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句问出,自己也知没有道理,想要再说些什么,却一时说不出来。 张皎身上无一处不痛,几乎疼得格格而抖,因此虽然疲累至极,几天未曾睡觉,却仍是睡不熟,即便旁人搬动他时尽量放轻了动作,他仍是第一时间便清醒了过来。这会儿躺在床上,虽然比在牢里时要好上许多,可背后也有几处伤口,被他自己这样一压,竟比在牢里时还要再痛上几分。 他没有力气翻身,即便当真翻过身去,身上其他各处也均是一样,于是便没有吭声,听了刘瞻此问,既不点头也未摇头,随后便又听他道:“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用不了多久就到,你再……你再忍耐一下。” 不想刘瞻话音刚落,水生便引着太医进了门。刘瞻一愣,不知刚刚差人去请,太医怎么会到得这么快。可随后便明白过来,是父皇将人派来的,只不知是为了张皎,还是为了他在殿上吐的那口血。 他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慌忙站起身来,给太医让出位置,自己却不走远,仍在床边站着。 太医给张皎把了把脉,又翻看了他的眼睛、舌苔。刘瞻一刻也不肯多等,忙从旁道:“如何?” 太医点点头,“有救。”说罢,掀开了张皎前襟。 刘瞻听他这般说,原本已松了一口气,可随后瞧见张皎胸前,心中既惊且怒,痛不可当,几乎站立不住,原地打了个趔趄,匆忙间扯住了床帐,却听哗啦啦一道刺耳的裂帛之声,床前的锦帐被撕下了一角。 太医愕然转头,刘瞻艰难地稳住身形,将手里的这一条锦帐扔在地上,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他不忍再看,可关心张皎伤势,又无法不去瞧,几次从他身前错开眼去,又咬咬牙转回来。 天!这是一个人啊!他们怎么、他们怎么、他们怎么敢…… 忽然,他只觉喉咙里蓦地一腥,可这次生生忍住了,将这股腥气重又咽了回去。水生瞧见他这副模样,知他不肯离开,于是搬了把椅子过来。刘瞻初时不愿就坐,可又看了一阵,不知不觉已瘫坐在里面。 太医替张皎料理了胸前的伤口,拿起他两手,不禁“啧啧”地叹了几声气。刘瞻再忍不住,强撑着站起身来,走出门外。 他站了不一会儿,心中始终挂念着里面,又折返回去。太医刚刚替张皎接上第二根手指,正在接第三根,刘瞻向床上瞧去,见张皎嘴唇抿起,颊侧高高鼓起来,显然正紧紧咬着牙,额头上滚下汗来,知他正痛的厉害,心里一绞,走上前去,却不知能做什么,只有替他轻轻擦了擦汗。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医才将张皎的十根手指全都接好,去一旁坐下休息了一阵,由水生服侍着,擦了擦满头的大汗,又喝了几大口茶水。张皎脸色发白,躺在床上,仍不出声,只是一阵、一阵地抖着。刘瞻咬紧了牙,却不敢碰他身上,只是默不作声地又为他擦了擦汗。 太医歇了一阵,又回到床前,轻轻翻过张皎,露出他的脊背。几人这才知道,张皎背上竟也有这么多伤,不比胸前要少上一处。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身下的床褥已经都被血洇成了红色,太医瞧见,不禁也摇了摇头,替他清洗过伤口之后,取来药盒,却见里面的药膏已经用尽了,忙让一旁的弟子取出第二盒来。 只是为了处理张皎身上的内外伤,便足足耗去了近两个时辰,等太医开好了药、又将一应注意事项写在纸上后,已是傍晚。外面浓云密布,看来不多时就要下雨了。刘瞻亲自送走了太医,心乱如麻,像是醉酒一般摇摇晃晃地折返回来,见到床上被缠得严严实实的张皎,只觉一颗心让人揉得碎了,喉头哽住,一时说不出话来,只默默地点起了灯。 他坐在床头,低头瞧着张皎,好半天才道:“阿皎,我们两个……我们两个说说话。你要是困了,和我讲,我把灯吹了。” 张皎点点头,瞧着刘瞻嘴唇发紫,知道只有犯了心疾时才会是这种颜色,不禁微微拧起眉来,费力地开口问道:“殿下……伤口又痛了么?” 刘瞻一愣,随后摇摇头,下意识地又想去拉他的手,刚刚碰到他时忽地反应过来,忙缩了回去,强笑道:“我没事。” 先前刘瞻在殿上吐血时,张皎虽没抬头,却也隐隐知道。这会儿瞧见他面色,愈发确信他正生着病,于是劝道:“殿下去休息吧。” 他身上正发着热,刘瞻只当他烧得说了胡话,低声道:“阿皎,我哪都不去。” 张皎知道他担心自己,虽然身上很痛,却想设法安慰于他。可他本就口拙,这会儿身上又没力气,说一句话便要缓上一阵,想了一想,忽然瞧着刘瞻,对他慢慢、慢慢地露出一个笑来。 刘瞻一时怔住,随后,好像被一股大力在背后狠狠搡了一把,一颗心翻了个个,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只有两只眼睛忽地红了。他想过很多次张皎笑起来是什么模样、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第一次瞧见,可他万万没有想过,万万没有想过,会是在今天、在现在、在这间病榻上。 他心口间猛地一绞,随后痛苦地弯下腰去,半晌没有说话,额头上的青筋无声地绽出来,一下一下轻轻地跳着。忽然,他张开嘴发出一道像是呜咽、又像是低吼的声音,紧跟着一口血就落在了地上。 他不想让张皎看见,踉跄着奔去外面,刚出了房门,便又呕出一大滩血,比先前的两次加在一起还要更多。他挣扎着想要扶住廊柱,却没扶住,想把住栏杆,又跌了下去,最后想要撑住地面,可两条手臂好像不在身上。 眼前光景一阵乱晃,他最后一个瞧见的是一块青色的石砖,正迎头向着自己砸来,随后眼前一黑,就此没了意识。 ---- -大话说早了,这章,这章……emmmm,姑且也算得上甜吧x你看,小情侣你来我往腻腻歪歪的…… -你的朋友李华是大理寺的官员,最近因为忠于职守,勤恳任事,开罪了晋王刘瞻,十分苦恼。请你用古文给晋王写一封信,对他晓以利害,让他转怒为喜,理解并表彰李华的勤恳工作,字数二百字左右(20分) -大家看,我们阿皎会笑耶!(敲锣打鼓)五十来章头一回,昙花开的都比这个勤吧,再往后几十章也不一定能有了,速来围观!
