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可惜。”常赫珠道:“沈如风放弃她,从感情上让人不齿,从大局上,也是愚蠢至极。” 温别桑有些意外她竟然对申悦容评价如此之高:“皇后,很欣赏容姨。” “欣赏,但我更加庆幸,沈如风放弃了她。”常赫珠又笑了下,道:“但凡沈如风将她交换回去,我们便多了一个强大的敌手,可如今,北亓亡国,指日可待。” 温别桑抿了下唇,转移话题,道:“您都来了,怎么不和太子说话?” “你想问我为何不关心他?” 这几日,皇后其实每日都有过来,对承昀的情况了若指掌,但她却很少与承昀说话,也完全不规劝他留心身体。 温别桑点头。 常赫珠眸色微动,道:“小阿桑,你觉得……承昀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别桑想了想,尽量公正客观地道:“骄傲,嗯……上进,除了脾气不好,哪哪都好。” 常赫珠大笑了起来。 温别桑很少会看到这样笑的女人,尤其是,面前这人还是一国之后。 他想象中的国母,一直都是仪态万千,雍容华贵,固然常赫珠也有他想象中的样子,可却又同样具有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的样子。 她的仪态从不恭顺,她的雍容也从不设限,她的华贵之下,更是具有一种别样的……豪迈叛逆,甚至是,玩世不恭。 常赫珠笑够了,才道:“你觉得他跟我像不像?” “他……”温别桑顿了顿,道:“不如您大气。” 常赫珠笑的更厉害,她挪动两步,坐在护栏上,道:“他啊,其实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骄傲,自尊心强,抹不开面子,说起好话来,拐弯抹角,要他服个软,还不如砍了他的头。” 温别桑看着她,像是有些不敢置信。 “但他也是有优点的。”说这话的时候,常赫珠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很温柔,温别桑似乎可以想象的出来,她的嗓音必然也是轻声细语:“你说他哪哪都好,可事实上,我从未要求过他事事都要做到最好,他踏实,上进,总是觉得自己的太孙之位,是我委曲求全得来的,他小时候啊,特别傻,总是想要弥补我,总是觉得,如果他再努力一点,也许就能讨得父皇的欢心,也让就能让父皇多来母后的院子里……” “但他又从来不跟他父皇主动示好,每次他父皇过来看他的时候,他的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那会儿啊,才这么高点儿。”皇后比划了一下,道:“每天看到他,不是抱着书啃,就是在比划他那把没开锋的小宝剑,故意跑到他父皇会经过的地方,练的特别卖力,但是他父皇一靠近,就头也不回的走……其实就是希望,父皇可以多看看母后,知道有一次,他父皇没有按时返回,他就当真在那条路上练了一整天,直接体力透支给累晕了,歇了三天才好起来,后来估计是觉得丢人,就再也不去了。” 温别桑也忍不住笑,道:“这么傻。” “是啊。”常赫珠神色之间带着几分慈爱,望着他道:“其实,他真心为一个人的时候,什么都愿意做,也能做到极致,就是人别扭,嘴上总爱说些难听的,让人心里不舒服……我是很担心他,也不是没想过要劝他,但是你现在的情况,他是不可能放下心的。” “往日他总是把我的话当做圣旨,我若要出声劝他,他既要觉得自己让母后担心了,又还是止不住要担心你,平白增加更多压力……我倒不如好好祈祷,让你赶快好起来。” 温别桑安静了一声,轻轻说:“嗯。” 回寝殿的时候,遇到了谢令书,对方停在他面前,神色关切:“有好些吗?” 温别桑摇摇头。谢令书朝后面看了看,道:“今晚还与他同住?” “嗯。”温别桑道:“他很担心我,一直看到我,伤势应该会好得快一些。” 温别桑的逻辑是很难有人能破解的,谢令书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道:“我们去看了容姨,或许因为一直在吃药,感觉情绪稳定了很多,我们也能好好跟她说话了。” 温别桑点头,道:“若是她当真能够控制自己,你们便可以带她离开了。” “常皇后答应了?” “嗯。”温别桑转眼珠,神神秘秘地招了招手,谢令书弯腰凑近,温别桑在他耳边道:“皇后和容姨可能达成了什么杀死沈如风的协议。” 谢令书顿时直起了身体,看着他眼底潋滟的笑意,道:“是不是还有周苍术。” 温别桑马上笑的更开心,道:“沈如风若濒死,岂会不寻救命稻草?” 谢令书道:“可要我做什么?” “还不知道。”温别桑道:“但你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了,若容姨离开盛京,亓国必将大乱。” 谢令书轻叹,道:“意料之中。” 两人一起朝寝殿的方向去,谢令书与他又聊了些别的,温别桑必须不断盯着他的嘴唇,才能及时给出合适的表达。 快到地方的时候,谢令书忽然停下了脚步,朝前方看去。 温别桑抬眸,只见一双幽深的眸子,还有一张毫无任何血色的脸。 承昀扶着门框,静静朝这边望着,眼底如渊,看不出情绪。 谢令书收回视线,对温别桑一笑,道:“回去吧,最近要多吃好的,好好休息。” 温别桑点头,径直走向承昀。 