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时,张皎正仔细打量着他,见他嘴唇已经不再泛紫,可是脸色苍白,看着比先前还要更憔悴几分,额头上也磕破了一块,知他骗了自己,心中难过,于是并不做声,只是垂下眼去。 刘瞻一怔,见他竟不理睬自己,以为他身上正痛得厉害,一时噤了声。过了一阵,他才又轻声问道:“阿皎?”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是该陪张皎说一会儿话好,还是再给他喂些安神的药让他睡过去好。睡过去后虽然不觉着疼,可是神志总是不清楚,终究对身体有害。想了一想后,决定还是不给他喂药为好。 张皎抬眼瞧向了他,看见他满脸的关切之色,犹豫一阵,终于又劝道:“殿下去休息吧。” 刘瞻微微一笑,“怎么,才刚有点力气,就想下逐客令了?” 张皎皱眉,“殿下脸色很差。” 刘瞻一怔,随后伸手替他把眉头按平了,“非得躺在床上才是休息么?和你说说话又不累。” 张皎见劝不动他,便不再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殿下这几日为了救我,很辛苦吧?” “是啊……”刘瞻听他问起,一口应下,随后话锋一转,“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不要东想西想的。想要翻身么?我瞧你右臂受伤少些,翻到右边去,好么?” 其实张皎并不需要翻身翻得这么频繁,每天能让背上伤口稍微露出片刻便是,可刘瞻心中难受,一定要做些什么,几句话间已提了两次,若是张皎仍不答应,一会儿他恐怕还要再问下去。张皎虽然不知他这副心思,可听他又一次问起,便点了点头。 刘瞻松了一口气,小心扶着他向右侧躺过去,检查了一下他背后的伤口,看布条上不见血,这才放下心来。 他取来布巾,在水里打湿了,小心在张皎身上未受伤的地方擦了擦,可这样的地方毕竟太少,只过了片刻的功夫,他便又没有事情可做,在屋里胡乱转过两圈,最后又坐回床边。 张皎背对着他,瞧不见他面上神色,只能听见他的脚步声,隐隐感觉他似乎有些不安似的,便试探着问:“殿下?” 刘瞻忙应道:“怎么了,阿皎?想要什么?” 张皎不答,反而忽然道:“给殿下添麻烦了。” 刘瞻吃了一惊,不解他怎么忽地说出这么生分的话来,想要瞧他面色,却瞧不见,不由得暗暗拧起了眉,“谁和你说什么了?” 张皎摇摇头,低声道:“我刺伤了大将军,其实不该留在殿下身边的。” 他明白,刘瞻受伤、被削去官职,还有如今生出的这许多波澜,归根结底其实都是因为受了他的连累。当时他刺杀不成,若是就此自裁,或是从此隐姓埋名,局面绝不会是今天这般。 刘瞻一怔,随后霍地站起。他先前刚一醒来,便不顾旁人劝阻,起身来了张皎处,虽然竭力装作无事,其实病得厉害,这时起得太急,左肋又开始隐隐闷痛,不禁摇晃了两下,才扶着床沿站稳,缓了一口气道:“阿皎,你说这话,是在戳我的心啊……” 他胸中气血翻涌,心脏跳得厉害,说不出地难受,开口时声音蓦地哑了。张皎听见,不禁暗暗后悔,身子一动便要转身。刘瞻怕他摔到背上伤口,一时也顾不得别的,忙伸手扶稳了他。待扶着他躺下,才觉站立不住,颓然跌坐回了床边。 他看着张皎,面上不带一点笑意,反而显出几分伤心。张皎瞧见他这副神色,一时什么都不敢再说,想要道歉,可隐隐感到若是当真如此,刘瞻恐怕要更加难过,于是默然不语。 刘瞻忍过一阵不适,再开口时已又放柔了声音,“那些个大臣,还有大将军处,我自会给他们交代,你只管养好身体便是,其他事不须你想。” 