第五十六章 张皎这次亲眼见着刘瞻吐血,又瞧着他摇摇晃晃地奔出门外,随后虽看不见,却能听见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心中一惊,想要起身,可刚一用力,随后便觉身上大痛,激灵灵地打了个颤,一霎时冒出一头冷汗,颓然跌回在床上。 “来人……” 他想要唤人,可用尽力气也发不出多大的声音,连这间屋子都传不出去。幸好先前奉了刘瞻之命在远处把守的侍卫眼尖,远远瞧见刘瞻冲出房门,摔在地上,忙上前来将他救起。张皎听见外面响起脚步声、呼喊声,便不再出言,这时才感到身上痛不可当。 他忍耐着疼痛,即便房间中没有旁人,也并不出声呻吟,一面担忧刘瞻,一面在心中盘算,估计自己的身体还有多久才能恢复如常。 先前他在影卫阁时,虽然也时常受刑,可那时狄震对他施刑是为作惩戒之用,为着以后使用之便,让人拿捏着分寸,只让他感到疼痛,并不当真损害身体。即便有所损害,也因着后续治疗及时,往往能很快恢复。 可是这次受刑,是为了逼供,因此大理寺的人施刑时没有那些顾忌,下手重了许多,只是为了保他一时不死,并未伤及内脏,但他身上的筋肉、骨骼多少都受了损伤。损及皮肉,一月便愈;损及骨骼,最多两、三个月也能完全长好;可是筋脉受伤之后,恐怕时间再久,也很难恢复如初。 张皎知道,自己活在世上,其实赤条条的,什么都没有,所能恃者只有这副身手。若他往后成了一个废人、一个身手平平的寻常人,又该如何自处? 他在疼痛当中格格地咬着牙,一股沉重的不安浓云一般漫上心头。 忽然,门口一阵响动,他微微转过头看去,见是水生进门,便问:“殿下怎么样了?” 水生捧着一只碗进得门中,把碗放在桌子上,将张皎的头垫高了几分,闻言摇摇头,“刚让人将太医追回来,殿下在金城受的伤不大好,好像是落下病根了。” 张皎虽然已有猜测,可闻言仍不免心中一沉。刘瞻身体本就不好,现在又添了一样病,简直是雪上加霜。转念想到刘瞻当日受伤也是因为自己,心里不禁钝钝地难受起来。 水生端过碗,凑在张皎嘴边,没再接着刚才的话说,“你现在身体太虚,先喝点参汤,等好点了才能喝药呢。哎,大理寺的人可真不是东西……” 他一边喂,一边小声嘟囔,先从李贞元开始,把大理寺的人上上下下数落了一遍。张皎就着他的手喝干了参汤,打断道:“殿下醒了吗?” 水生摇摇头,看着他,有几分欲言又止。他知道刘瞻这几日为了搭救张皎,几乎没有休息,这才把身体糟蹋成这个样子,甚至还吐了那么多血。他希望张皎也能知道,可是看着他躺在床上,一动也动不了的模样,忍了一忍,还是没有开口,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见张皎虽然虚弱,却毕竟能将一碗参汤喝干,比起这几日恨不能粒米未进的殿下已强上了太多,既气他这个时候还能有这么好的胃口,又隐隐为他高兴,只要吃饭喝药不费劲,再重的伤都能恢复过来。 “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他给张皎擦擦嘴,不无鼓励地道。 张皎“嗯”了一声。 “你这边没有什么事吧?”水生收拾好碗,“一会儿我找两个人照顾一下你,我去看看殿下怎么样了,不知道太医说什么了没有……” 张皎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即使水生不说,他也知道刘瞻吐血是因为自己,心中既愧疚、又不安,可是不知该和谁讲,也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 想了一阵,他渐渐觉着昏沉起来。先前参汤还未入口时他便闻出来,汤里面加入了些安神的药材,喝下后会引人昏睡。他对这气味甚是警惕,只是因为信任刘瞻与水生,这才没有作声,照常将汤喝下。这会儿渐渐有了困意,虽然身上仍痛着,却还是难以抗拒地沉睡了过去。 却不料醒来后,睁开眼便瞧见了刘瞻。张皎吃了一惊,原本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随后刘瞻便对他微笑道:“醒了?想不想喝水?” 张皎闻言,不点头也没摇头,怔怔地问:“殿下身体无碍了么?” 刘瞻听他嗓音有些发哑,便取来旁边一直热着的水,兑成温的喂给他,“嗯,只是些小毛病,休息一阵就好了。” 张皎喝过水后,摇了摇头,闷声道:“殿下吐血了。” 刘瞻搁下杯子,“太医给看过了,说是胃血,只是看着吓人,其实无碍的,就是一时情急而已。”他说着,抬手在张皎鬓边轻抚两下,替他捋了捋头发,“阿皎,你背上痛不痛,要不要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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