太子沉默地站在那里,目光凝望着谢令书的背影,直到对方头也不回的消失,才垂眸来看温别桑。 温别桑也在看他,眼眸依旧像猫又像鹿的,看不出半分关心的情绪,只隐隐藏着几分探究。 承昀朝他伸出手,温别桑把手交过去,同时扶住了他,道:“你不好好躺着,出来干什么。” 承昀本来不想说话,察觉到他的视线,不得不蠕动嘴唇,“想见你。” “想见我,那我刚才站你面前那么久,你为什么一直盯着谢令书?” 承昀:“?” 他在床上坐下,温别桑一脸认真地望着他,看上去毫无开玩笑的意思。 “这算什么问题?”承昀道:“你们两个有说有笑,你还一直盯着他看个不停,我,我……吃醋了。” 最后一句,唇形模糊不清,温别桑没看懂:“你什么?” “……”承昀有气无力,道:“大夫让我躺着。” “你都站了那么久了,再坐一会儿也没事。”温别桑道:“你什么?” 他身上素来有种几乎不属于人族的固执,承昀有时候觉得他也许真的是梦妖,或者是别的什么妖怪,总归不像个人。 承昀拧眉,神色有些痛楚:“我胸口疼。” 温别桑只好伸手,把他扶到床上,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看他动一动就气喘吁吁的样子,道:“你不要担心我了,皇……我希望你可以安心养伤,因为我肯定不会死的,你要是死了,我会很难过的。” “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会为我的死难过……” 温别桑坐在床边的木阶上,手肘压在床上,跟他离得很近:“还是会有一点点的。” 承昀躺平闭眼,看上去不太想跟他说话。 温别桑很想戳他一下,他总觉得对方这副黯然失色的样子特别有趣,让人总想逗逗。 但现在他已经知道,这样会被对方认为是羞辱。 他双手托着腮,看着承昀太子的侧脸,道:“你出了好多汗,要我帮你擦擦吗。” 承昀说:“疼的,特别难受。” 温别桑说:“刚才你说,你什么?” “……你不是要帮我擦汗吗?” “你没说要。” 承昀有些无力,道:“要。” 温别桑起身去拿了毛巾,走回来给他擦了擦脖子,承昀呼吸困难,道:“里衣湿了。” 温别桑道:“要我帮你换掉吗?” 承昀紧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一只,一会儿才说:“要。” 温别桑半直起身体,给他解开了衣服。 难怪御医说他若再思虑神仙难救,看着这一身的冷汗,也不知内里的伤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男人的身体坦露在面前,温别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强健而充满起伏的上半身,慢慢将袖口下拉,才看到他大臂处裹着几个正骨的薄板,边缘处隐隐溢出铁黑色,明显是伤到了骨头。 “你伤的这么重。” “你当她是小猫小狗啊……”承昀无奈,道:“而且还搞突袭……我这辈子算是记住了,以后再也不跟你大声说话了。” 温别桑皱起眉,道:“她以为你在凶我。” “她就是想打人……嗯……” 温别桑把他扶起来,慢慢将衣物宽下,道:“不然不穿了吧。” “庞琦让人新做了一批里衣,袖口宽大,可以穿。” 温别桑只好去拿衣服,抬手臂的时候忽然听到他的低吟,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重新回到了他的耳朵里。 温别桑怔了一下,才开口道:“不穿了,你这样很容易反复碰到伤处的。” “肩膀可以活动,就是大臂骨头有些裂了,不碍事的。” “我说不穿就不穿了。” “我总不能坦着……呃啊……”他被温别桑放了回去,闭上眼睛,无力低喘。 温别桑看着他湿漉漉的脸,还有黏在脸上的长发,和坦露在面前毫无保留、丘陵一般的肌肉群,缓缓道:“你叫这么好听干什么。” “你说的是人话……”他忽然反应过来,眼中划过一抹狂喜:“你能听到了?” “嗯。”温别桑摸了摸耳朵,道:“忽然一下子就听到你在那里啊,啊,嗯,嗯。“ “……”承昀脸色一阵风云变幻,道:“被子给我盖好。” 温别桑听话地给他盖好,又来看他,道:“宫承昀。” 皇太子苍白而潮湿的脸上已经浮上一串酡红,冷冰冰道:“干什么。” “你知道青楼里的男伶吗?” “你还去过青楼?!”承昀差点直接坐起来,温别桑皱眉把他按了回去,道:“我去青楼又不是做嫖客。” 承昀一边安心,一边闭上眼睛,温别桑道:“我是去做伶人的。” 承昀猛地再次睁开眼睛,温别桑道:“但是我卖艺不卖身,才表演一场,他们就把我赶出来了。” 承昀重重躺了下去,喃喃道:“我这条命早晚要凉在你手上……” “宫承昀。” “又怎么了?” “刚才。”温别桑道:“你什么?”
第55章 温别桑的耳朵好了, 承昀总算睡上了安稳觉。 眼底的青黑肉眼可见地消失,年轻的皮肤也在逐渐恢复饱满。 春日褪去了所有的严寒,太子府后院的人工湖浮冰消失, 随着承昀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 地牢里的申悦容也在御医的帮助下越来越能控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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