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能起身了,刘瞻就同他一起用饭。他双手不便,拿不起碗筷,本来不想多麻烦旁人,想要劳烦后厨替他做些肉糜、菜糜,盛在碗里,他好捧碗喝下,可刘瞻只要在府上,就亲手喂他,从不让他自己动手。 从没有人这样对过他。他刚开始时大为别扭,但提了几次,刘瞻总是不许,他只得就着刘瞻递来的勺子,热着脸吃完一整顿饭,一个字都不敢多说。有时吃饱之后,刘瞻仍喂过来,他不好意思拒绝,只得多吃了许多。有时他胃口较好,刘瞻停下时他明明还未吃饱,却也并不吭声,宁愿下一顿前饿一会儿肚子,也不开口说半个字。刘瞻虽然经常问他,但无论问他什么,他都只是点头而已。 一连几天之后,他才渐渐习惯了些,吃饱之后,总算能对刘瞻摇一摇头,刘瞻会意,便不再喂了,给他擦一擦嘴,才自己去一旁用饭。 刘瞻吃饭时,张皎从旁瞧着,时常觉着他吃得太少,犹豫几次之后,有一天中午终于对他道:“殿下多吃点吧。”刘瞻一怔后应下,当真多吃了些,可下午替他换药时不知怎么,忽地把中午饭全吐了出来。从那之后,张皎便不敢再劝,反而总是自己努力多吃一些。 他想起了水生先前说过的话,隐约明白过来,只有自己快点恢复,刘瞻的病才能也跟着一起好起来。 这些天里,刘瞻只要在府上,便几乎总和他待在一块。他见刘瞻说话时,手总是有意无意地在胸口抚上一下,心中暗暗在意,每次问刘瞻,刘瞻总推说是胸闷,从不承认先前在金城时落下了病根。 但张皎粗通医理,闻言虽不再多问,却并不相信。明日便要启程,他终于再忍不住,不顾刘瞻就在一旁,仍是叫住了太医,向他询问刘瞻的身体。 几个来封窗的下人拿着工具轻手轻脚地进门来,太医半侧着身子,看看张皎,又瞧了刘瞻一眼,一时有几分犹豫。就在他犹豫的当口,刘瞻叹了口气,坐在床边道:“阿皎,你手疼得不厉害了么?都操心起我来了。” “嗯,”张皎正色道:“我不放心殿下的身体。” 刘瞻很少见他这般,不禁怔了一怔,待反应过来之后,心中忽地发热,将手轻轻放在他被布条裹得严实的手背上,“你伤得这么重,我怎么敢病?你把心放回肚子里便是。” 他怕弄痛了张皎,手上不敢着什么力气,几乎只是虚虚搭在上面。正说话间,下人送来了烧好的手炉和毡布,刘瞻便收回了手,把手炉放在张皎肚子上面,然后拉着他两手贴在手炉两侧,在外面拿毡布将他双手并中间这只手炉围在一起,裹得密不透风。 张皎脸上一热,知道屋中此时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许多旁人,不禁低声道:“殿下……”不料刘瞻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在包好的毡布上轻拍了两下,对他微微一笑。 太医听刘瞻话中之意,似乎不想让旁人担忧,于是识趣地想要离开。不料张皎见他要走,竟是又叫住他,坚持道:“赵医官,请你如实告诉我吧。” 太医见刘瞻并不出言反对,便将他的脉案大致讲了讲。他本来说得十分粗略,可随后听张皎问了几句,不由得一愣,这才发觉这个自己医治了这么久的病人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其实却是半个内行,不禁对他多说了些。 刘瞻听着,面色不甚自然,有心想打断太医的话,将他挥退,却又怕显得太过独断专行,忍了一忍,还是没有出声。 张皎听罢,皱着眉点了点头,向太医道谢,瞧向刘瞻的眼里带上了几分担忧之色。等太医走后、封窗的下人也退了出去,张皎还未说什么,刘瞻已当先道:“阿皎,你别这样瞧我。” 他说着,忽地将脸一板,“不然我会想要亲你的。” 