张皎摇头,“刺杀是我一人所为,和殿下无关。殿下……” 刘瞻忽然俯身吻住他嘴,把他后面的话堵在了喉咙里面。张皎先是尝见一股药苦味儿,随后是淡淡的血腥气,微微一怔时,刘瞻已松开了他,胸口不住起伏着,好像喘得厉害。 张皎瞧见他面色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又惨败了下去,不禁担忧道:“殿下伤口又痛了么?” 刘瞻摆了摆手,可一头的虚汗骗不了人。他自己也觉支持不住,怕在张皎面前又吐血,或是又昏了过去,惹他担忧,便想找个由头离开,“阿皎,你再睡一会儿。我还有些别的事……晚些、晚些过来瞧你。”说着站起身来。 张皎还未来得及应声,便见刘瞻匆忙出去了,好像忽然有什么急事,疑心他又要吐血摔倒,仔细听了一阵,这次却不闻异常,终于放下心来。 他这时才有空去想,为什么方才自己说了那一句话后,刘瞻忽然那样伤心。他隐隐有了些头绪,心中却不甚明朗,只暗暗记住以后万不可再说同样的话,发了一阵呆,不知不觉间又昏睡了过去。 ---- -我的朋友描述试图写感情戏的我:“感受到你已使尽浑身解数”x -说个题外的hhh作为一个病弱爱好者,读过很多那种,A为B默默做了很多,B啥也不知道,然后C跳出来巴拉巴拉对B一顿乱喷,喷的时候把A做的事情都说了,再质问B“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你xxxx”……每次我都忍不住想,你说你喷他干啥,他又没拿剧本,不知道那不正常吗,知道才比较可怕吧。哼,叛逆如我,水生,你要做不一样的烟火 -五一打算躺平摸鱼,不肝了,肝不动了,还是写小说好哇,立个日更flag
第五十七章 刘瞻回去后平躺了一阵,自觉好些了,又回到了张皎处。张皎已经睡下,可为了照顾之便,屋中不远处始终点着两根蜡烛,烛火不亮,只是能堪堪照清屋中陈设,防止旁人行走时撞到什么东西,将他吵醒。 刘瞻轻手轻脚地走近,在张皎头上探探。张皎发着烧,但烧得不算太热,比起刘瞻预想的要好了很多。到底是身体好,先前刚接回来时他那般虚弱,可一碗参汤下肚,人几乎当时便看着精神了几分。 刘瞻又在他身上其余各处轻轻摸摸,举着蜡烛一点点检查他身上伤口有没有又渗血的。大部分伤都没有事,只有前胸的一处,从布条后隐隐泛出些红色来,只是看着不算太严重,刘瞻便未做声,打算等他醒后再行处理。 他动作放得很轻,几乎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却不料忽然听见一旁张皎轻轻呻吟了一声。刘瞻动作一顿,以为吵醒了他,等了一阵,却不闻张皎开口,于是放缓了呼吸,拿着蜡烛,小心翼翼地向他面前凑近。 蜡烛的光落在张皎身上,宛如水中的一只小船,水浪被船头轻轻拨开,随后又在船身过后不疾不徐地拥了上来,合在一处。这只光的小船在暗色的海上缓缓向上驶去,深黑的阴影像是船身溅出的水花,忽长忽短地滑动一阵,随后被烛光驱散,露出一张满布薄汗的苍白面孔。 张皎紧闭着双眼,似乎仍睡着未醒,只是牙关紧紧咬着,呼气时从喉咙里传来轻轻的呻吟,一声一声,像是轻哼一般。 刘瞻一怔。张皎醒着时从来不会呻吟,神色上也看不出什么异常,反而还能与人交谈几句,刘瞻便时常暗暗庆幸,以为他会不会其实并不很痛了。可这时才知原来他正痛得紧,只是从未说起过,呻吟声虽轻,可落在地上,便如一颗颗钉子似的,刘瞻听着,心里一阵阵拧起来,拧出了些平生从未有过的狠意。 他拿低了蜡烛,缓缓直起身来,阴影迅速爬满了他的大半张面孔,只余下一半的下颌被烛火照亮,露出紧紧抿着、向下撇去的嘴角。