇。 “听说那亓国六皇子素来有个奇怪的嗜好,喜欢扮成马匪骚扰边境百姓, 之前就有好几个小型村庄因为他不得不朝南迁移, 这次可是不巧,他居然遇到了我大哥!他那一手使枪的功夫可是姑母亲自教的!可算是给百姓们出了这口恶气!” 来到近前,发现承昀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惊讶, 不禁停下, 道:“怎么,你已经接到消息了?” 承昀手臂已经拿下了薄板, 现在偶尔用力过大还是会有些疼, 但已经基本好的差不多。 给申悦容突袭这一下,他别的没学会, 但现在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也不会露出任何凶狠的表情,发出任何可怕的声音了。 情绪无比稳定, 又怎么不能说是一种成长呢。 他这会正在桌前处理着安定司的事务,和温别桑摆满了乱七八糟零件的桌子并在一起。对于常星竹的问题, 他并未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如此大块人心之时,要不要一醉方休?” “哈哈哈。”常星竹道:“那是自然,我已经约了宋千帆和戚平安,晚上醉仙楼,你和小梦妖要不要过来?” 承昀道:“你别总喊他小梦妖,他又不是真的妖。” “那有什么,这名字多可爱啊?是不是小梦妖。” 承昀皱眉,温别桑已经干干净净地道:“没关系,那确实是一段让人难忘的经历。” 常星竹道:“你看吧,人家多善解人意,你俩因为梦境相识,我叫这个名字不是刚好纪念一下?” 谁想纪念那种事。 承昀笑笑,道:“大哥的事情,我觉得不急着庆祝。” 常星竹:“?” “沈如风多疑暴戾,心眼又小,此次沈其文断臂,对他来说即是挑衅,也是重击,他岂会轻易罢手。” “那是沈其文自己跑来我们边境的!” “那又如何。”承昀道:“他自幼在淤泥里生长,如今却做了天下之主,任何挑衅的行为都会让他感到极端被动,我坚信,最多不会超过一年,北疆必起刀兵,你与其忙着庆祝,不如好好担心一下大哥的安危吧。” 常星竹:“你刚才还说……” “我说了吗?” “那我现在怎么办……” “一醉方休。”承昀平静地提笔,专注于公务,道:“忘了也好。” 常星竹心神不宁地走了。 温别桑把一切看着眼里,道:“你为何吓他。” “我说的是实话,沈如风生性多疑,睚眦必报,你以为申悦容为何会被沦落至此?” 温别桑想了想,道:“因为他觉得容姨太厉害,不好掌控。” “你说的是我父皇。”承昀道:“我近来养伤,将关于沈如风的所有资料都看了一遍,他的夺嫡之路上充斥着野兽般纯粹的厮杀与争夺,如今亓国明都皆是新臣,许多老臣不是被远远发配,就是已经身死,他的兄弟更是死的死残的残,如今明都几无旧人。” 温别桑道:“然后呢?” “他抛弃申悦容,是因为申悦容见过他在淤泥中的样子。”承昀望向他,道:“申悦容和他相识的时候,他正年幼,那时申悦容是其他皇子的暗卫,对于他被羞辱欺凌之事,必然比其他人看的更加清楚。他生来卑微,偏偏性格又极端自负,如此自尊受创之事,自然是永远消失最好。”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怎么可能会消失呢?”温别桑道:“容姨对他来说,是雪中送炭之人呀。” “他在泥里之时,那是暖身之炭,他在天上之时,那便是灼人的铁烙,申悦容的存在会无时无刻地提醒他,自己曾经是多么卑贱。” 温别桑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机关,道:“自尊真的那么重要吗。” 承昀没有回答,温别桑摆弄着自己的机关,随口道:“其实这件事是经过你同意的吧。” 承昀:“?” “那天你跟皇后说,虽然周苍术如今没有动作,但是可以逼沈如风做出行动。”温别桑看他,道:“是这件事吗。” 承昀笑了下,道:“正是。” “为何只是断他一臂?” “他扮马匪突袭边疆百姓,此事是沈其文之过,但他身份尊贵,若当真杀了,两国矛盾必然会立刻激化,开战在所难免,但只是断其一臂,便是在沈如风心中埋下一根针,不至于即刻致命,但却一定让他坐立不宁,如此,才好逼他鬼祟行事,动用周苍术这个暗棋。” “你大哥会有危险吗?” “我派了信任的人与他商议此事,他一定会提前提防……但什么事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只能尽力避免。” 是夜,周府。 周苍术正要从书房离开,便见柱子后的阴影后面走出了一个人。 看清来人,他神色之间浮出几分晦气,冷冷道:“谢令书入了太子府,我不好行动。” “我知道,你并不在乎谢令书是否与承昀联手,毕竟这对你来说构不成任何威胁。”对方道:“但我今日来,是为你送东西的。” 周苍术皱眉,便见后方走出一个同他一样戴着兜帽的男人,手中托着一件绣有九爪游龙的金袍,形制与梁国天子的朝服几乎一致。 他呼吸一窒。 仍然残存着理智:“太叔真,你是疯了吗。” 太叔真语气温和,道:“这是我国君上送给您的礼物,希望我们此次合作顺利。” “……”周苍术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件龙袍。 