不料张皎闻言,只摇一摇头,像是没听见一般,皱眉道:“殿下迟些再动身去凉州吧。” 他从太医处才第一次知道,原来刘瞻的咳喘之疾每年秋冬时节都要复发,想起去年时他咳得直不起腰来的模样,不禁暗暗摇头。此去凉州,一路甚是颠簸,车架又行得不快,少说也要走上二十多天。这几天刘瞻已时不时地咳起来了,加上心疾极易劳复,张皎思索再三,觉着大是不妥。 刘瞻微微一笑,“每年都要犯的病,有什么稀奇?况且父皇已催了几次了,既已定下明日动身,也禀告过父皇、知会过了朝廷,也不好再改,还是明早启程吧。” 这时窗户已被封死,门也掩得紧了,秋雨被远远隔在外面,变得好像是呢喃细语一般,有时隐隐约约地传来,有时半点也听不见。 “嗯。”张皎瞧着刘瞻,低声应下,忽然垂下眼去,不再看他。 “怎么了?”刘瞻问道。 张皎心中难受,担忧他的身体,却不知如何说出。他知道刘瞻这一阵憔悴了许多,其中大半是为了自己,但自己现在连筷子都拿不起来,即便心中很想对他好,却什么都做不了,想了很久才道:“殿下不舒服时要和我讲,我……” 他顿了一顿,随后又想了很久,仍是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只好道:“我陪着殿下。” 刘瞻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随后站起身来,弯腰想要亲他,又怕碰伤他的手,犹豫片刻后又直身站起,在床边走了两步,一时也成了只闷嘴葫芦,好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顿住脚步,低头看着张皎,一张不算薄的脸皮这会儿却也发起热来,匆匆应了一声,随后忽然问:“阿皎,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他这时才注意到,张皎鼻尖、两鬓都冒出了汗珠,脸颊也微微发红,吃了一惊,忙伸手在他额头上摸摸,“没发烧呀。” 张皎抿了抿嘴,“殿下,手炉太热了。” 刘瞻一愣,随即恍然失笑,替他把毡布掀开,果然便觉一股热气从里面涌出来,不禁暗怪自己粗心。他照顾张皎这么多日,对他的性格再清楚不过,知道他无论是冷是热是饥是饱,都极少会说出来让人知道,只能自己十二分上心。 他探探手炉外面,倒不烫手,只是有些热,便将毡布盖回在上面,只是这次没再裹紧,问道:“疼得轻些了吗?” 其实手指上的疼痛和先前比并没有什么区别,张皎却点点头,答道:“好些了。” “那就好。”刘瞻闻言一笑,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明天启程时我让人带着,路上你都抱着它吧。” 张皎抬头看着他,过了一阵,应道:“嗯。” ---- -两个人都打直球的结果就是,搭台子开始了乒乓球直板切磋赛 -张皎,某种因为一次吃了10斤狗粮被送去医院手术并登上本地新闻的大狗 -好!我看伤就养到这里好了,接下来的一二三十章都要快乐地走剧情了(狂按加速键)今天和朋友讨论,发现这本比起爱情故事,更像是热血少年漫,描绘男一男二的用笔肉眼可见的不同,偏心眼子昭然若揭,我忏悔……打算写完这本停一下,学学正儿八经的爱情故事怎么写 -五一日更体验卡结束,我决心结束堕落的生活,明天开始继续卷了,朋友们,周更了