先前在马车上的那股轻飘飘的恨意,此时好像忽然落到了实处,如一块巨石般横在他胸口当中,恨不能从他肋骨当中顶出来。 刘瞻深吸一口气,看向窗外。 片刻的功夫,他已想了很多、很远,心中砰砰乱跳,背后涌出热汗,可随后便紧咬牙关,无声地摇了摇头。 父皇虽然一年比一年老了,可是精明强干,人所共仰,更不必提军中大小将领无不目之以天人,对他忠心耿耿、推崇备至;刘彰也并非易与之辈,当初立储之时,群臣当中几乎无人反对,足见其东宫之位稳如泰山。他为着一时之愤以卵击石,倒不足惜,只是覆巢之下无完卵,在他身后,张皎也必脱不了干系,到时可不是受刑这么简单了。 刘瞻轻轻叹一口气,随后吹熄了蜡烛,放在一边。 他自小身体不好,因此几乎从未想过争些什么。可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他堂堂亲王,不是砧板上的肉,会躺在上面任人宰割,不可能就此咽下这一口气。 人活在世上,谁能干干净净,全无把柄?去年刺杀之事被揭出来,张皎吃了苦头,他也受了责罚,这些他都可以认下,因为他二人确有错处。可他刘彰难道还能一尘不染不成?此事过后,他若不也狠蛰刘彰一下,如何能消他心头之恨! 他站在床头,在黑暗当中默默无声地想着。忽然,张皎又呻吟了一声,比先前更急几分。刘瞻回过神来,借着隐约透进来的月光打量着他,见他眉头皱得更深、嘴角抿得更紧,喉结上上下下地滚着,一时忘了其他,只剩下心疼,可又不忍叫醒了他,犹豫片刻,最后把手轻轻放在张皎头顶,在那上面一下下抚去。 不知是张皎被他从深睡中吵醒,变成了浅眠,还是他的安抚当真有效,过了一阵,张皎竟不再呻吟,眉头虽然仍皱着,却慢慢安静了下来,呼吸声放得缓了。刘瞻在床头坐下,仍一下下轻轻抚着,心中忽地一软,方才的滔天恨意也渐渐落了潮头。 他想,他一定会做些什么,只是他所做之事,必须让父皇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伤兄弟和气,让刘彰有苦说不出。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张皎就醒了过来。这两天里,他总是醒不一两个时辰,便又会睡去,直睡得晨昏不辨,这会儿看见外面泛出些晨光,心中算了好一阵,才分辨出是回来的第几日。 他刚一醒来,就听见旁边有一道呼吸声,见是刘瞻的,便不警惕提防。先看看窗外,才缓缓转头瞧向了他。 刘瞻正倚靠在床头半坐着,合着两眼、呼吸绵长,显然已睡着了,却好像睡得很不舒服似的,脸色发白,垂在身侧的手指时不时轻颤一下。张皎试着抬起手,发觉手臂上已比昨天多了几分力气,心中松了口气,拿夹紧了竹板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刘瞻。 刘瞻霍地惊醒,下一刻忙向床上看去,上下打量了张皎一番,眼中半分混沌也没有,看来睡得甚浅。他先看向张皎身上伤口,确认无恙后才向上看去,这才发现他已醒了,正瞧着自己,不禁放缓了面色,微笑道:“醒啦,昨天睡得好么?” 张皎点点头,“殿下怎么睡在这里?” 刘瞻偏头轻咳两声,摆了摆手,“我昨天来看了看你,结果不小心靠在这里睡着了。”他一面咳着,一面起身,摸了摸案上的茶壶早已凉了,便吩咐人送上热水,在里面兑了些蜂蜜,自己拿着杯子回到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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