年初之时,禅院外面的谈话历历在目。 “这次,你们又想做什么。” “大亓今年遇雪封城,城中百姓食物紧缺,我们希望拿下一城,以做补给遇休整。” 他从袖中取出一副地图,在桌面上徐徐展开,手指指着上方四座城镇:“这几座,相爷觉得哪个更合适?” 周苍术看了一眼,顿时气笑了:“这三座全都有常家人镇守!你想让我跟常赫珠鱼死网破?!” “常星柏伤了六殿下,君上震怒,常家必须为此付出血的代价。” “这不可能!”周苍术道:“常家是北疆的无冕之王,若当真与他们对上,便是不死不休了!这几座,你们挑,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换你们的人进去,要确保大梁百姓安全……” “没有可能。”太叔真语气平静,他此次过来,面上一分笑容也无,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就这三座,常星柏,常赫宇,还有……常振龙。” 说到这里,他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却饱含杀机:“这老头的脾气似乎跟年纪一样大,不若就拿他的血来补偿六殿下吧……” “你是生怕常家那群疯狗杀不到明都是吧?”周苍术沉声道:“常振龙若死在你们手里……” “谁说他要死在我们手里?”太叔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道:“我们是要你动手呀!杀了北疆的无冕之王,北疆必然军心大乱,届时我们便可趁此进军……届时北疆乱了,相爷也好在盛京做点自己想做的嘛。” 周苍术转过身,须臾,忽然又回眸,道:“你说要帮我杀了那小孽障,为何还不动手?” 太叔真眸色转变,道:“白婉也许是太叔问道的女儿。” 周苍术顿时戒备起来,太叔真语气轻嘲,道:“太叔问道背叛了大亓,让我全族陷入被动,已经被我族人联手追杀而亡,他女儿的死,我又怎么会在意?” “你想带他走?” “既然是我太叔家的后人,自然是要回族中,为亓国效力。” 周苍术看了他几息,眸中隐隐现出几分轻蔑与看好戏的神情,他转开视线,道:“难怪他自幼便对雷火之术如此精通,我还当是我周家血脉觉醒,原来是太叔家的人……若他能回大亓,自然再好不过。” “我一定会把他带走,让他再也不能骚扰相爷。” 太子府,温别桑睁开眼睛的时候,承昀已经翻身坐起。 室内安安静静,光线也昏昏暗暗,温别桑撑起身,看着他静默的背影,道:“怎么了?” 承昀偏头,额头隐隐湿润,但神色却很平静:“没事。” “是做噩梦了吗?” “没有。”他重新上来,伸手抱住了温别桑。 温别桑的脑袋枕在他的手臂上。 身体被他双手搂在怀里,鼻尖被一股熟悉的沉香填满。 他感觉最近承昀变化很大,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申悦容那一掌给打怕了,最近他似乎有些喜怒不形于色,对于温别桑来说,这倒也算是好事,因为他再也没听承昀发过脾气。 只是有些时候,他更加看不懂对方了。 比如现在,他觉得对方应该是有心事的,但他所有的表现都与往常没有任何区别,温别桑犹豫了下,道:“你是又梦到什么了吗?” “没。”承昀轻轻拍着他,道:“我是在想,看申悦容的样子,或许这几日就要安排他们离开了,你会不会舍不得?”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温别桑道:“这是很正常的。” 他似乎总是习惯性的对许多事情下达很正常的定论。承昀道:“难道你一点都不会不舍得……谢令书吗?” “我与他是好朋友,自然会舍不得。”温别桑说罢,从他怀里歪起脑袋:“你怎么不拍我了。” “……”承昀继续轻轻拍着他,道:“也是会舍不得啊。” “但他有他的事情要忙,分别之后,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忙,多思无益。” “那,要是我们分开,你会想我吗?” “你是说我以后离开太子府之后吗?” 承昀默了一下,平静道:“你肯定不会想,因为是你主动离开的,你若想我,就没有有道理离开了。” 温别桑笑,道:“我觉得以后不能再叫你宫无常了。” “你还想给我起什么外号?” “叫宫解语吧。”温别桑道:“你现在好像特别懂我。” 其实弄懂温别桑并不难,只要不刻意弯弯绕绕,简单一点,就很容易能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只是承昀跟他脑回路毕竟不太一样,想要不带脑子还是有些不习惯。 “要是,我要先离开你呢?” 温别桑似乎怔了下,然后道:“我确实有点惊讶。” 不等承昀开口,他下一句就是:“现在惊讶好了,我有心理准备了,你要去哪里?” 承昀的手抚着他的长发,道:“我想去北疆,历练一番,我想知道,母亲在战场上那些年,历经无数生死的瞬间,都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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