第六十章 车架走到半程,张皎双手上的夹板已能撤了下来,只是因为太久没有活动,手上筋肉僵硬,几根手指既不能往上向着手背抬去,又没法向下攥成拳头。刘瞻按照太医事先的叮嘱,每天早晚替他拿药酒按摩,又为他向两个方向掰动手指,渐渐地,张皎双手恢复了些,虽然仍不能吃力,但已能抓握了。 张皎身上伤势稍轻,疼痛渐缓,人也恢复了几分力气,寻了一处背人的地方,暗暗活动一下筋骨,见身上筋脉并未受损,看来先前最担心之事倒是没有发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然他当真无法可想,若是自己以后真成了一个废人,天地茫茫,到时又该何处容身? 这些天里,刘瞻替他掰动手指时,怕弄疼了他,总不敢使太大的力气。但张皎从前在影卫阁中时,指骨也曾断过,知道骨头长好之后,上面的肌肉僵死,若是怕痛、掰得不深便没有什么作用,于是常常趁着夜里刘瞻回到自己车中之后,自己咬着牙再掰上片刻。 他手上肌肉僵硬,太久不曾活动,已不能像往常一样舒展收缩,许多从前对他而言轻轻松松便能做到的动作,这时必须靠外力协助,而且痛不可言。他咬紧了牙关,并不发出呻吟,可是头上冷汗总是一层层地溻出,幸好车中只有自己,倒也不怕被旁人瞧见。 就这样到了凉州。进城之后,刘瞻第一件事便是带着张皎去到秦恭官邸,向他谢罪。 先前张皎刚被押入槛车时,刘瞻便拜访过秦恭,将张皎身份、当日刺杀的前因后果尽数对他说出。那日秦恭没有什么反应,只说等雍帝发落,却不料如今雍帝又将张皎发回到他手中,任他处置。刘瞻知道,如何发落张皎,只在秦恭一念之间,因此刚到凉州,行李还未卸下,便将接风的酒席尽数推了,风尘仆仆地去了秦恭府上。 他为赔罪,特意备上了厚礼,但也知若是礼太厚,便显得过分殷勤,反而惹人不快,因此沉吟许久,临到凉州前一日,又从礼单上划去了几项。 他携礼去拜会秦恭,一路倒是畅通无阻。秦恭本就为人恭谨,虽然身居高位,总一国之兵,却对刘瞻这个晋王一向客气,见他登门,也不拿乔,反而尽心招待,更又亲自迎至门前。见到张皎之后,他微微一愣,可随后对他点了点头,倒也没说什么。 进屋之后,张皎当先跪地道:“草民曾刺伤大将军,更又隐瞒不报,今日此来,特请大将军处置!” 他话音刚落,刘瞻一拂衣摆,也作势要跪,秦恭哪里敢让他跪自己,忙扶住了,“殿下这是做什么?” 刘瞻见跪不下,便对他一揖到地,“刘瞻知情不报,也要请大将军恕罪。” 这次秦恭总算受了他这一礼,倒是没侧身避开。刘瞻心中一跳,一时竟拿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知张皎口拙,便从旁替他道:“今日刘瞻此来,便是来向大将军请罪的,请将军容禀。” “昔日张皎委身于贼寇,见事不明,受其唆使,竟胆敢行刺杀之事。幸赖将军洪福,虽多有惊扰,却终未铸成大错,不然其虽百死而莫赎其罪!” 他虽为请罪,可言语之间,先说张皎是受狄震差使、身不由己,并非出于自愿,后说秦恭受伤不重,隐隐有望他高抬贵手之意,最后又像对雍帝时一般,恭恭敬敬地送上了一顶高帽,“一年以来,其虽投明弃暗,归正本朝,但身在大将军麾下,既慕将军高风,服仰将军韩、白折冲万里之策,更又蒙将军数次提携之恩,畏威怀德,无日不惴惴难安,深自悔愧……” 赶路之时,刘瞻咳喘之疾复发,虽不像去年时那样来势汹汹,可话说得长了,仍是喉咙发痒。掩唇咳嗽几声之后,他缓一口气,又接着道:“况且此事瞻亦有隐瞒不报之罪。并非瞻虚言自饰,一年当中,瞻与张皎曾几次想对大将军直言其事,只是彼时军中先是推行保甲之法,以致军心一时浮动;后是出兵金城,战事连日吃紧。因此瞻筹之再三,终是不敢再生波澜,这才始终隐而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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